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毕则搭上熟悉的悬浮车。
成风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在他刚上车的时候就问了句：“饿么？”
比起以往，这话充斥着普通且日常的气息, 毕则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觉得有些不适应。到底是他请客吃饭，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于是闷闷地回道：“还好。”
成风好像并没察觉到他其实不想交谈，很快又问：“怎么不选别的地方，下午有比赛，还吃这么不容易消化的？”
有了上次选餐厅失败的经验, 毕则这次挑的是家照片上看起来非常宽敞明亮, 其次人均消费价格适中的地方，完全没理会餐厅的菜品类型。被成风一提, 才慢悠悠摸出终端打开看了一眼。
龙飞凤舞得像是符号的店名毕则只认出一个字来——“辣”, 店名旁红到几乎反光的辣椒标识也提醒着这家店的主打口味。
毕则沉默了一下。
这种无声的尴尬没影响到成风，他只平铺直叙道：“换个地方？”
毕则想着今天的目的, 到底觉得这里不合适, 回了声：“嗯。抱歉。”这次总算更认真地挑选一番，订了别家。
路上成风没再说什么, 到了地方落了座，毕则把点菜权让给成风。成风看他一眼, 毕则道：“我请你的，你点。”
下单后等待上菜的间隙，他偷偷打量成风的神色。
成风向来是喜怒不显于色的那种, 不过毕则以前总喜欢看视频研究他，也算有一定识别情绪的经验。现在对方情况不错，他想了想，主动开口道：“谢谢你赴约，今天请你吃饭是感谢你之前救了我。”
他语气十分正经，倒让成风起了兴致：“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毕则回道：“是真的感谢你。”
这种拘谨到一板一眼的回答意外讨到成风的欢心，他于是道：“不客气。”
毕则继续：“还有你帮我处理网上的流言，也非常感谢。”
如果说前面的话成风还能平常心对待，但对方刻意把所有他做过的事都拿出来说，就有些意味不明。
成风这次没回答，毕则也跟着停了嘴。
恰好点的菜陆续上桌，毕则主动起身替对方摆置用餐工具，准备调料瓶，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成风看着他动作，突然开口道：“有事找我帮忙？”
毕则愣了一下，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没有。”
“可以直接说。”
“真的没有。”
成风等他回座：“不是有事，那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毕则张了张嘴，本来想就这么说出来，但迟疑了下，把要说的那句咽了回去，转而道：“先吃饭吧。”
成风又盯了他片刻，开动了。
吃饭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剩餐具偶尔撞击餐盘的声音，临近结束，毕则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而后默默等着对方。
成风吃完后道：“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毕则感到一种难言的压迫感，但和重生前或是其它时候不同，这种感觉并非对方强加给他的。
而是因为他自己惧怕对方。
自从上次被点明了这一点，毕则此刻心里反抗的劲头大了起来，顶着头皮发麻的压力直言道：“我交了新的男朋友。”
这句话从话初到话末呈现出气势十足而后逐渐转衰的过程。
小小包间里突然就安静得要命。
这一句几乎用尽了毕则囤积的那点反抗成风的勇气，一时间他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他没敢抬头看成风的表情，这时候倒紧张中回想起来，两人还维持着短期标记。
成风那边没什么发怒之类的负面情绪，毕则安心不少，等了几秒对方还是没回应，才缓而慢地抬了下头，视线刚好和对方撞上。
毕则愣了一下。
和想象中的不同，成风难得没露出往常那种或高深莫测，或高高在上的表情。
他很平静，平静之中有种近似自省的内敛神态。
毕则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没有，成风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视，半晌开口道：“新的男朋友是同班同学？”
大概是受对方态度影响，毕则没那么紧绷着：“不是。”
“是我见过的人？”
“嗯。”
成风的问题停在这里，恰到好处地不再更进一步刺探毕则的隐私。
不过毕则觉得对方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
“今天请我吃饭主要是说这件事？”又过了几秒，成风突然开口。
“是的。”
“是吗？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毕则能说出那句话来已经算是突破曾经的自我了，哪里还想着其它话。他这种心理几乎就印在脸上，成风替他说了出来：“因为怕我，所以不敢说剩下的话。”
“……”毕则觉得今天的成风比之前更奇怪了，但不一样的是，他好像没那么排斥。
是因为成风确实说对了，他应该还要说别的。
成风引导他：“想说什么就直说。”
今天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毕则想了想，开口道：“你现在会让我觉得困扰。”说完这一句，他谨慎地看着对方。
成风没有生气：“继续。”
“你说过，不会对拒绝你的人死缠烂打，可你还继续联系我，而且帮我……我不是骂你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成风回道：“你误会了，我没有缠着你的意思。帮你是因为……”他突然顿了一下。
的确，他自认为绝对没缠着对方的打算，但近期的所作所为，他居然一时找不出个理由。
为什么会帮对方？
毕则见他没生气，话又说了一半，只以为理由是同情一类的，便道：“其实你不用同情我或是想补偿之类的。”
他这话倒是给了成风一个解释。
同情？补偿？
成风默默地没有反驳。
毕则继续道：“我们分手肯定是因为彼此有观念不同的地方，既然已经决定分开，代表这种不同已经没法再调和。抱歉，我不太会解释……”毕则稍微停顿了下，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华莲曾经的话。
——“我们不能败给过去。”
他心念一动，继续道：“我觉得分手代表结束。既然结束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时。现在，和未来都应该是新的开始，不应该再被过去影响。”
这句话既像是对成风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重新开始确实有困难的地方，但我不怕。所以你不用帮我做什么，让我自己来就好。”
是的，他从来不害怕面对困境，生命中只有成风是唯一无法填平的鸿沟，但今天他看到了跨越的希望。
毕竟这是重生后的世界，成风是不同的。
这个成风愿意听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论结果如何，毕则愿意付出一些信任。
这种情绪如实反映在他的眼神中。他目光灼灼盯着对方。
成风喉头动了下，想认可对方的说辞，但临到了出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毕则好像感知到这一点，有些紧张。
成风下意识不想让对方着急，回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毕则果然松了口气，难得露出抹浅笑：“谢谢。”
他语气诚恳，神色放松，明显是相信他的话。
成风却觉得思绪有一瞬产生了混乱。
他做事向来雷风厉行，不受情绪之类的繁杂东西干扰，但这一刻，这一秒，他居然产生了细微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在还没考虑完全的情况下，轻易下了定论。
他感到奇怪。
毕则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无可反驳，站在他的立场上，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认同是理所应当的，甚至他都不担心对方再耍什么心机，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对方为人处世是什么样，他心中非常清楚。
他为什么会犹豫？
成风没来得及想出答案，毕则很快又道：“那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都重新开始，你不用再帮我，我们，就做陌生人吧？”
成风沉默了几秒。
毕则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想来想去觉得对方是害怕他再搞什么幺蛾子，为此马上补充：“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也不会去骚扰你，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的话，我可以录保证视频，或者写保证书什么的。”
他这样急切，并没让成风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犹豫。
毕则道：“成风？”
这大概是第一次，对方用柔和的态度，软声喊他的名字。一瞬间，上辈子对方接受审讯时的声音浮现在脑海，每当提到他，对方的语气冰冷又麻木。
后来呢？
他搜遍回忆，竟发现再没从任何地方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
三十年的婚姻，他拒绝联络对方，而对方，却也从未尝试联系他。
成风最后道：“不用。你想做陌生人的话，我答应。”
毕则彻底放心了：“谢谢。”
他看着成风的眼神终于完成一次巨大的转变，从最初的警惕排斥变得平和。
是看普通人的样子。
“我要提前去赛场了，今天的谈话很愉快，那——再见。”
听着对方轻快的声音，成风的心缓缓下沉：“我送你。”
毕则道：“不用了，不是说好了吗？我自己回去就行。”说完他就离开了，走得毫不迟疑。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来了，激动地搓手手，修罗场火葬场已经进入调试状态，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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