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渊,我疼。”
韩九渊注视着她,抬手很轻地擦拭她嘴角的血痕:“我知道。”
“很难受……”
这恐怕是程欣活了这么多年挨打最狠的一次,她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
这都这么疼,那被魔化的韩九渊削断了腿脚之后,变成人彘被乌鸦和秃鹫蚕食殆尽、被活活痛死的成欣当时该有多疼。
丰富的想象力使程欣脑海被那样的画面吞噬,她浑身打颤,缩在韩九渊的怀里,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韩九渊的袖子,一手又攀上韩九渊的衣襟牢牢地抓住。
韩九渊望着她因为用力而苍白的指关节,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任她抓着,他身上很快就沾上了她的鲜血,平日里,在韩九渊眼睛里早已麻木掉的色彩,在此时竟有几分刺眼,甚至让他有一些心惊。
韩九渊用右手对着她的背心渡了一些刻意转化过的温和内息。
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得逞之后的快感,很快就又被汹涌的难受淹没,她肩膀的刺伤很深,血流不止,许是失血过多,又许是真的伤及了肺腑,她的脸逐渐惨白。
程欣觉得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只能更用力地抓紧韩九渊,生怕她睡着醒了,他就不见了。
他不见了……
他要疏远了……
关系就淡了,他就要把她前些日子的努力全忘了,以后,她还是要死在他手里的……
程欣嘴里咕哝着,韩九渊低下耳朵去听。
程欣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她说:“别丢下我……”
明明是极小、极轻,微如蚊呐的声音,却仿佛在韩九渊的心里重击了一下。
他封了程欣几处穴位后,流血开始止息。
他撕了自己的衣袖,为程欣包扎肩膀上的剑伤,那剑伤竟然还带着浓烈的剑气,这使韩九渊眸子里现出一丝怒意。
宗门小比时,虽刀剑无眼,但不许使用剑气,这是每个弟子都知道的事。
他拂手上去,将那缕剑气化解,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个伤她的弟子面容给记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走来两个白纱的丹堂女药修,那两个女修的目光触及到韩九渊的脸时,脸上莫名浮出浅浅的红晕:“这位小哥,我们是丹堂的药修,负责护理受伤的弟子,你现在把她交给我们就好啦!”
一位女药修蹲下身摸了摸程欣的脉象,往她嘴里送了一枚丹药,见韩九渊并未松手,就又提醒道:“小哥,把她交给我们就好啦,我们会把她带到丹堂疗养的,受伤的弟子,若不能走的,都在那儿疗养,你且放手吧。”
韩九渊道:“不必了,她有人照顾。”
两个女修相视一眼,倒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也有弟子自行疗养的,其中一个弟子望了望程欣,又望了望韩九渊,心里竟然有些奇奇怪怪的羡慕程欣。
她把一个瓶子交给韩九渊:“那好吧,你在这枚玉简上登记一下,就可以带她走啦。这瓶子里是丹堂发的丹药,黑色的是疗养内伤的,绿色的是特质跌打丸,碾碎涂抹外伤即可。药用完了就到丹堂去领取。”
“好。”
那两女修走时,那个递药的女修不禁又转头看了看韩九渊。
“别看了。”
身边的女修拉着她往前走。
“他真好看,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这些弟子境界低微,平日都在弟子境很少出来,你自然见不到的。”
韩九渊就抱着程欣回绮月峰,高台上,秦知画远远地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这一幕,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而韩九渊和程欣离开广场以后,那两个女药修也已经离开了广场,出现在清月偏殿里陈静柔的面前。
“夫人,我们没有把大师姐送到丹堂疗养。”
“为什么。”
“因为一个自称大师姐师弟的人,说会照顾大师姐。”
陈静柔揉了揉眉心,成欣在男女方面的风评很差,各种不同面孔的师弟都光顾过她的静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就是改不了。
陈静柔并没有过多去问这个师弟。
她问道:“那瓶丹药给到了么?”
“给到了。”
陈静柔点了点头:“不愿在丹堂的话,就不在吧。在成欣伤好之前,要辛苦你们两位,隔两天去探访探访她的伤势了。”
“我们本为丹堂的药修,关心伤者是应该的。”
“过两天我再炼一炉新药,你们来找我领取,届时还送去给成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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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九渊以前没有抱过任何人。
程欣缩在他的怀里,他想着,她怎么这么轻。
走到去韩九渊洞府,和去程欣洞府的岔路口,韩九渊停下来,他轻声道:“我把你送回你的洞府?”
程欣没有回答,眉头却皱了起来。
韩九渊又问:“那先到我的洞府?”
“呜……”
韩九渊得不到清晰的答案,他又把程欣紧了紧,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
韩九渊抱着程欣坐上石榻,石榻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韩九渊一只手把自己外边的道袍也解了下来,铺陈在石榻上。
他松手,把程欣放下。
但程欣即便昏睡的时候,仍然把他抓得很紧。
韩九渊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地滋生、蔓延。
如果说,先前韩九渊还挣扎,犹疑……
但是在程欣昏迷的时候,却抓着自己死都不要放手……
他心里原本在意,原本计较,原本挣扎的那些情绪,在此时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程欣面前……
却仿佛找不到任何意义了……
因为,比起担心自己那些不可理喻的古怪心绪,他发现他更担心的是程欣的死活……
鬼使神差地,他安抚地拍了拍程欣的背,仿佛哄小孩一般,轻声说道:“松开手,我不会走。”
顿了顿,他声音更低:“乖……”
也不知是他的哪句话起了作用,程欣缓缓松开手。
韩九渊注视着程欣,心底那些最冷硬的棱角,在此时竟又柔软了几分。
他把程欣放在他的塌上,为她清理了血迹和伤痕,又给她涂了药。他又拿出一件新的袍子,颇为小心地为她盖上。
下午的阳光,穿过禁制上的浮光透进洞府里,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光里游移。
洞府内像没有人一样静谧着。
韩九渊坐在塌下的台阶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程欣。
“师姐……”
他知道她此时并不能听见,仍然轻轻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许是得到了很好的照料,程欣的脸上渐渐又回复了血色。
韩九渊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在他幽深的眸子里,逐渐有了温存的色彩:“你又知道,你说不让我丢下你的时候,我会怎么想吗?”
韩九渊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程欣的露在袍子外的左手上,他的气息极底,像娓娓道来,又像是不愿吵醒她,轻声地道:“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
韩九渊微微闭上眼睛,手心里是冰凉的触感,他记得上次她带他看蒲公英的时候,手也是这样凉。
他就把自己手里的温度传递给她。
他低低地道:“你这么笨,你肯定不知道的吧……”
你一定不知道,因为,连我都说不清……
韩九渊参不透,但那异样的感觉却让他知道,那些话在人群里的不同性和唯一性。
韩九渊懵懵懂懂,就这样注视着程欣,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呼吸,都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
在韩九渊的洞府外,忽然传来了几个细碎的脚步声。
韩九渊能够听见,门外有几个男修低声下气地对人说道:“韩九渊就是住在这里。”
“绮月堂就这一个韩九渊么?”一个有些熟悉、又温柔的女声说道。
“是的掌宗师姐,如果您说登记带走成欣的弟子是绮月堂韩九渊,那么就是在这里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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