从这天开始, 老二两口子就没人影了,每天一早揣着几个干粮出去, 晚上才回来。
其他人看不到人,就问江舒涵,得知两人去抓骗子了,都觉得他们异想天开。骗子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吗?
大伙一致劝江舒涵别折腾俩孩子,“那骗子多精啊, 哪是他们能抓住的呀。老嫂子, 你就吃下这个亏吧。”
原身以前抠搜的形象太过深入人情, 无论江舒涵怎么解释都没用。她也就破罐子破摔, 不解释了,“我就是见他们整天在家说风凉话烦他们了。撵他们出去试试。至少我耳根子清静了。”
大伙想到柳二郎和周氏那俩活宝,确实不能留在家里, 倒也不再劝了,“你这主意不错。是该这样。”
听到这话的张氏和柳大郎一脸感动看着婆母(娘),心想娘对他们真是太好了,他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等其他人走了,江舒涵看向老大两口子,“你们找到那天跟你一块买白面的人了吗?”
张氏摇头, 又是羞愧又是自责,“娘, 我忘了那天都有哪些人跟我一块买白面了。”
她打小记性就不好,再加上她天天出去买菜,每天认识的人太多, 真记不住。
而每天去菜市口买菜的人太多。
一个个问,都把人家问烦了。甚至有好几回遇到脾气暴躁的,差点跟她动手。
江舒涵想了想,“你们可以趁着买菜的功夫,跟那些菜贩子讲,最好把事情夸张一点。说真的有人吃死了。”
柳大郎为人比较实诚,听到亲娘让他编排故事,直搓手,“这不太好吧?”
老实头撒谎才更容易让人相信,江舒涵摊了摊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流言有时候可以杀人,但有时候也能救人。得看怎么用了。”
柳大郎还在犹豫,张氏却咬牙答应了,“娘,我听您的。我明一早就去跟那些菜贩子说。”
“好。”
第二日一早,江舒涵带着花儿在院子里纳凉,花儿捧着一只小碗,正狼吞虎咽吃着鸡蛋羹。
她每天都会背着其他人给花儿蒸个鸡蛋羹吃。
这孩子真的太乖了,亲娘不在的时候,不哭不闹,非常安静。
吃饱了,一个人就在院子里玩。
院子里,其他家除了留个大人在家看着小孩子,几乎全都出去找活干。
就在这时,花媒婆颠颠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意,“哎哟,你咋没出去啊?”
江舒涵不解,“你乐啥呢?就像捡到钱一样。”
花媒婆努了努嘴,“我有啥好开心的。就是看到前头管事便宜买了几个下人。我替他们高兴呗。”
江舒涵被她逗笑了。
花媒婆从自己家搬了个小凳子出来,神神秘秘道,“哎哟,一个大活人连一两银都不到。只要每天给个馍馍就中。要不是现在买不到粮食,我都想领个小伙回来了。”
她边说边比划,“就这么高,十四岁的小伙子,前头买了好几个。说是家乡遭了灾。”
江舒涵有点好奇,“没有年龄大一点的?要壮劳力才好干活啊?”
花媒婆翻了个白眼,拍了下大腿,“你想啥好事呢。像那种小伙子还没入城,就被送到部队了。”
江舒涵奇了,“你咋知道的?”
花媒婆得意洋洋道,“我跟那些难民打听的呗。”她叹了口气,“到啥时候,年轻人才能有活头。像我们这些老婆子,卖身都没人要。”
刚才还兴奋呢,这会儿又多愁善感上了,江舒涵有点无语,嗔了她一眼,“你呀,命好着呢,卖啥身呀。竟说些胡话。”
花媒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今儿运气好,我几个儿子找到短工了,到人家地里拔草。这秧苗里面杂草可多了,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拔一次。”
原身是北方人,那边种的都是高梁小麦,没种过水稻。但江舒涵小时候种过稻子,虽然大部分都忘了,但拔草还是记得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老大两口子回来了。
花媒婆劝江舒涵,“明儿让你大儿子也去拔草吧。一天能得五文钱呢。能挣一点是一点儿。”
五文钱?居然连一颗白菜都买不到。这劳动力真够廉价的。
江舒涵很是嫌弃,柳大郎却是眼睛亮晶晶,凑过来问花媒婆,“花婶,大家找到活啦?”
“是啊,活不累,就到城郊拔草。这活让男人干都白瞎了。可惜呀,人家只要男人。”花媒婆拍着大腿,十分遗憾。她原想让几个儿媳妇也跟着一块去的。可惜人家不要女的。说女的干活不如男的干活有力气。
可把她气得够呛,拔草是啥力气活呀,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干吗?可把他们给矫情的。
柳大郎心动了,“娘,我明儿也去吧。我们已经跟那些菜贩子说过了。”
张氏也十分渴望地看着婆婆,很希望她能答应。家里一直坐吃山空,整天闲在家也不是事啊。
江舒涵嘴角抽了抽,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行了,爱去不去,反正他们自己乐意干,她还能怎么说?
吃完饭,花媒婆非要拽江舒涵一块出去看热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瞧瞧热闹。这些难民有南有北,说不定咱们也能遇到几个青州那边来的老乡。”
就是这句话,让江舒涵没再拒绝。将花儿交给张氏,她就跟着花媒婆一块出来了。
花媒婆没夸张。
整个县城的确很热闹。尤其是内城门这片空地,许多人牙子站在台上吆喝。
这些流民没有新户籍,不能随意走动。
如果是来投奔亲戚,人牙子就会派人去通知他们的亲属来领人。给点跑腿费,再到衙门交钱,办理新户籍就成。
如果没有亲戚,那就看你有没有功名。
只要你有功名,哪怕是童生,都给你办新户籍。
如果没有功名,那就花大价钱办新户籍。这个价钱一般家庭出不起。
出不起钱的家庭,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入贱籍,站在台子上,任人牙子吆喝。
“走过路过的乡亲们停下来看一看啦,这是一家子,男的可以种地,女的可以织布,小孩可以给家里孩子当小厮。”
花媒婆碰了碰江舒涵的胳膊,“这一家子不错,一家子都能干活。”
江舒涵头一回看到买卖人,有点不适应。可是她又一细想,卖身总比吃人强,至少也是一条活路。
江舒涵转变心态,看向台上的人,仔细打量几眼,摇了摇头,“要是真不错,这男的年龄也不大,为啥不去当兵呢?”
这男的估计以前没有吃过苦,没什么力气干重活,所以军队才不要。
花媒婆想想也是。
江舒涵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你真想买人?”
花媒婆老脸都红了。她昨天就有这个想法。跟大儿子说了,没想到被大儿子一顿呲。说他们家就是泥腿子,总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瞧着挺多,可是现在也买不到粮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逃荒的时候,她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收丫鬟小子,起码得给五两银呢,那还是活契。这死契才要一两。多划算啊?
再一个,将来她老了,儿女嫌弃不肯近身伺候,可以使唤下人啊。使唤别人,她没有心理负担。
基于这两点考虑,花媒婆就想买个下人。
江舒涵笑了,“既然你想买就买呗。你才是一家之主,孩子们都得听你的。”
话虽如此,但花媒婆也知道自己能不能当这个家,靠的是儿子。如果儿子不孝,不肯管她,她就成不了当家人。
她想了想,怂恿江舒涵,“嫂子,要不然你也买一个。我跟你一块买,大郎他们就没得说了。”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江舒涵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她一定是运气最好的。哪怕她家马车被抢,也能给大家带来好运。
反正她就是这么邪乎一人。
如果江舒涵愿意买,她儿子只会夸她。将来江舒涵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江舒涵可不知道花媒婆的心思,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看台上的人吸引。
“邢窑白瓷与越州窑青瓷都作为贡品向宫廷进贡,这一家四是邢窑白瓷的匠人。要价五十两。”
一般来说,一个人是一两银,一家四口,只会低于四两。但是这家却要价五十两。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不少人都听傻了,还以为人牙子喊错了。
可接下来人牙子又喊了一遍,这回大家听清了,确实是五十两没错。
花媒婆见江舒涵只顾着看台上的一家四口,待听到要五十两银子,她嘴巴张成一个O型,都快能塞鸭蛋了,“这也太黑心了吧?居然要价五十两。”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旁边江舒涵已经举了手,“这一家四口我要了。”
花媒婆还在呆愣中,江舒涵已经跨上台,冲那人牙子说了几句,对方迟疑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花媒婆看见江舒涵背着大伙,小声问他们几个问题。
四人面面相觑,回答了一句什么,江舒涵这才笑容满面看向人牙子,问他怎么办手续。
花媒婆扒拉开人群,站在台下,跳起来冲江舒涵呼喊,“你傻啊,买他们一人都够买十个了。”
要她说,江舒涵这是被人骗了。一样的人,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强壮,瘦得跟麻杆似的,别说打架了,就是弯腰干活都费劲。居然卖这么贵。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骗。
江舒涵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事。”
一手交钱,一手拿卖身契,而后领着四人下了台,花媒婆都跟着上火,“你呀你,你回家怎么跟你俩儿子说啊。前几天你那大儿媳才被别人骗了五两,你倒好,一下子花了五十两。”她挑剔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四个下人,“就这四人瘦成这样儿,连稍微重点的活都不能干。你买他们干啥呀?”
江舒涵没法跟她解释制作瓷器的匠人有多么牛。
别说花媒婆没见过瓷器,就连族长家都很少。族长家的瓷器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用。平时依旧有的是粗瓷大碗。
这粗瓷说是瓷,其实只是釉面黑陶碗。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碎了。
质量差,釉面粗,胜在价钱便宜,家境贫寒都买的这种粗瓷大碗。
而瓷器,尤其是白瓷,价格翻了几十倍不说,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舍得买。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别着急,“他们是匠人,有大作用的。你别担心。”
花媒婆无语,她这都急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可倒好,半点不放在心上。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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