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终于回来了”, 指的是他
他回来了
还不等他琢磨透这句话,云游一阵尖锐的疼痛忽然刺入了大脑,像有人用一根针在他大脑里搅动, 痛得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凌宵行抱了他一会, 云游没有什么反应,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松开他一看, 发现云游紧闭着眼,脸上血色尽失,一片惨白, 额头上冷汗涔涔,一脸痛苦。
凌宵行顿时慌了“游游, 怎么了”
大脑里一片锐啸蜂鸣,云游听不到凌宵行的话,只能看到他嘴唇急促地张合,视野变得模糊,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起来。
好像睡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 周围场景变得十分陌生。
睁开眼是一片天花板, 结着蛛网, 泛黄剥落,他动了动身体,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环顾四望, 这间屋子虽然陈旧逼仄, 但整体非常整洁,不远处是一张书桌,上面摞着整整齐齐的书本。现在是傍晚,能听到屋外小孩子的欢笑声。
这里是哪里
云游蹙起眉,撑起胳膊。
在梦里
他正准备掐自己一把,门忽然被推开了,推门的人力气太大,门被重重地砸在墙上,“嘭”的一声又迅速回弹。
“啪”
一只手掌住回弹的门,一道声音尖锐道“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不就磕破了头吗至于这么娇气”
云游转头看过去,随着他的动作,头部传来阵阵疼痛,他忍不住“嘶”了声,用手捂住,看向了门口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能从五官看出来她年轻时的美貌,即便是松弛的皱纹也无损韵味。女人手里捏着个脏兮兮的气垫,压榨着最后一丝粉底,用力地往脸上扑。
“妈。”不受控制的,云游脱口而出。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女人嫌弃道,“放学回家的路上都能把自己磕破头,没用死了,快点,赶紧起来做饭去,我饿死了,等着出门呢。”
还不等云游说话,她又“咣”地关上门出去了。
云游在床上又呆呆地坐了会,起身走到了书桌旁。
看桌上的日历是四月一号。云游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还真是愚人。
他又翻自己桌子上的书,高二的书,非常熟悉的课本。
他这是又穿越回原主高中的时候了
云游翻开笔记本,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发现,课本和笔记本上赫然是他自己的笔迹,他还记得自己在课本上的几个小涂鸦,和这些分毫不差。窗台上的小摆件、书桌上的划痕、藏在抽屉里刚看完还没来得及销毁的情书
联系到凌宵行说的“你终于回来了”,云游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难不成,他其实原本就是书里的人之后又穿到了另一个世界
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关于高中和以前的记忆,仿佛一睁开眼就上了大学、考研、毕业、工作。
云游握着书的手陡然一紧,微微颤抖起来。
“云游,快点给你老娘做饭来”门外传来女人的一声喊,云游把书又放好,应了声匆忙出去。
走出去,他一步步走着,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景象,脑海里的记忆也被唤醒,就像一块缺失的拼图终于被填补,云游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走到了厨房,身体自动地开始择菜洗菜切菜,不用他想,就知道家里的柴米油盐都在哪个位置。
这、确实是他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被突然遗忘了的家
他转头看着客厅里给脚涂红色指甲油的女人,不错,这是他妈妈,林芸。
他脑海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胸腔被五味杂陈的情绪充斥着,根本平静不下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上桌后,林芸“嗒嗒嗒”摁着诺基亚,拿起筷子看也不看就往自己嘴里塞了口炒鸡蛋,下一秒就“呸”地吐出。
“你打死卖盐的啦想咸死你妈啊”林芸怒道,“啪”地撂了筷子。
云游被这熟悉的强调又唤醒了些回忆,有些恍惚地道“没注意”
林芸一脸嫌弃的把西红柿炒鸡蛋推到一边,勉强喝完了白粥,撂下碗去穿鞋。
“你去哪里”云游问。
“大人的事小屁孩少管。”林芸穿上高跟鞋,路过穿衣镜,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临出门前又从包里掏出五块钱甩在柜子上,“出去买点东西吃,别饿死了。”
门“嘭”地被关上,挂在门后的日历晃了晃。
云游喝完了白粥后刷碗。
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碗筷,云游又有些魂不守舍。
如果他就是凌宵行喜欢的那个人,那么凌宵行又在哪里
凌宵行家里条件那么好,他俩的世界应该是两条平行线,怎么能相交
刚表白就要归零,这也太惨了点。
洗完碗,云游惆怅地坐了会追忆似水年华,还是有点饿,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碗白粥根本吃不饱,他想了想,又换上衣服,拿上林芸临走前扔下的五块钱,出去看看附近有什么能吃的。
他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二线城市s城下的小县城度过的,这里充斥着贫穷和落后的气息,滚滚烟尘的马路和永远灰暗的天空构成了他回忆的主色调。
但是等他出门后,云游发现这片灰暗被撕开了一角。
门前的灯下有一只燕子窝,灯光的光线从燕子窝的缝隙里漏出来,照亮了一株樱花树。
夜风温柔,樱花纷落,铺了一地粉色。
是了,他记得,他家门口种着一株樱花树,这是他父母结婚时种下的,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陪他度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
静谧的傍晚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单车铃声。
“云游”
熟悉的一声喊,让云游转过了头。
一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走到樱花树下,挥着手,对他明朗的笑。
少年穿着白衬衫,跨着一辆单车,长腿支地,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云游有些晃神,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少年看他愣怔着不说话,纳闷地过来,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傻了”
“凌宵行”云游声线有些抖。
少年“嗯”了声,“怎么啦”
“你你过来一下。”云游说。
凌宵行上前一步,手按上他的额头,担忧地说“你会不会是发烧”
“烧”的尾音还漂浮在空气里没落下,凌宵行就愕然地止住了话。
因为云游忽然抱住了他,带着樱花的香气,用力地抱住他。
凌宵行脸慢慢涨红了,手滑稽地在半空中支棱了会,良久,慢慢地落在他的背上,像蝴蝶落在了花瓣上,一下下地轻拍着他,轻声问“怎么了你妈妈又说你了”
“不是,”云游闷声道,“我就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
“我终于又想起你了。”云游喟叹似的喃喃道。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凌宵行没有听到,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云游松开了他,冲凌宵行笑,“你来找我干嘛”
凌宵行被云游那个笑容笑得有些晃神,注意到额头上的伤口,目光顿时变得心疼起来“你的伤口疼不疼”
这是云游放学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得。
“没事,小伤。”云游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真没事”再三确认不用去医院后,凌宵行道“我带你去城西那边的乐器行。”
他拍了拍单车的座位示意云游上去。
云游有点嫌弃“俩大老爷们坐单车,不腻歪吗”
“不啊,你不觉得很浪漫吗”凌宵行说,拨弄了一下单车清脆的车铃,“春天,樱花,单车和你。”
这些意象落在云游耳中,奇异地有些熟悉,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还没等他抓住回味就溜走了。
云游坐在后车座,凌宵行跨上去,道“坐好了吧走啦”
十七岁的凌宵行,比二十一岁的凌宵行青涩,却又更朝气蓬勃,笑和浪漫都肆意。
云游联想到二十一岁更加冷漠内敛的凌宵行,有些不愿意深思是什么造成了他的转变,但又不得不承认他难辞其咎。
更多的记忆随着凌宵行的出现如雨后春笋般复苏,他想起来了,他和凌宵行是在网上认识的,是很好的网友,因为家里人让凌宵行报考茱莉亚音乐学院,逼凌宵行逼得厉害,凌宵行则想走流行不想学古典,再加上现在认识了云游,更加不想出国。恰好s城和燕京市离得不远,凌宵行学也不上了,揣上卡包就离家出走,立马买了飞机票飞了过来。
凌宵行来到这里后,买了辆自行车,成天骑着晃悠,等云游有空就带着他去乐器行打着买钢琴的幌子蹭钢琴。
云游的很多乐理知识都是凌宵行教给他的,再加上云游不逊于凌宵行的惊人天赋,乱七八糟地学着,居然也能跟上了凌宵行的进度。
回忆像一株植物,拔起才知晓土壤之下的根系多么发达,云游还沉浸在回忆里,一阵口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在吹什么”云游问。
“我瞎编的一段曲子。”凌宵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想到了就吹出来。”
顿了顿,云游也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续上了凌宵行的那段没头没尾的即兴创作,乘着晚风和樱香,静静飘散在黄昏里。
良久,凌宵行轻声道“真好听。”
“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云游说。
“嗯,让我想想。”凌宵行说。
距离乐器行越来越近,能看到乐器行的牌子亮了起来。
不多时,抵达目的地,凌宵行没有捏车闸,而是岔开腿手动减速,他长腿支地,说,“我想到了。”
“什么”
凌宵行转头看着后车座的他,眼睛里倒影着广告牌五颜六色的光,“这首歌,就叫四月樱与年少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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