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了师父那一关, 但是父亲那里肯定还需要去周旋的,嘉让怕父亲不同意, 回家这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她先去后院见了母亲,哪知母亲和徐妈妈两人在看未婚小姐的名册。
应夫人见嘉让来向自己请安,笑得合不拢嘴,“你这皮猴,都多少天了才知道回家看看娘?”应夫人微嗔, 不满嘉让去芝山住,不在家中多陪着自己。
“娘我不是回来了吗?还给您带了桃枝酥,娘你消消气。”嬉皮笑脸,什么都不缺的女人就买些小点心讨好,有气也变没气了,看见娘亲还真吃这一套, 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嘉让还真是感谢易洙元这个蜀中好兄弟。
想起那时闹得鸡飞狗跳, 人仰马翻的易洙元被他父亲不顾脸面按在地上毒打,幸好有早已被他哄得团团和气的娘出来做和事佬才幸免于难。
嘉让不禁有些惋惜, 早知道易洙元对哄女人这件事上如此在行, 当初就应该跟他多学两招, 去对付定国公府那个难搞的小姑娘。
“油嘴滑舌!快来看看这本名册。”
嘉让接过来看了一眼, “这些是未婚小姐的名册,娘你从哪里弄来的?”
“别管从哪里来的,快看看, 觉得哪一个和你哥哥相配?”
“这看不清容貌,又不知品性,犹如盲婚哑嫁,这可使不得。”嘉让看也不看就让脱口而出。
“你哥哥如今也入仕了,有你父亲帮扶,将来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上这本名册的都是世家的好姑娘,母亲还能乱点鸳鸯谱吗?”
母亲与大哥婚事这件事上实在太过热衷,导致应嘉让也插不了什么话,还差点忘了回家来的“目的”。
请过安之后嘉让便在家中待了小半天,终于等到酉正,父亲放衙归家,嘉让迫不及待在家门口观望,还是守门的小厮劝说等会老爷回来会禀报她,嘉让才回了偏厅等。
应大人与应请让一道归家,应请让在大理寺碰到了不易解决之事,应有期便将他唤来书房共同商议探讨。得知嘉让在等自己,便让人去将嘉让也唤来书房。
“爹,我听说阿耶汉的遣使团不日就要到达檀京。”嘉让试探着问。
“年年怎么知道的?”看着小女儿小心翼翼的说着话,平日都是和老大老二一般父亲父亲的叫,有求于自己之时才会亲昵的叫爹,应有期有时候也是很无奈。
小时候那会儿小女儿最是粘着自己,后来长大三年未见,父女情仿佛都有些疏离了,应有期想着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自己是一定会满足这个女儿的。
嘉让开口道,“昨日鸿胪寺的魏大人来芝山找松真道长,说现如今四夷馆会阿耶汉语的译官稀缺,要在道观中选几人前去四夷馆接待阿耶汉遣使团,可道观的几位云游阿耶汉的师兄现如今不在京中,孩儿想着既然无人会说阿耶汉语,不如我去帮这个忙。”嘉让说完便有些忐忑。
应有期下意识是想拒绝的,毕竟嘉让不是真真正正的男儿,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要挟自己或者状告到皇上跟前去,那还不得治自家一个欺君之罪?但想着接待使根本算不得官员,遂有些迟疑。
应请让也看得出父亲的迟疑,虽然父亲也觉对嘉让有亏欠,可这在男人堆里待着难免出现意外,且自家妹妹虽做男儿装,相貌却实在出众招眼,不得不思虑周全才好。
但也不想看见嘉让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应请让想起小时候嘉让天天被掬在府里,身体也不大好,看见自己和敏让去京郊放风筝,她也特别想去,而母亲怕她又感染风寒,说什么也不让嘉让出去冒这个险,那时嘉让眼中的失落与难过,做哥哥的却全然无法。
应请让没忍住,“父亲,此次阿耶汉遣使团是您与魏大人负责,据孩儿所知,四夷馆的阿耶汉语译官确实很少,魏大人为了这件事还派人来大理寺询问,而整个大理寺只有姜伯父的儿子姜浮宁会一些。”
应有期沉思着,阿耶汉与大齐好不容易如此和平,这件事不似与暹罗,高句丽那样的遣使交流。
阿耶汉是头一回派遣遣使团前来向大齐示好,决不能堕了大齐的国威,若是连会阿耶汉语的人都没有的话,那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嘉让心里有些干着急,只得放出大招,“爹,起云道长也同意了我去四夷馆接待阿耶汉遣使团,更是嘱咐孩儿在四夷馆做做学问,将来将道家经典翻译成各国语言,弘扬道法。”
若是应有期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应请让言辞之间劝解的疑虑,那么现在搬出了起云道长之后,应有期的态度也立即明朗起来,斟酌片刻之后也不想让孩子失望,便同意了嘉让去四夷馆学习。更暗中派人保护嘉让。
两兄妹走后,来自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感情才慢慢的流露出来,虽然自己的女儿看不见。
应有期看着女儿细瘦的身影,眼里是说不出来的难以言表的感情。
景容怀第三胎的时候,他梦见过是个乖巧漂亮的女儿,那时大儿子从小就沉稳,不爱多说话,二儿子又是一个闹腾的,自己是那么想要一个会粘着自己叫“爹爹”的女儿,好不容易把这个孩子盼来了,自己和景容都高兴的不得了,哪知那乖巧漂亮的女儿会有那样坏的命数?当时听到“辗转三嫁,不得善终”八个字时,心中是那样的刺痛。
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竟会比自己去的还早,那样的命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是有多失败?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不同的三个男人。
光想起女儿要出嫁心中就又难过又不舍,哪里还承受得住不得善终这么恶毒的诅咒。
见女儿越来越大,相貌越来越昳丽,应有期暗暗心惊,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只要是个男子都会喜欢,自古便有容貌出众的女子一女侍多夫,应有期光想到他如珠如宝的女儿会辗转在三个男人之中,就气得天灵盖都要炸开。
自己尚且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朝廷命官,可以保护女儿安全无忧,可若是有权势比自己大且反抗不了的人要夺走自己的女儿,那倒时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拉着一大家子的性命去与人拼命...
而这次让嘉让去四夷馆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既然这是嘉让想做的事,那么作为父亲,当然不想让女儿失望,嘉让每一次露出失落的神情,自己何尝不自责,不内疚呢?
“谢谢大哥方才帮我说话。”嘉让笑意盈盈。
“你可想好了,四夷馆全是不认识的男子,你可不能在他们面前掉马。”清让语气有些担心又极为宠溺。
“哥哥我知道,松真道长与我说,我们从道观过去的修士是可以有一间自己的物屋子的,放心好了。”应嘉让满心欢喜,因为心有所想,而想有所成,人生一大快事。
“你姜伯父的儿子姜浮宁现如今是哥哥的同僚,他也被安排过去四夷馆协助,你若是一个人太无聊,可以去找他说说话,此人文采甚是出众,也十分谦和。”
嘉让回了屋,准备一些明日要去四夷馆报道的衣物。应请让突然想起曾经父亲有些醉酒,说想和姜伯父做儿女亲家之事,姜伯父此人虽然中庸,可儿子却是十分优秀,如今才十八,年级轻轻便入了仕,且才华横溢,人也长得芝兰玉树,性格更是温和沉稳,这么好的儿郎,可惜嘉让不能嫁给他。
若是凭着父亲应与姜伯父同窗十几年的交情,嘉让嫁给姜浮宁定能过的十分顺遂。
若是没有这“辗转三嫁,不得善终”的恶咒,那么嘉让现在也嫁为人妇,过着相夫教子,平淡顺心的生活了吧?
应请让无奈的摇了摇头,妹妹与这姜家儿郎也确实没这缘分,而妹妹这辈子怕也只能成为男子。
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什么都事事顺遂?自己不也一样吗?
......
现如今鸿胪寺直接接管四夷馆,分别设置了暹罗馆,高丽馆,缅甸馆,西番馆四大馆,还有一些人数较少的外族馆。
而这次阿耶汉遣使团来的人数比较多,学子一共有四十七人之多,还有一些伴读人员和阿耶汉使官,浩浩荡荡来了百来号人,修文帝直接将四夷馆以南的南京阁拨给了阿耶汉遣使团居住,现如今南京阁有各个宫里派去洒扫的小黄门和小宫女。
嘉让拿着松真道长的推荐信去了阿耶汉馆报道,负责管理外来译官的译官廖舟知道这是上面打好招呼要多多关照的人。
廖舟看完推荐信,再看了看应嘉让一眼,忍不住心里惊叹,曾经替魏大人办事时见过应祭酒一次,一看就知道是位饱读诗书,才干斐然的大人,没想到应祭酒的儿子也如此出众,小小年纪便精通阿耶汉语,且长得如此昳丽惊人,不仅拉高了整个四夷馆的平均颜值,这简直是在为大齐塑造国家形象啊!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嘉让昨日兴奋的睡不着觉,一大早就捯饬好,直往四夷馆奔,还是第一个来报道,所以廖舟亲自领着应嘉让来到南京阁,都没有考她几个问题,就带着她走进要住的屋子。
嘉让环顾屋子四周,简单大方,宽敞雅致,还配了一间小巧的耳房充作沐浴的隔间。嘉让很是满意。
廖舟笑意连连,“若是有什么短缺,就和我说,等其他译员到齐了,我再把这儿的注意事项和规矩说与你们听。”
廖舟有意将这个“知心大哥”做好,将来也盼着这个应三郎能在祭酒大人和魏大人跟前说句好话,自己兴许还能得了大人们的青眼。
应嘉让见了个礼,“多谢廖大人,那在下现在就把屋子收拾一番再去前院找您。”
廖舟回到四夷馆前院,这时来了一个身着蓝袍的年轻郎君。年轻郎君手执举荐信,因是还未弱冠,所以并未束发戴冠,眉眼周正俊秀,肤色白净,通身温和正派的气度,光人眼一看便极为有好感。
廖舟略略一打量,便笑眼看他。姜浮宁微微向廖舟福身,廖舟也礼貌性的回了礼,接过举荐信,廖舟一看不得了,原来是大理寺的姜评事,是今年殿试三甲头名,父亲是前些时日因为抚恤金一事被贬至胥兰的户部姜大人,虽然父亲被贬,但是他还有个最近升迁的亲叔父,且他叔父并没有儿子,将来这位的前途仍旧是一片坦荡。
幸而方才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廖舟心想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官宦子弟都来四夷馆做接待?
“原来是大理寺姜评事。”廖舟比方才更为恭敬。
“廖大人好。”姜浮宁声音不咸不淡。
他刚任大理寺评事不久,是和应家哥哥同一个职位,这本是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的,毕竟父亲被贬,自己的起点又能好到哪里去,幸而三叔政绩斐然,得皇上青眼,从地方上升迁回京,保住了姜家在朝中的地位,才有自己如今的际遇。
“姜评事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随我去茶水间饮一杯吧。”
虽然刚刚那位应家小郎君和姜评事出生一样是官宦子弟,可如今身份可不一样,一个是有功名在身的大理寺官员,而一个是修道士。
理所当然是要将姜评事请去里间喝茶洗尘。这可不是关乎势力不势力的问题,而是官场上的一套生存法则,从小细节着手总是不会错。
稍微寒暄了几句,廖舟也觉着差不多了,就把人往南京阁引,来到了嘉让旁边那处屋子。
“姜评事且安心住下,这儿昨日已经打扫干净了,若是有什么短缺,只管与我说,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和你说这儿的注意事项。”
“好,多谢廖大人。”
阿喜将姜浮宁的细软收整出来,“公子,您还未进早膳,要不要阿喜去外头买些回来?”
嘉让听见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心想着应该也是这次从外面请来的译员,和自己一样,想着要不要过去拜访一下,毕竟之后要一同共事的。就听见说什么买些莲子粥,卷饼之类的话,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没用早膳,肚子一下就饿了。
嘉让从屋里出来,就碰见这主仆两人,有心搭讪,便也不扭捏。
“兄台也是今日来报道的?”
姜浮宁看了她一眼,“对。”
“我住兄台的隔壁,也是这次的译员。你们是要去吃早点吗?能否帮我也带一份?”
“你要吃什么?”姜浮宁声音淡淡的,看来不是很热情。
“和兄台一样就成。”嘉让讪讪。
“阿喜,带两份。”
阿喜应了一声,不忘多看两眼嘉让。应嘉让大大方方让阿喜看,还不忘冲阿喜笑了笑,阿喜顿时有些脸红,疾步往外走,也不看脚下,慌不择路差点摔一跤。
嘉让反应过来还没把银两给他,叫住阿喜,“小兄弟,等一下,我还没把银两给你。”
阿喜以问询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姜浮宁也没与她客气,叫阿喜把银两收下。
“还没问兄台怎么称呼?”
“姜浮宁。”姜浮宁觉得这个少年话有些多。
姜浮宁?不正是哥哥说的那个姜伯伯的儿子吗?原来这么巧?
“原来是姜家哥哥啊!我是嘉让啊,应请让的三弟。可真巧啊!”
果然,姜浮宁也愣了一下,昨日应家大哥说自己三弟也会来四夷馆,托他关照。看着眼前性子有些跳脱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像应大哥的弟弟啊?
最关键的是:自己刚刚还让他出钱买早饭!
姜浮宁脸上挂不住:“是嘉让啊!应大哥托我照看你,你怎么来得如此早?”
嘉让嘿嘿一笑,“我不是无事可做吗?就想来早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各自回了屋内,没多久早饭也用完了,嘉让又等了两个时辰,在用午膳之前去找姜浮宁。
“姜大哥,早上的时候廖大人叫我去前院找他,他有事要嘱咐我们,我们一起过去吗?”
姜浮宁想着廖大人不是叫他在这里等他来吗?怎么应嘉让要过去前院?转念一想,也是,如今应家三郎身无功名,自己也与他不一样,也无可避免的会差别对待。也没想多生事端,就应了一声好,随应嘉让一道前去。
廖舟见他俩一起来,颇有些尴尬,但瞧着两人都没什么情绪,心想这姜评事果然会做人,不免也高看一眼。
外招的阿耶汉语译员一共有九人,四人是檀京城各个道馆的道士,三人是各个寺庙的僧人,只有应嘉让是未受戒的居士,和姜浮宁是大理寺的官员。
廖舟将注意事项都完完整整的念了一遍,又将注意事项的小册子发放给九人,将四夷馆的出入腰牌和译员印章给到几人。
廖舟:“四夷馆人员众多,不可避免有些外族学生引发祸端,届时你们要规劝,及时上报。若是有问题知而不报或者刻意隐瞒者,那么四夷馆也会做出相应的惩戒。咱们在四夷馆那是代表着大齐的一言一行,所以各位定当要谨言慎行,戒骄戒躁。”
嘱咐完之后,九人都各自回了房,四夷馆的小厮将中午的吃食都端进译员的屋子里。
未时一到,九人便去四夷馆的东青堂听老译官授课,主要就是讲解阿耶汉的风土人情,文化习俗,历史发展,每人轮番用阿耶汉语作自我介绍。
轮至嘉让时,等她全部念完之后,老译官皱眉。老译官姓宋,人称宋老,已经致仕,此次是魏岩方魏大人将宋老给请出了山,这次朝廷确实很重视阿耶汉遣使团来京一事。
宋老皱眉:“你这阿耶汉语不太对啊!”老先生是做学问的,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不对之处就简而言之的指出来。
嘉让懵了,“宋老是觉着哪处不对?”
宋老摇头,“通通不对!你的阿耶汉语是从哪里学的?”
“是我一个阿耶汉朋友那儿。”嘉让老老实实回答。
“怪不得,你的那位朋友说的不是正经阿耶汉官话,听口音,你的朋友恐怕是阿耶汉西部沙漠的人,而阿耶汉王庭是在南方。你难道不知?”
身旁的八人也忍不住,偷偷地在底下笑。
应嘉让:“......”
宋老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应嘉让劈了个外焦里嫩,头冒青烟。敢情自己学的如痴如魔,不能自已的阿耶汉语竟然是库宗的家乡方言?应嘉让不能接受。
这就好比一个外国人要来学汉话的京城口音,结果却学了一口辣子麻椒味儿的川蜀方言。
应嘉让一下子就丧气了,宋老见应嘉让受的打击不小,也有意安慰。
宋老:“这不是发现得及时嘛?若是三日后等遣使团来了被人家的学子发现还不得笑话你?”
哇!这个有意的安慰还真是有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时候就想到以前一个新闻,一个老外在重庆学中文,结果学的是重庆话,还以为自己学的普通话,哈哈哈哈哈xswl感谢在2020-05-23 16:49:23~2020-05-24 16: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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