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边军。
帅帐。
武通天笑而不语,站在边疆战事堪舆图旁,静静看着入神。
他身后,跟随多年参赞,及两名心腹下将,余光交错之时,同时露出几分苦笑。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你我之间何必藏掖。”
武帅淡淡开口。
其中一名,向来最受器重的下将,论血脉关系,算是武通天一位远房侄儿。
自知在帝**中,有且仅有叔叔这一座靠山,向来拎得清楚,对武帅是忠心耿耿。
他咬咬牙,上前一步行礼,“大帅,我已通过各方蛮部,拿到了后续信息……此事,未免太明显了。就好似,是蛮人在主动,传递消息给我们,金吾将莫非便不知?明知如此,还做下金乌、青柳两蛮部之事,其中必有问题。”
这说法,是相当委婉了,提醒武帅或有阴谋。
参赞点头,“大帅,的确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观望一二。”
帝都那位陛下,虽说派来了承天王,懒死与武帅达成和解,但明眼人都知道,对自家大帅已是恼怒至极。
当初那场金吾将身死乌龙事件,便已令大帅声威受损,若再来一次……后果怕是不妙。
武通天转身,扫了他们一眼,端起茶杯轻饮,“本帅执掌西疆边军,统帅所有部众,得大将军叶桑都举报,金吾将宁秦行资敌之事,这是事实。”
他放下茶杯,眼神幽幽高远,似跨越无尽空间,落在了那遥远之外的西荒帝都。
“陛下、帝族的某些安排,本帅并不知情,但我所做一切,皆是为帅者应尽本分,即便事有不妥,也不会有问题。”
这才是,叶桑都登临帅帐,武通天毫不犹豫,用印上奏军部的根本原因。
他既没错,身为边军大帅,便无所畏惧。
哪怕此事,会引起大帝越发恼火……但那又如何?
泥菩萨过江,纵能一时自保,又能坚持到几时?而他,只要坐稳边军大帅之位,待新皇登基,自然会选择亲近、拉拢。
他武通天的时代,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正因为想通这点,所以武帅行事,才毫无顾忌。
参赞毫无疑问,是武通天最信任的心腹,对他的了解也最深,此刻闻言眼底爆开一团精芒。
他面露笑容,眼神钦佩,“属下明白了,大帅高明!”眼神扫过,武通天嘴角些许笑意,参赞转身看向两名下将,“金吾将资敌之事,眼下证据确凿,只要将事情捅开,便是一团大污点。不论这其中,是否存在其他隐秘,帝族对金吾将是否继续庇护,都将成为除走私外,另一块堵住前路的大山!”
“经此一事,帝都最终结局如何,已经不再重要。金吾将军中之路,已经彻底断绝,而只要他不能在新皇登基之前,执掌边军大权,最终等待他的,就只有悲惨结局。”
武通天转身,继续看身后边疆战事堪舆图,嘴角浮现一丝冷意。所谓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但他只是边军一介草莽武夫,当真以为心无怨恨?
经此事,金吾将宁秦,便是冢中枯骨,结局已定!
……
西荒帝都。
金吾将资敌之事,掀起滚滚惊涛,更有无数暗流,四下激荡、肆虐。
先前,陛下借申斥边军,尽落武帅颜面之事,暂时稳住局势。
可现在,他们再次看到了,借机发难的机会。
陛下,已经在大位上,坐了太久太久,是时候退下去,与西荒历代先皇一样,进入帝陵静修。
朝中军将,最先上书大帝,请求严查此事,若真相确实,定要诛杀金吾将宁秦。
紧随在后,是各部大臣,恭请大帝下旨,速召金吾将回帝都受审,以免因此事,凉了四方边军将士的心。
再然后,是大荒四方疆域中,无数驻军大将。群情激奋,气势汹汹,要求大帝诛杀奸佞,莫要让帝**方儿郎,在前线战场之上,流血又流泪。
一时间,帝都风急浪高,局势急转直下,几乎所有矛头,都集中到金吾将宁秦身上。
虽说,他如今在西疆边军中站稳脚跟,打开了不错局面,但这般弹劾规格,至少也是一方边军大帅,才能够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帝都之中,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真正目标,是帝宫九重之上,那位执掌西荒的陛下。
承天王奉诏入宫,所有宦官近侍,全部被屏退。
大帝高坐珠帘后,看不清表情,却能清楚感受到,他话中的寒风骤雨,“承天王,记清楚这几日,跳最欢脱的一些人,待朕腾出手来,自然会有一些计较。”
对大帝了解颇深,承天王凛然,急忙恭敬行礼。
心头,却忍不住苦笑。
这一次,怕是又要有很多人,人头滚滚落地了。
虽说,这些人是死于大帝追责,但他作为名单记录者,势必会遭到同等的怨恨。
这就注定了,通天王只有死死跟大帝站在一起,绝无改换门庭的可能。
陛下,果真算无遗策,手段高明啊!
深吸口气,承天王躬身行礼,“陛下高瞻远瞩,此事虽有动荡,却绝无可能,对您造成半点影响。”
大帝冷笑,“很多人,怕是想要借机生事,只是现如今,不得不隐忍不动而已。”
他起身,在珠帘后来回踱了几步,“金吾将,此人当真算是,朕的一员福将了。”
承天王躬身行礼,“请陛下示下?”
大帝淡淡道:“各部的阁老大臣,不是一直在叫嚣,要押解金吾将回帝都,接受审查吗?好,朕就满足他们的要求,将金吾将叫回来,再赏他一份大大的功勋,看这些泥瓦塑像般的老东西,一个个的还有何脸面,继续在朕面前犬吠。”
时间继续推移几日,雪花一般送入宫中的奏章,全部留中不发,帝宫态度暧昧莫测。
很快,有人察觉到不妥,帝族各位族老,极其暗中操控的代言人、棋子之类,居然保持着诡异安静。
而军部,作为帝**方,名义上的枢纽,在这件事情中,也显得太过沉默一些。
帝都中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已经跳出来的弹劾群臣,苦笑之余内心惴惴不安。
终于,有帝令下发,将不日召金吾将宁秦,回帝都述职!
此事,看似是随了,上奏弹劾众人心愿,却让人从中,品味出了一些古怪意味。
……
金乌部。
荒人营地。
秦宇虽不知,他如今已在西荒帝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用膝盖想,也能猜到,他的所作所为,必然已经引发动荡。
不过没关系,在敲定计划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不会因此忐忑不安。
西荒一些人,自认为算定一切,却不知从一开始,他们就彻底错了。
就像是解题,任你再如何势如破竹,进展神速,从一开始就走入岔道,便注定了最终,只能得到一个错误答案。
秦宇现在考虑的是,他该回归西疆边军了。
正所谓,过犹不及!
他先帮金乌部,令图腾金乌进阶,又逆天改命,助青柳部图腾神柳再续生机。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够震动人心,所以才有了,如今荒人营地,在蛮族中的地位。
但可一可二不可三……继续接单,且不说秦宇手中,已“没有”了布置破界令的材料,便是眼前这些,对他恭敬万分的蛮人,说不定也要生出,一些别的念头。
想想吧,若荒人金吾将,当真随随便便,就能帮助蛮部图腾,完成不可思议蜕变。所有蛮部都会为之疯狂,必然不惜代价,也要将他永远留在蛮族。
之前,事关金乌、青柳两部之事,之所以短时间内,就被西疆边军各方确定,一来他们的确在蛮族疆域,暗中做了一些布置,二来便是各方蛮部,是有意推波助澜。
他们巴不得,看到西荒追责金吾将,甚至叫喊着,要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治罪。这样,金吾将就只能,投奔他们蛮人,以寻求庇护。
秦宇不愿看到蛮部陷入疯狂,否则他除了自爆身份,绝无脱身可能。
此外,西荒帝族方面,也需要多做思虑。
顺利布置下第一座破界令,已经让人惊喜,但若惊喜来的太多且太快,怕是就会变成惊疑。
短时间内,秦宇需要金吾将的人设,所以这便是……过犹不及!他该离开了,回到边军大营修整,顺便等待来自帝都新的指示。
皱眉想了片刻,确定自身所为,尽管有些出格,但与破界令相比,终归是小节。
毕竟,在西荒帝族看来,破界令一旦启动,今日这些个得了好处的蛮部,转眼就是覆灭下场,根本不足为虑,更不值一提。
吐出口气,秦宇起身向外行去,三日前他便已经,告诉肉肉尽快动身离开蛮族。
可直至此时,她都没有回应,秦宇要去看一下,她究竟在做什么事。
来到肉肉营帐,秦宇扑了个空,询问后得知,她昨日便已离开,去了金乌部驻地。
秦宇目光微闪,转身就走。
以他如今身份,进出金乌部,自然毫无问题。
库托族长亲自来迎,笑容亲近万分,“将军来此,可是来寻夫人?”
秦宇拱手,“正是,不知她在何处?”
库托族长伸手虚引,“将军请跟我来。”
肉肉在汤谷。
此地,是金乌部驻地核心,一座天地大阵枢纽,可自然而然汇聚天地火灵之力。
随着图腾金乌进阶完成,冰火归一相融,此地枢纽气象再变,空气中灼热更强,四望皆是一片扭曲景象。
可在苍穹之上,却遍布厚密层云,雪花挥挥洒洒落下,每一片都释出惊人寒意。
雪落入谷,却没有半点属性冲撞,直接融入火海之中,像是某种极寒燃料,令岩浆越发赤红。
景象奇异!
而如今,汤谷之内岩浆滚滚,不时冲天而起,化为层层赤红帷幕。
起彼伏,将外界视线隔绝,让人看不清楚内部情形。
库托族长伸手一指,“昨日,夫人便进了汤谷,我虽不知具体详情,但图腾金乌告诉我,无需插手其中。”
秦宇想了想,道:“族长,我能否进入其中?”
库托族长道:“此地是金乌住处,要看它的意思,昨日便是金乌点头,夫人才能进入其中。”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心头却生出几分苦笑。金乌进阶之后,便是他这位族长,也不曾获准,踏入汤谷中半步。
眼看肉肉,以一名荒人身份,被金乌迎入其中……尽管知道,她是金吾将的夫人,金乌进阶亦得自他们帮助,依旧有些难言滋味。
也曾无稽思量,莫非是金乌进阶后,突然心智大开,懂了“审美”二字?若当真如此,这可真就,让库托族长为难了。他顶着这张脸,已经活了几千年,若突然变个模样,虽然难度不大,可一旦被人猜到理由,岂非要笑掉大牙?
好在,金吾将也只是中人模样,比他好些,但也相对有限。
突然间,汤谷边缘区域,冲天而起火柱、岩浆,靠近秦宇所在突然熄灭下去。
俨然就是,在这无尽火海中,为他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秦宇拱手,“本将先行一步,告辞。”转身就走,随着他行过,岩浆冲天而起,将露出通道封死。
库托族长站在谷外,直勾勾看着眼前一幕,心中越发复杂难言。
若非他很清楚,图腾金乌绝无可能,脱离金乌部独立存在,怕是真的就要担心——进阶之后,金乌就成了别人的灵宠……否则哪有这般道理!
苦笑一声,库托想了想,吩咐一名长老,留在汤谷外时刻观望。他转身匆匆离开,去找般若大师,若就此事不询问一二,他始终觉得心头难安。
进入汤谷,热浪熏天。
秦宇心念微动,周身时空略略扭曲,随着“种魂”日久,使用次数渐多,这种小范围内的施展,对他来说越发轻松。
无尽灼热,顿时被隔绝在外,他一路向前,岩浆、火焰纷纷退让,直抵汤谷深处。
终于,在一块伫立在,岩浆中的黑石上,看到了闭目的肉肉。她似在修行,此刻睁开,看了秦宇一眼,旋即又闭上。
倒是秦宇,轻咳一声面露尴尬,微微侧过身去,“一连三日,都没得到你回信,我过来看看。”
这话,说的极其苍白,可若不说点什么,又难以转移心神。
实在是因为,现如今闭目修行的肉肉,身上衣衫似承受不住,此地灼热气息焚烧,已是“荜露蓝蒌”,处处春光明媚。
先前衣衫遮挡,倒是看不真切,如今实地观察,竟发现……她这娇小身躯,却也是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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