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则敲响了希伯来·克里斯蒂安临时办公室的门。
对方亲自开门迎接他：“今天晚饭有没有好好吃？”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结尾略微上扬的语气有着贵族式的优雅韵味。如果不是身处普通的办公室，毕则有种误入什么晚会的错觉。
他有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但想了想来之前对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调查，对方的确有旧贵族血统，哪怕到了现在贵族式微的年代，家族仍然财力非凡。正是因为确定对方跟他毫无瓜葛，又有财有势，他才能相信对方可以帮他保守秘密不至于外传。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排斥对方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友好”，故而干巴巴回复：“吃了。”
希伯来明显还想说点别的，但毕则只想速战速决，开门见山便道：“抱歉打扰您，我来是想再问问我自己的身体情况。”
“好。你先进来坐吧，不用这么拘谨。”
被点明以后这种拘谨感不消反增。毕则看着希伯来到净水器前给他倒水，平复了下心情，才走到对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落了座。
希伯来将温水放到他的面前，毕则道了声谢。希伯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从旁边资料夹中拿出自己的终端，操作两下。
毕则听到自己的终端响了，希伯来说：“这是替你准备的资料。”
毕则打开一看，希伯来总共发了两份，一份是对方之前承诺的给他推荐的孕期专用抑制剂品牌列表，另一份则是集合了怀孕一个月到生产前的科普链接。
毕则看得眼睛有点直，好在这些看起来不是希伯来随手从哪里扒下来，而是认真挑选过的，大概也就二十几条。
见他简单浏览完，希伯来开口解释道：“这些内容你可以回去认真看看，会对你之后有很大帮助。”
“……好的，谢谢。”
“那我们现在来说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毕则不自觉又紧张起来。
偏偏希伯来慢悠悠地：“鉴于之前的检查不够全面，我建议你先去正规医院做全套检查，目前只根据验血结果，并不能得出太多结论。”
毕则忍了忍，耐心问：“那目前能得出来的结论呢？”
“你没有被最终标记，抑制剂服用过量。”
这难道不是上次就知道的事吗？毕则继续忍：“还有呢？”
“严谨来说，没有了。”
“……”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毕则真有把眼前人拉起来捶一顿的冲动。不过很快希伯来又开口了，像是终于逗他逗够了：“但是下面说的这些，是结合目前你的情况，你会遇到的问题。”
“……麻烦您了，请讲。”
“没有最终标记但是怀孕，在正常情况下来说，不是常见现象。在没有最终标记的前提下，孕育孩子所需的父亲激素是远远不足的——你们生理课的老师应该都讲过，怀孕会影响omega腺体向着C类体转化，根据不同的情况，oemga在孕期所需的激素类别不同。”
毕则沉默片刻，他重生前精通所有作战理论系的科目，唯独有一个学科十分不上心，那就是生理课。
希伯来显然看出他没法理解，进一步解释道：“用普通的话讲，你怀孕以后，腺体会相应发生改变——原本它只分泌一些基础的激素，比如用于识别第二性别的信息素，但怀孕后，它不止分泌基础的激素，还会产生孕激素，这种激素促使受精卵发育，这是怀孕的第一阶段。”
“但随着受精卵生长，它所需的成长条件又会多出一样，那就是来自父亲的激素刺激，这种激素刺激甚至会贯穿之后的整个孕期。因为现代社会存在AO及BO两种情况的生殖结合，所以不同情况下，父亲激素的来源也不相同。”
“现在我用AO结合的情况为你举例。正常而言，AO都是在进行最终标记后才选择要孩子，最终标记会影响omega的腺体向着B类体转化，B类体是一种包含C类体在内的形态，你可以理解为，这时候的腺体可以自动分泌包含父亲激素的混合激素，以促进受精卵发育。”
“但如果AO没有进行最终标记，腺体只会进行C类体转化，这时候，omega在孕期会缺乏孩子父亲的激素。这是你现在最需要担心的问题之一。”
毕则消化了他的话之后，心不由得沉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问出一句：“所以如果想留下孩子，还不进行最终标记的话，就得想办法补充孩子父亲的激素？”
“是的。”
“补充的办法？”
“就是最普通的方法，体|液交换，用普通的话来说，接吻和做……”
毕则没等对方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便抢着道：“好的我明白了，那请问有什么其它方式补充激素吗？比如人工合成激素什么的。”
希伯来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回道：“有的。但是质量不同，价格也不同。”
“……知道了。”
毕则陷入短暂的沉默。
希伯来不知道他内心具体在想些什么，但通过最近对对方的了解，他可以简单猜测一番——
只要是怀了成风的孩子，对方一定不会打掉，因为这是一个可以当上成夫人的极好机会。所以不论如何，对方一定在想办法保住孩子。
说实话最初把出差目的地选为阿波罗，他是带着私心的。他心仪的omega钟情成风多年，即便在成风和毕则在一起以后也没放弃。他本来想借这次出差，试着会一会毕则顺便助对方一臂之力，却没想到一切能这么顺利。
他还没做任何干预，对方竟然已经怀了孕，想想最近成毕两人闹出的分手风波，成风又这么急着回来，一切不言而喻。
他肯定不会浪费这个天赐良机，看着还在沉思的oemga，他准备适当地暗示对方一下：“除了刚才说的，你还面临着第二个问题。”
毕则抬起头。
“你的腺体转化成C类体后，因为处在不稳定状态，所以你会在整个孕期进入易感状态，简单而言就是对自己配偶的激素极度敏感，而且越到孕期后期，这种敏感越严重。如果与别的alpha靠得过近，或是这个alpha体质异常，激素过度发达，也会导致你不适。比如你昨天晕倒，就是这个原因。”
“知道了。”
“与此同时，你的C类体腺体还会分泌一种只针对你配偶产生作用的激素，当你靠近他时，他也会有应激反应。”
“还有，我必须要向你强调一点。”希伯来特地放缓声音，循循善诱：“我前面提到的，让你与配偶之间产生特别感应的东西是孕期特有的某类激素，而非信息素。后者是可以被嗅觉识别的气味，但是前者，并没有味道，信息素抑制剂对它不起作用。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他暗示对方，哪怕成风打了效力再强的信息素抑制剂，但其实完全没用。当毕则未被最终标记并且怀孕以后，二人对彼此的性|吸引力就会像蠢蠢欲动的火山，不管怎么控制，始终有一天会爆发。
毕则想了想，回道：“明白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服用信息素过量，可能会产生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加强你对配偶的易感度。”
毕则：“……嗯。”
希伯来又细致嘱咐对方一些事项，最后道：“如果你还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至少这段时间，他会不余遗力地帮助对方。
毕则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道过谢以后，走出了校医院。
他缓慢走回宿舍，一路上脑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想到了三十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想到了自己从小被父母遗弃的命运，更想到了重生前生命到达尽头的那一瞬，除了解脱，他只留下的唯一感受——孤独。
或许这就是贯穿他人生的东西。
毕则微微垂下头，看着暖色路灯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他停了下来。
就算医生不断告诉他未被最终标记的怀孕过程有多艰难，就算知道这个孩子又会打断他本来计划好的一切，但是他始终无法做出“打掉他”的决定。
他身体内理智的那一方甚至已经破口大骂：生下来只是开端，以后还要负责养，你一个学生，能给他什么？你没有钱，没有家庭，没有血缘上的亲戚，没有朋友，你一无所有，怎么敢奢望生养一个孩子？
这种扪心自问他以前做过很多次，次次都以做出最理智的决断为止。
但是今天，他萌生出了不一样的勇气，为了这个跟他有着最深羁绊的生命，他愿意做不一样的决定。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眼，坚定地向前迈开步子。
他决定了，他要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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