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存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 想着萧澈等会儿应该会过来, 还在思考要如何解释，门被人推开, 萧澈端着药膳进来了。
萧澈神情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 端着药膳放在了桌上，药汁晃荡了一些出来，乌黑的药汁散发着灵草中药的苦味。
他端着玉碗, 用勺子搅凉了些, “这是我在镇上买的灵草熬出来的，喝了伤势好的快些。”
萧澈说着用勺子舀了递至他唇边。
景存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喝了勺子里的药汁, 由萧澈喂着喝完了一整碗。
药汁混合着苦味儿，景存眉心拧了一下，感觉舌尖都被苦味浸的有些麻了。
“师兄，水。”
萧澈摸着手里刻着瓷纹的勺柄, 把玉质药碗连着勺子一起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
他不紧不慢地收拾了碗勺，淡声问他, “很苦？”
景存鼻尖都是药汁味，捏了下鼻子道, “苦死了。”
萧澈在桌上拿了一个青瓷杯，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茶水氤氲着淡香，水汽浮散在半空中。
“现在有些苦，日后喝多了便习惯了。”
萧澈把茶杯递至他唇边, 喂他喝了一杯水，从袖中拿出了一颗糖来。
茶水并没有冲淡多少苦味，景存看向他手里的糖，“师兄是特地给我准备的？”
萧澈把糖收了回来，握在掌心里，乌黑的眼珠看着他道，“若是给了你糖，你尝到了甜，以后就不会再愿意喝苦药了。”
“但是……”萧澈把油纸包的糖块儿放在了他手里，“我舍不得让你苦。”
萧澈黑漆的眼眸里带着一股执意，松开的手垂在身侧，烛光映在脸上落下一层淡色的阴影。
语气清冷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景存被他这一句“舍不得让你苦”怔住了，感觉心尖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揪的时候微微的疼，等到反应过来后却一直梗地他难受。
胸口处有些闷，景存听懂了萧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有表明了对他的情意，还有一层是在说他自己。
萧澈一个人孑然一身习惯了，平日里常受舛难，日子对他来说一直都是苦的，宛如这药汁一般乏味苦涩。
而景存后来的接近，来他来说便是糖，有了糖便贪心……不想再一个人去过苦涩乏味的日子。
他们修仙者仙途漫漫，离了景存他一样能过，往后的日子可能也会让他开心让他恣意，但是，有景存在……是最简单让他感到开心的方式。
萧澈这是想要挽留他，不想让他选别人。
他觉得在景存心里可能自己并没有白洛尧重要，他害怕景存会违背他们的约定，害怕景存不要他。
他一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笨拙的学话本里的方式，说着拙劣的情话，想让景存能多记他一些好。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萧澈指尖微动，用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帮他掖了掖被子。
“好好休息。”
景存手里握着那颗糖块儿，感觉胸口涨得难受。
眼睁睁的看着萧澈出了房门，门外的夜色繁星涌动，朱漆的房门合上，夜色被隔开，屋里剩下一层月白的银辉。
景存指尖摸着油纸边缘，指尖一翻剥开了糖，映出来里面晶莹的琉璃色糖块儿。
他把糖填进嘴里，舌尖被甜味儿浸满，冲淡了唇腔的苦涩。
指尖摸到一处凸出来的字，景存目光落在糖纸上，只见背面有用烫金笔烙上去的两个小字。
存哥。
景存想起来，上次他与萧澈去街上的时候，看到街边卖糖人的小贩在糖纸上刻字刻画，他当时好奇朝那边看了一眼。
想来……萧澈是以为他喜欢。
唇齿间的甜意仿佛顺着蔓延进了心里，景存看着窗外的银杏枝，闭上了双眼。
“你们这世界里也有一部分真人……反派是吗？”
景存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似乎是在期待系统说是。
可即便是真人又如何？
世界那么大，他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家世年龄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相遇的机会也基本为零。
他们有幸在这里相遇，等到游戏结束了，他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系统231声音似乎卡了一瞬，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叮，宿主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即便是真人又如何呢？他与宿主擦肩而过，宿主也根本不会知道，你们是没有办法认出来对方的。”
景存心底划过一丝怅然，系统说的确实很对。
他意识越来越沉，脑海里倒映着萧澈的脸，看着萧澈的身影越来越淡，侧头睡了过去。
……
白洛尧看着萧澈从景存房间里出来，眼底一片冷意，按在墙上的手指使了些力气，青砖墙上陷进去了几枚指印。
他转身回了房间里，经过隔壁房间的走廊，洛天寒半靠在房门上，在他路过时虚虚拦了他一下。
“师尊。”
白洛尧停了下来，面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润，神色一片冷淡，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前几日师尊把我一个人丢在长灵……”洛天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真是令徒儿寒心。”
他后来在长灵阵法里困了一天一夜，精疲力尽才从阵法里出来，回来后睡了一天，又在房间里待着休息了大半日，恢复了才想起来找白洛尧问罪。
白洛尧看了他一眼，径直推开隔壁自己房间的门，懒得搭理他，顺手要带上门。
洛天寒跟着他，撑在了房门上，抵着门框不让他关。
“师尊不解释一下？”
白洛尧看了他半晌，倏然笑了一声，声音温润而好听，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面。
“洛天寒，我动手的时候你在一旁袖手旁观，如果不是那狐妖半路出了岔子，我和景存怕是已经没命了。”
“你都没有打算帮我一把，我凭什么要再去管你死活？”
洛天寒摸了摸鼻子，没想到白洛尧这么不留情面，开口道，“以我的实力，上了也只是给你们添麻烦。”
他这辩解实在太过苍白。
上了添麻烦和在一旁围观完全是两个性质。
白洛尧，“松手。”
洛天寒挤了进来，“给师尊赔罪，我今日为师尊守夜。”
白洛尧，“我不需要，出去。”
洛天寒勾了下唇，伸手替他合上了门。
“不需要？”洛天寒，“师尊不会没有察觉到，最近有阴灵妖在附近蠢蠢欲动吧？”
阴灵妖对阴灵根的气味十分敏感，上次白洛尧在槐阴林里受了伤，血的气味吸引了部分阴灵妖，一路跟着他们，每逢夜间就会在客栈徘徊。
白洛尧也清楚再这样下去，阴灵妖聚集在一起绝对会引人怀疑，他要想一个时机把萧澈直接送到万妖门，绝了自己的后患。
他看了洛天寒一眼，“那你便守着吧。”
床榻旁的长信灯忽闪忽现，白洛尧吹灭了灯，脱了外袍上了床榻。
黑夜里一个人影摸上了他的床榻，白洛尧伸手握住了洛天寒的手腕。
“你做什么？不是守夜？”
洛天寒脱了外袍随意扔在床榻上，“我睡在师尊旁边，若是师尊有也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本来是想守的，但是烛光一灭他又有些困了。
白洛尧握紧了他的手腕，“回你自己房间里睡。”
洛天寒轻松挣开了他的手，撑着床榻一翻，上了床榻里面。
“来都来了，师尊收留我一晚。”
眼看着白洛尧要坐起身，洛天寒伸手按住了他。
“师尊，怎么师弟就能和你睡一起，我就不能？”
“你也太偏心了些。”
“平日里你有任务单独带师弟出去，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给师弟，我和师兄都要靠边站。”
“去年那副千穴图明明……”
眼见着洛天寒要开始翻以前的旧账，白洛尧感觉头有些疼，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啰嗦，他烦躁道，“闭嘴。”
“睡就睡，哪来那么多废话。”
洛天寒啧了一声，他躺在了床榻里面，头底下空荡荡的，朝白洛尧那边挪了挪，蹭了点枕头。
“师尊，我睡觉习惯了枕软枕，不枕睡不着。”
白洛尧感觉到洛天寒的脑袋和他的脑袋碰在了一起，他推开了洛天寒的脑袋，把枕头朝里面一并推给他。
洛天寒不跟他客气，放好了枕头，拽了些被子搭在自己身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外面的圆月挂在银杏枝上，枝叶上映着月光，透过窗栏门缝透进来落成阴影。
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像是有东西拖在地上一步步地爬。脚步声在门缝处停了下来，门缝处映出一只眼睛来。
那眼睛黑白分明，爬满了鲜红的血丝，眼睑上下是青黑色的，宛如划开的枯枝树皮。下方长长的鲜红舌头伸了一截进来，眼珠子转在床榻上的白洛尧身上，眼珠里瞬间睁大了些，内里充满了贪婪的欲l望，舌尖上滴落淡黄色的涎水。
白洛尧垂在床侧的指尖动了动，感觉到有几道粘腻湿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来，看清楚了门缝处的景象，伸腿踹了旁边的洛天寒一脚。
洛天寒刚睡着，猝不及防地被来了一下，对上白洛尧的脸，愣了一瞬。
白洛尧，“不是说守夜？现在到时间了。”
洛天寒顺着看过去，门缝处的眼珠越来越红，门外的妖兽舌头已经快伸到了床榻边。
淡黄色的涎水滴了一路。
洛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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