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那走在前头, 这铺子外挂着几张造型可怖的脸皮面具,白色的面皮, 脸颊两处抹了些腮红,虽然像那滑稽可笑的猴屁股,可在这四周幽暗环境烘托之下,却显得异常诡异。
这面具铺子要沿着石阶往下走,石壁旁挂着几盏微微亮的红烛,不至于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但也同样挂着与铺子外头不遑多让的怪异面具。
“这地方甚是装神弄鬼的, 你可会怕?”应嘉让看的头皮发麻,却也忍不住不去看,便转移注意力,拉扯着阿丹那说话。
阿丹那转过身来,模样很是狡黠嘲笑:“是不是自己怕了?”
“嗯...有点儿。”索性大方承认,随他嘲笑。阿丹那却是一愣, 没想到她还挺诚实的。
“你们中土不是有个玄奘和尚吗?他的《大唐西域记》中有记载过。
‘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昏迷。因以成病。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恍然不知所至。由此屡有丧亡。盖鬼魅之所致也。’
你可知说的是什么?”阿丹那表情认真又严肃。
嘉让迟疑了一下, 想了想, “可是西域的风神?说是沙漠里的风宛如鬼魅,使人惧怕。”
“言不尽意, 那玄奘和尚并未亲身经历过沙漠的风神。在我们阿耶汉, 将这风神叫做‘鬼姑’, 我便遇见过一次。”
嘉让瞪大了眼睛, 他还有这等奇遇?
她可是看书上描述,说这风神造成人畜昏迷、精神萎靡、患古怪病症,并由此导致幻听到高歌号哭, 致人痛苦丧命。
而嘉让自己是一直觉得那句“鬼魅之所致也”不可尽信,这句话本意颇有些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虽然我并未亲身经历过,但我觉着,这迷惑并使人遇难的风,应该是带有鬼神色彩的,而不是真的鬼神。”嘉让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不过并没有获得阿丹那的同意。
阿丹那很是严肃认真的摇头:“不,你错了,鬼姑是存在的,你方才问我怕不怕这人皮/面具,我倒是一点也不怕,因为它与我遇到的鬼姑而言,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嘉让一下便兴致大涨,“能与我说说这鬼姑吗?你是怎么遇上的?你不是王室中的人吗?怎么还会遇上这种怪事?”像个要听故事上窜下跳的小孩子似的。
阿丹那一时间停住了步子,嘉让被他这样突然停下,着实吓着了:“怎么回事?”
叶公好龙,阿丹那心想。
“咱们到了。”阿丹那将那玄色的帘幕轻轻一拨,店铺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应尽全的面具摆满了整个屋子,有美人,有狐狸,有恶鬼。两人皆是惊叹。
台案前的管事见着是两个细皮嫩肉的书生郎,坐在藤椅上,起也不起,随意的说:“随便看看,莫要乱动。”
阿丹那现在的汉语已经是大大提升,主动与那管事攀谈:“店家,我们来买东瀛易容术要用上的面具。”
小胡子店家拿起葫芦型的酒壶,挨在嘴边,陶醉的喝了一口,长长的哈了一口气,浊浊的酒气飘进了两人的鼻腔中。
小胡子懒懒地说:“可不巧,前些日有人定好了。”
阿丹那一听,“总不能都定走了吧?我只要一张,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小胡子:“嘿,我说你这个外国佬儿,还不知道这黑市的规矩吧?这东瀛□□可是个精细宝贝,寻常得不到。”店家倨傲得很,阿丹那一听有些沉不住气。
嘉让拉了拉阿丹那,“老伯,不卖也行,我们能看看吗?我们可以预订下一批面具。”
小胡子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这两人,这一看,小胡子便跳了起来,眼冒精光,走至嘉让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应嘉让的脸。
嘉让被看得发毛,“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小胡子连连发出赞叹,兴奋出声:
“美貌啊!
小公子脸上可是美貌啊!”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嘉让与阿丹那皆是一脸懵。
“小公子的面相可是极难得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骨相,小公子如何称呼?”小胡子就差一把抓住嘉让不让走。
“小生姓应,老伯叫我三郎即可。”嘉让与阿丹那对视一眼,都看不懂这老伯要做什么。
“自古是皮相易寻,骨者难觅。小公子这是长了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相貌啊!”小胡子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听得人心慌慌,总觉着这老伯怕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小公子放心,我人皮赖绝没有坏心,小公子你看,我屋子里头的美人脸终于可以换了,只要小公子将你的脸给我,我就把这屋子里的美人脸都送与你!”小胡子激动得将墙壁上的招牌美人脸取了下来。
嘉让听得这小胡子的话,更是一惊,“要我的脸?”
“小公子想岔了,老夫是要以你的脸来做模具,将你的脸皮做成面具。”极殷勤的笑呵呵。
嘉让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要自己这张脸啊!只是要临模一个型而已,差点腿都要给吓软。
阿丹那见小胡子对着嘉让一顿猛夸的献殷勤,立马说道:“你将东瀛面具卖给我们,她就把脸给你。”
嘉让拍了阿丹那一掌:“说什么呢,我还没同意呢!”
小胡子抬手捋了捋垂下的八字胡须,面露难色:“这你们可真是为难老夫了,预订了人/皮/面具的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主儿。况且这做生意要讲诚信不是?”
嘉让:“那下一批的东瀛面具要何时才能有?”
“想必你们也有所了解,那伊贺的面具是东瀛最好的,他们的工艺不外传,只能高价买成品,这一去来回便要花上半年之久,若是海上遇见风暴,又要耗上好些时日,所以啊!没个一年半载是弄不到的。”
嘉让:“那店家,你这儿可有好一些的本土易/容面具?”
“这个倒是齐全的,不过就是养护起来麻烦。”小胡子将石壁上一张成品的男人五官面具取了下来,“这是用猪皮制成的,略显粗糙,八百文。”
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还有用真人皮制成的面具,小公子可有兴趣?”
嘉让一震,真人/皮面具?一听头皮就发麻,有些推诿的说道:“这就不用了吧?”
阿丹那两眼放光,“在哪呢?拿出来瞧瞧。”
小胡子让两人稍等,进入里间黑漆漆的小屋子。
这时,外头走来两个人,面色有些僵硬,脸上没什么生气,扫视了一周,就看见应嘉让两人,高个些的戴着头巾,一张方脸,一脸凶相,问道:“人皮赖呢?”
嘉让粗粗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想应该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营生:“店家进去取货了,两位大哥先等等吧。”
阿丹那却扯了扯应嘉让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心点,他们有点奇怪。”
矮些长得的猴尖嘴腮,显然很是焦急,一脸的不耐烦:“人皮赖,快出来!”
店家在里头听见了声,回道:“莫催莫催,我人皮赖不接急单。”
两个汉子应该是懂这里的规矩,虽满面急色,却也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高一些的汉子显得比较沉稳一些,那矮一些的,看见了嘉让,满眼都是极不友善的打量。
阿丹那见那小矮子色胚子一般的眼神,顿时怒了,“看什么看?”一边说,一边将嘉让挡在身后。
这小矮子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上前几步,梗在阿丹那的身前,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动手推推搡搡:“你这西域毛猴子,敢在你爷爷面前横?知道爷爷是谁吗?”
阿丹那作势要将小矮子推开,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倒也不必怕这等货色。嘉让却想着这人眼珠子闪着贼光,面上却十分麻木,定不是以真容示人,不禁又证实了一分心中的猜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起冲突了恐怕会有危险。
嘉让拉了一下阿丹那,冲他摇了摇头,阿丹那却是不服。小矮子见状,满脸□□,“你是哪家的小公子?长的比那分桃阁里的兔爷儿还俊。”满嘴下流话,说着还想伸手去摸嘉让的脸。
嘉让虽是外人眼中的翩翩少年,身量细瘦单薄。但也是有脾性的,哪能叫人占了便宜去,况且这小矮子比自己还矮上一头,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这么嚣张?
随即厌恶的一把打开小矮子的狗爪子,好歹也是习过武,虽然并没有多厉害,但也是有些力道的。“手脚放干净点。”
“哟,有些小性子。这手就跟小娘们一样白嫩。来,再用这小拳头捶爷一下试试。”说着挺了挺胸,被打了毫不生气,反而让嘉让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身后的高个儿男人沉着气:“花蛇,别闹了。”
说着,那人皮赖就捧着一只黑盘子出来,笑呵呵的走到应嘉让面前,将那小矮子一屁股扒拉开,打开黑布,露出那半成品的人皮一角,说:“小公子,我看你也是个富贵儿人,这可是老夫这儿最细致的人皮了,还是昨日从大牢里处了剥刑的犯人脸上剥下来的,新鲜着呢!”
嘉让听得浑身一震,大齐是有一套专门的严苛律法,针对那十恶不赦的罪犯,处以剥刑。
曾经齐始祖在民间微服私访之时,见到州县官吏多压榨民脂民膏,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遂心中恨透。后来便严立法禁,官吏凡是贪污蠹害百姓者,严惩不恕。罪大恶极者便处以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剥刑。
而嘉让因为哥哥在大理寺任职之时,不幸看过大齐的一些严苛律法,其中就有描述过剥刑:
(胆小的别看,跳过下面这一段)
方法是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 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密度极大,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头顶“光溜溜”地爬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皮剥下来之后制成两面鼓,挂在衙门口,以昭炯戒。最早的剥皮是前朝便有的,也是犯人死后才剥,后来不知怎么,竟发展成了活剥。
嘉让当时忍着不适坚持把那本刑罚给看完了,最后被这种残忍的法子给惊出一身汗来,差点就呕了出来,后来一整天都没胃口吃东西。嘉让想着,她是造了什么孽啊?陪阿丹那来看这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地方是个伏笔嘞,和男主老妈有关,也有嘉让有关
最近都没有小朋友留言,模仿一下(老公,你说句话呀)
你说句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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