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黄婆子从隔壁走了出来,看到李立盛,忙快步走过来, “瑞生他娘?你家来客人啦?”
江舒涵忙给她介绍, “这是精画馆的馆主李先生,到后山上香,天太热到我家讨口水喝。”
黄婆子见李立盛一派文士打扮, 山羊胡更是打理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便猜到这是个能耐人, 忙不迭行礼问好。
江舒涵看向李立盛,“先生,你刚刚说的事太突然了, 麻烦您容我想几日。”
李立盛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那话太过唐突,便点了下头。他在这儿休整一会儿,又侧头看了眼瑞生的画,真是越看越满意。
等瑞生画完, 他问这画能不能卖给他。
江舒涵哪肯要他的钱,问了瑞生的意见, 瑞生也没反对, 她便将画送给了李立盛。
李立盛道了谢, 就告辞离开了。
李立盛一走,黄婆子激动得直拍巴掌,连夸瑞生有出息, “哎哟,瑞生他娘,你家瑞生可真有出息。刚刚那个一看就是读书人,居然愿意买你家瑞生的画。你以后可有福啦。”
江舒涵谦虚道,“人家就是客套而已。就咱瑞生一天学没上过,咋可能有人出钱买呢。你就别抬举他了。”
黄婆子一想也是。刚刚那人一看就是读书人,听说这些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会看上瑞生的画呢。
江舒涵说笑过后,又向黄婆子打听精画馆的事,“他刚刚说咱家瑞生画画有天份,想收瑞生为弟子。你说这事这么突然,我能答应吗?我就想向你家大柱打听,他在县城做生意,见多识广,一准听过精画馆的事儿。”
这世上的父母就没一个不喜欢人家夸她儿子的,黄婆子自然也不例外,听江舒涵吹捧她儿子,心里美得冒泡,拍着胸口保证,“我儿子明儿就回来,到时候我一定帮你问问。”
江舒涵喜不自胜,便将刚刚多做的一碗凉皮送给她,“我自己新做出来的吃食,您尝尝。”
黄婆子闻到这么香,尝了一筷子,味道果然不错,翘起了大拇指,“不错!”
她一个人不舍得吃,便把凉皮端回家跟老头子一块分了。
第二日,黄婆子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块回来了,两人明显吵了架。
到了家,往堂屋椅子上一坐,黄老头问两人咋一块回来了。
大儿子往左哼,小儿子往右哼。一副谁也不愿搭理谁的架式。
黄老头和黄婆子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打圆场,“这是怎么了?亲兄弟咋还吵架了呢。”
大柱立刻向黄老头告状,说弟弟把买粮价记多了,贪了钱。
小柱向黄婆子告状,说哥哥把粮食低价卖给了顾客,害粮店赚不到钱。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个不停。黄老头和黄婆子觉得两人都有错,劝两人各让一步。
可惜这两兄弟做这么长时间生意,矛盾已是越攒越多,此次一闹,都不想再合作了。
大柱闷声道,“我们决定分开干,我们打算将铺面一分为二。各开一间粮店。”
黄老头不愿儿子为了生意成仇人,而且铺面还是一左一右,竞争那是再所难免的,“你们再想想。你们可是亲兄弟。你们一个负责在店里卖粮,一个负责到乡下收粮,不是干得挺好吗?开两家铺面,你们谁来收粮?谁来卖粮呢?”
大柱小柱齐声道,“我雇伙计。”
黄老头气得干瞪眼,这不是白白把钱给别人赚嘛。但他年纪已经大了,管不住两个儿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说服两个儿子。
黄婆子被两个儿子吵得心烦,到隔壁找江舒涵诉苦。
江舒涵思忖片刻,没有开口劝,反倒问起昨天她做的吃食,“婶子觉得味道如何?”
黄婆子一怔,“挺好的。”
江舒涵试探道,“我打算跟人一块合作卖吃食,也好贴补家用。我一个妇道人家,进城也不方便。如果大柱愿意做吃食生意,我可以提供方子,咱们一起开个吃食摊子。”
黄婆子到底没做过吃食生意,不免有些打鼓,“这能成吗?”
“成不成,试试就知道。总比他们两兄弟天天干仗,闹得越来越僵要好吧?”江舒涵摊了摊手。
黄婆子细细一想也是。她便让江舒涵又做两碗,她端回家给两个儿子尝尝。
江舒涵答应了,她早上起来已经做好了面皮,现在也就是把凉皮切好,用调料拌拌就成。
黄婆子端着两碗凉皮回了家,让两个儿子先消消气过来吃点东西。
两个儿子便住了嘴,一左一右坐下来吃凉皮。
等他们吃到一半,黄婆子问两人,这吃食生意能不能做?
大柱是负责卖东西的,比小柱要懂做生意的道道,“好吃是好吃,这一碗成本多少?”
黄婆子便把江舒涵的话学了一遍,“一碗成本要一文半,咱们卖四五文就成。”
大柱到底还是心动了。现在粮食生意不好做。一到夏天,粮食生虫,就得低价处理,要不然以后都卖不掉。
他觉得这吃食生意可做,又跟小柱谈分店的事情。
大哥肯让步,小柱自然高兴,再加上他也不是真的想跟大哥断绝来往,便主动多分些钱给他。
跟小弟谈好,大柱跟黄婆子到隔壁找江舒涵。
江舒涵依旧像昨天一样,将桌子支在门口。
大柱有心想买下方子,但江舒涵不卖方子,只要三成利润。而且还得是净利润,也就是说去除铺面费和人工费等所有花销的利润。
大柱听江舒涵说这吃食方子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全县独一份,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
谈完合作,江舒涵向大柱打听精画馆的事情。
大柱没想到江舒涵会问这个,有些好奇,“弟妹问这个做什么?”
黄婆子便将瑞生被精画馆馆主收为弟子的事说了。
大柱眼睛立时亮了,“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精画馆在本县非常有名,是画圣吴道子创立的画馆,已经传了好几代,精画馆的名气一直很大。听说皇宫那些宫廷画师就有不少师出精画馆。
要是瑞生能进精画馆学有所成,将来吃喝不愁,甚至还有可能飞黄腾达。
黄婆子听后,恨不得将自己孙子打包送进去。可惜大柱说了,精画馆收徒特别严格,全府每年有几千人参选,可最终能留下的学徒仅有几十人。
瑞生能被馆主破例收为弟子,可见瑞生有多能耐。
虽然黄婆子遗憾自家孙子不能进精画馆,可也为瑞生高兴,“我早就说瑞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瞧瞧可不就被我说中了。”
江舒涵也笑了,“还是大娘会看人。”又看向大柱,“多谢大柱兄弟为我解答。我刚开始还担忧这事有什么猫腻,可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大柱笑着摆手,“那也是瑞生能耐。”
黄婆子看了眼天色,“咱们去找你们族长写契书吧。”
江舒涵点头答应。
三人刚站起来,就见巷子口张婆子怒气冲冲往这边赶。
她到了跟前指着江舒涵破口大骂,“你个浪蹄子,才搬到老宅一天,你就把野男人带到家里,你还要不要脸?”
江舒涵被她一通指责,脑子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差点气炸肺,这个老虔婆真是一点素养都没有。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骂人。
江舒涵很想像昨天一样发飙,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冷着脸反问,“婆婆,你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能空口白牙诬陷人。我什么时候把野男人带回家了?”
张婆子显然也是听到点风声,并不是无的放矢,“昨天下午,我亲口听人说你家来了个男人。你敢说没有。”
江舒涵气笑了,“那只是到后山上香的游客,下山后口渴,到我家借口水喝,我都没把他领进门,就在门口给他倒了碗水。黄大娘就在边上瞧着,您空口白牙诬陷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婆子忙不迭点头,“就是!瑞生他娘说得没错。昨天下午我也在。金贵他娘,你知道污人清白是多严重的事嘛。你只是听了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污蔑自己儿媳。你就是这么当人长辈的?”
张婆子气得够呛。她跟黄婆子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家庭出身差不多,长得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经常被各自的父母放在一块比较。
出嫁的时候,两人嫁进同一个村子,还成了邻居。差距显现了。
她男人没死的时候,夫妻关系一直很紧张。偏偏黄婆子夫妻恩爱,两个儿子也都有本事。比她强上百倍。
这些年黄婆子家越过越好,可她却越过越不顺心,心里也越发嫉妒,此时见黄婆子为江舒涵说话,更是怒火中烧,将江舒涵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江舒涵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她直接叫人将族长请过来。
族长一来,江舒涵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婆母这是想绝我的生路啊。我都如此小心了,可婆母就是看我不顺眼,时时刻刻往我身上泼脏水。族长,请您代夫君写休书将我休了吧。也好过我被人冤枉至死。”
族长气得脸色铁青。江舒涵这话就是诛心。
他昨儿还警告张婆子不要再惹事,今天她就无端找上门来。
族长当即叫了儿子,非要按族规处置。污人清白,杖责十棍。
张婆子听到族长要打自己,吓得腿都软了,可嘴里依旧叫嚣着,“我是婆母,儿媳居然告婆婆。这是什么道理?”
江舒涵立在边上,“我是儿媳没错,可我也是张氏的儿媳,不是你一人的儿媳。你污我清白。就是污蔑嫁进张家所有媳妇的清白。你现在看我不顺眼,就可以诬陷我。下次看别人不顺眼,是不是也可以诬陷别人?我还有瑞生,我还不想死。可你非要我死。你不给我活路,我哪怕到了地府,也得问问张家列祖列宗,这就是你们张家娶的好媳妇嘛,居然随意污蔑儿媳的清白。”
围观群众一开始还是看戏的心态,待听到江舒涵这话,不免都生起齿冷的感觉。
是啊,随意污人清白这形为可要不得。
族长示意儿子打!
张婆子见棒子真要挥下来,吓傻了,赶紧指着站在一旁看戏的大儿媳,“是她告诉我的。说她亲眼看到的,我没有搬弄是非。”
柳彩春万万没想自己居然被婆婆拖出来挡枪。可她也不能说自己没看到。要不然婆婆回去,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她当即吓得腿软,斟酌再三还是认下这个哑巴亏,“我确实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弟妹家门口,我这才误会了。”
江舒涵气得上前打了她一巴掌,“只是看到他站在门口,你就以为我跟人怎么着了。你是不是疯了?我常听人说,淫者见淫。想必你这种成天只想着偷情的人才会看谁都想偷情。”
柳彩春被她又打又骂,羞得面红耳赤,此时听到她诬陷自己偷情,更是气得掉泪。
族长示意大儿子,将柳彩春扣倒打了十棍。
柳彩春哪肯受过这种罪,疼得嗷嗷叫。
打过后,柳彩春被闻讯赶来的张金贵拖了回去。
临走时,张金贵看着江舒涵的目光透着股阴沉。江舒涵毫不畏惧瞪了回去。
等人都走了,只留下黄婆子和大柱。
族长看向江舒涵,“下次还需注意,不要引别人非议。”
这就是让她注意的意思。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不是空口说说的。
陌生人上门讨口水喝,在有心人眼里,就会认为寡妇不守妇道。
族长能站在她这边,已经非常难得了。
江舒涵点了下头,又将自己与大柱合伙开食肆的事说了。
族长得知她有个赚钱路子,也为她高兴。只是又不免有些生气,明明他们才是一个姓,她有吃食方子却找黄家合作,是不是太不向着张家了。
江舒涵见他崩着一张脸,转了转眼珠子便猜到他所想,解释道,“咱们张家也没人做过生意。我这也是没办法。”
族长一听,可不是嘛。张家人是几百年都住在这里,多是种地为生。
不像黄家是外来人口,地少,只能去县城讨生活,她跟黄家合作也在情理之中。
族长给两家写了契约,盖了指印。
江舒涵接着又把瑞生被精画馆馆主看中的事说了。
族长也是读过书的,算是村里进城最多的人,自然也知晓精画馆的名头。
他甚至还让几个孙子进城候选过,可惜都被淘汰了。
得知瑞生被看上,他不由又惊又喜,甚至激动得站起来,“当真?”
江舒涵点头,末了又把自己的难处说了,“族长,你也知道我家瑞生自小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担心他一个人在精画馆照顾不好自己。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住进精画馆。而我也买不起下人。就想请您给出出主意。”
族长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忙道,“这事你做得对。有事找族里商量是对的。”
他低头想了想,最终决定让大儿子跟着进城照顾瑞生。
张满胜诧异地看着他爹。
他可是家里的壮劳力,地里那里重活就指着他呢,他爹居然让他进城照顾瑞生。他爹这是老糊涂了吧。
可他自来就怕他爹,哪怕心里再有意见,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反驳他爹,便立在边上一声不吭。
江舒涵见此,细想了下,点头答应了,“多谢族长。等我那吃食生意挣到钱了,到时候我就买下人。一定不叫满胜兄弟耽误地里的活计。”
族长满意地点了下头。
族长带着张满胜往家走。
回了家,张满胜忍不住开口问,“爹,你干啥让我进城伺候瑞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瑞生就是个傻子。”
族长一拍桌子,横了他一眼,“你还说人家是傻子?你生的那几个倒是不傻,怎么没被选上精画馆当学徒呢?”
一句话给张满胜呛了回去,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族长见他这样就闹心,“有话就直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张满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了口,“爹,我就是觉得你对张银贵的婆娘太好了。他们家的家事,你都跟着掺和,您这是图啥呀?”
族长叹了口气,“我哪是看她的面子呀。我是看在银贵的面子。想当初要不是银贵,我大孙子,你大儿子的命都要没了。”
三年前的冬天,张满胜大儿子发高烧,额头烫人,到了说胡话的地步。
偏偏那时候几个儿子都去进城交税。全村壮劳力都不在家。
只有张银贵一人从城里回来。得知孩子病了,他二话不说将人背到镇上看病。
“你也知道咱们乡下的路有多难走。他一个人摸黑跑到镇上,才捡回我孙子一条命。他因为他娘一时糊涂,白白送掉一条命。多可惜啊。最可恨的是那个老婆子居然半点悔意都没有。如此恶毒的妇人,我恨不得将她从张家族谱中除去。可惜我不能。你说我能不照顾他的未亡人吗?”
与其说族长在报恩,不如说族长是看张婆子不顺眼。
张满胜懂了,“你为她出头也就算了,干啥还要我替她照顾瑞生啊?要是外人得知,还以为那瑞生是我的种呢?”
族长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怎么跟村里那些长舌妇一样爱嚼舌根。你和瑞生能有啥关系?瑞生是长得像你还是脑子像你?”
张满胜苦笑,他的亲爹呀,他可不是嚼舌根,他跟瑞生关系又不亲。人家有亲大伯,哪轮得到他一个外人照顾啊。
别人可不就得怀疑他们有什么瓜葛嘛。
族长见儿子不服气,苦口婆心劝道,“瑞生将来要是真的学成。咱们全族都能跟着沾光。他娘又是明事理的,将来一定不会亏待咱家的。你呀,别人说闲话,你不会回嘴啊。你要是不行,你就让你媳妇去骂。”
张满胜见他爹铁了心,只好闭嘴了。
等晚上,张满胜把这事与媳妇说了。
他媳妇还真怀疑了,张满胜苦哈哈说是爹的主意,他也不想去。
张满胜婆娘这才没找茬,不过还是不放心,“那你一定要离她远点。到了村子,你就直接回家。不许去她家。”
张满胜点头应了。
江舒涵这一守寡,村里女人个个如临大敌,生怕她不安份,勾搭她们的丈夫。
好似这些男人是金饽饽,是人都想咬一口似的。
哪怕江舒涵站在村口拿着喇叭喊,她绝对不会看上他们,她们也不会相信。在她们看来,女人就得依靠男人,江舒涵不想找男人依靠,那都是假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舒涵也懒得多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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