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则心情十分复杂。
比心情还复杂的是思绪。
他总觉得这些事以他为由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同时又无法自控地去想象成风说那句话时的模样。
有些非常古老的回忆就在这一瞬间跟着被唤醒。
他曾经收藏了许多成风的视频, 其中有一个他最喜欢的, 是成风参加塔塔木星系保卫战后的采访。那场战斗中对方为了保护被抓去做人质的oga队友，险些被炸碎双腿。
即便如此, 刚从急救处出来的alpha表情又冷又酷, 当被问到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回答嚣张极了。
理所当然的事还需要考虑？
毕则犹记得观看这个视频时, 对方在他心中种下的那颗火种，让他从自卑的养子身份中脱离出来, 有了自己的梦想。
不论看起来多不可能, 多不符合常理, 对方总能嗤之以鼻地将所有偏见打破。
成风曾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英雄。
这份回忆弥足珍贵, 即便后来度过那么多不堪的日子，毕则仍羡慕那那时候单纯的, 热血沸腾的自己。
“阿泽？”
考伯唤回他的思绪。
“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去补看采访视频了吗？”
“没有。”
考伯大约是感受他兴致并不高, 收敛了下情绪转而道：“对了, 上次你问我的那些货源，我已经都准备好了。”
毕则果真被新的话题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么快？”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那我今天就把东西给你发过去？”
毕则真没想到考伯的办事效率高到这个程度, 本来他还以为至少要再等一两周：“先等等，我最近……钱不太够。”
“多大点事，以后再还我也没关系。”考伯道。
毕则还是很不好意思, 跟对方解释了自己最近还欠着别人的钱。
考伯依旧说：“钱的事我真的不着急，现在唯一想要的，是你的处女作！哈哈哈哈哈, 比成上将还有面子，想想多刺激啊！对了，你可要保证，给我寄过来的是你第一次的成品，不能用别的糊弄我。”
毕则有些哭笑不得：“好。”
他们又聊了会，毕则挂了通话去做任务了。
今天他好友列表里上线的人少之又少，估计都受了大礼堂事件影响，只有毕则为了钱，矜矜业业奋斗在一线。
因为没队友，任务难度比平常高了不少，他花费两倍左右的时间，才搞定所有。
下了游戏，断开连结设备，毕则刚一抬头，手就抖了一下。
他差点被前面椅子上坐的alpha吓出心脏病来。
成风手里拿着个苹果，慢斯条理地用自动削果器削皮。
“兹——”
机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毕则缓了许久，心跳才平和起来。
成风也恰在这时候开口：“玩够了？”
“……”对于这种亲昵的语气，毕则实在不适应。
成风也不计较，在削了皮以后，把苹果切成均匀的几瓣，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
过一会盘子就被送到了自己面前。
站在病床旁边的alpha像座山，压迫感极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毕则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昨天的时候他还没这么明显的感觉，也可能是昨天他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他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始终没去看那个盘子。
成风等了他一会，大概是等不住了，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毕则松了口气，以为对方就此放弃投喂计划，谁知成风只是拎了椅子过来，坐在他旁边，接着拿了戳着苹果的牙签，送到他嘴边。
毕则：“……”
不行，真的不行。
从昨天的喂水，到今天的喂水果，事情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毕则从心到身都极度排斥，真的再装不出顺从的样子。
成风格外有耐心，举着牙签逼近他的嘴巴。
毕则的神经跟着绷到了极点。
就在苹果快贴上嘴唇的前一秒，成风动作停了下来：“不喜欢吃？”
没意识到自己表情有多难看的毕则赶忙道：“……嗯。”
成风收回了手，问他：“以前不是很喜欢么？”
毕则哪知道原身喜欢吃什么，被他成功忽悠过去，努力找了个借口：“现在不喜欢了。”
成风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有些深邃。
他们僵持了一会，毕则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口道：“昨天的事……谢谢。”
成风没回答。
毕则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于他而言，他们已经成功分手了，那么从此以后就该各过各的，不再互相纠缠。可是成风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像是一别两宽的样子。
他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实在是太贫瘠了，贫瘠到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更惨的是，他发觉对方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和以前的不同了。
这让他感到焦躁。
如果是家人和朋友，他可以在未来的计划里，一点一点洗刷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
可成风不在他未来的计划中，甚至是他唯一急于摆脱的人。
到底怎么做才能制止对方对自己的兴趣，还不至于彻底惹怒对方？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但之前采取沉默的策略显然不能阻止成风的行为，他决定稍微主动一点。
“你……”毕则给自己打气，继续道：“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休息了？”
这还是自见面以来第一次，对方关心他。
成风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心里倒是受用：“嗯。”
“那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成风想也不想回答：“不用。”
“还是回去吧。你这样……太辛苦了。”毕则后半句话轻得快像是耳语了。
成风倒是听得清楚，并且自动把对方情绪上的不自然转化成了羞涩。
“真的想让我回去？”
“嗯。”
成风定定看着对方，毕则躲着他的视线，并在他的注视下，显得越来越不自然。
口是心非。
成风这么想着，最终道：“我在这里休息，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毕则：“……”
眼看着成风就在他旁边闭上眼小憩，他想把对方赶走的计划就这么破了产。
可能是真的累了，成风闭眼没过片刻，毕则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
他心情复杂，趁着对方睡着，才敢肆意打量。
近距离这么看，成风的长相果然还是长在他心坎里。而且因为今天距离特别近，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特别清晰。
这又勾起毕则的一些回忆，让他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他盯着对方发起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成风突然睁开眼，正和他有些呆滞的目光对上。
毕则心里一惊，下意识躲闪，后来又觉得这样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成风就淡淡地看着他自导自演，眼神里面沁着些笑意：“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
“你可以刷一刷浪花。”
成风说完，再次闭上眼。
毕则有些莫名，提起浪花，他只能想到里面铺天盖地地谩骂，心里多少还是抵触。
不过成风的话勾引着他的好奇心，他最后翻出终端打开浪花上去。
有很多条艾特他的消息，数量比上次登录的时候还多，毕则点进去一看。
【@毕则
我为昨天的不实言论向您道歉，恳求您原谅我！】
这个状态是转发艾特他最多的一条，他不明所以，点进这人的主页，随后发觉昨天这人造谣他的言论。
毕则心情复杂，又陆续点进其它艾特自己的状态，发现情况大同小异，至少有二十几个人在同一天，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向他道歉。
有几个格外夸张，言辞恳切，有种他不原谅就要去撞墙的架势。
再看看路人的言论，毕则大概明白了，是成风的手笔。
顺手又去刷了圈热点，他发现之前恶意辱骂自己的一些话题全部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关于阿波罗机甲表演赛淘汰赛的话题，以及一些质疑他学业的。
所有网友扎堆在这些话题里，有一条点赞数量极高的被顶在最前面。
“Wooooow，我的主页清净了，上将不亏是上将，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说实话，作为一个理客中，这时候我要站出来说句话了，上将这波操作我是非常认可的。显然他的意思是，质疑毕则的学习成绩，包括质疑他的机甲水平，是ok的，但恶意的人身攻击不行。包括我看这一批被按头道歉的，之前都是口无遮拦，口吐芬芳那种你们懂的。
说实话我爽到了，作为一个真路人，我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毕则到底性格怎样，为人处世怎样。我唯一关心的，是他学业水平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靠上将走后门，学校的处理是否公正公平。这才是作为普通人，有资格去质疑的东西。
上将给出的答复很明确了，允许各位质疑毕则的成绩，允许大家质疑他，质疑学校。这真的非常公平公正，现在我就等着毕则怎么证明自己的实力。如果事实是他确实靠自己取得了很厉害的成绩，那么那些明里暗里嘲讽他的，是不是都应该道歉？”
这条评论获得的认同很多，反驳的也有很多。
不论这些人说了什么，唯有一点是大家都认可的——成风的态度非常公正。
毕则看完，如果说心情没有起伏是不可能的。他再次看向成风，心情更加复杂。
成风就在这时候开口：“我会在表演赛决赛赛场等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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