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心赴死前, 弗朗索瓦追忆过他比常人漫长许多的一生。
他没有衰老,但他已经记不清这具体是他生命的第一百,或二百零几个年头了。
他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 但发现身旁的人们都渐渐老去, 而他“青春永驻”的时候,弗朗索瓦就离开了家庭,独自前往远方。
他并非是害怕自己所挚爱的亲人都一个个离他远去,他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只是猎巫运动余焰未消, 这把火从北海彼岸的日耳曼地区一直烧到了英格兰。
弗朗索瓦并不想让自己因为如此荒谬的原因被捉起来,成为死在火刑架上寥寥可数的几个“男巫”之一。
最早发现自己不同于旁人时,是在弗朗索瓦很年幼的时候。
他聪慧且早慧,对事物的学习和知悉都比同龄人要早许多。
在某一个夏天, 他和他脚底下浓黑的影子产生了某种“共鸣”这“共鸣”并非是故作玄虚的心灵共鸣,他的影子依旧是他的影子,没有活过来, 也没有变成妖精。
他只是有了个奇怪且不可消除的念头他就像是地上的影子。
从那以后,被弗朗索瓦发现的, 他与旁人的区别越来越多。
他能听到旁人的心声。
他比旁人的力量、敏捷都要强许多。
他能让自己变换形态,不过这变换并非是变凳子变椅子这种充斥着戏法骗局特色的变法, 而是如同一个站在正午下的人, 通过改变站姿、面向方向来改变地上的影子形状这样的变换。
还有一点,如果他真的相信他能够以某种普通人不可能实现的方式死去, 他就真的能以这个方式死去。
譬如日晒。
普通人即使在烈日下曝晒一整天, 也不会单纯地因为日晒死去, 但如果弗朗索瓦想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就真的可以实现。
好奇且年轻的弗朗索瓦在少年的时候就险些因此而殒命,幸好他及时停止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而事实证明, 即使年代不同,但十五岁少年的中二精神永存。
弗朗索瓦曾对自己的构造,自己的特殊能力感到好奇,他查阅了无数典籍,聆听旁人的讲述,最终经过挑挑拣拣,把自己定位为吸血鬼。
这是圣经及各类以圣经为背景编纂的民间故事中,形态最美丽、行踪最神秘、最富有智慧的邪恶魔鬼。
哪怕圣经中并没有提到吸血鬼可以聆听人们的心音,哪怕“不能受到日晒”是弗朗索瓦后天给自己增加的“设定”,哪怕弗朗索瓦根本没有生饮人血,哪怕是动物血的嗜好
十几岁的弗朗索瓦曾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是吸血鬼,逼迫自己偷偷喝羊血喝了半个月,最后以体力不支晕倒,家庭医生来查看他后警告他的父母他严重营养不良而告终。
二十几岁时,弗朗索瓦的父亲曾想让当地的一位贵族小姐婚配给他但弗朗索瓦推诿了。
他在这时就意识到或许他的生命远远比普通人长,他不想给自己的身上套牢枷锁。
没几年后,弗朗索瓦就只身离开了家庭。
此后许多个年头,弗朗索瓦都一帆风顺。
他去过地中海那端的奥斯曼土耳其做过生意,去西班牙跟随出海的航船环洋旅行,他到过遥远的海洋彼岸,那里是一片未经开化的蛮荒之地,黑皮肤的野人冲他们“哟哟”地挥着武器,叽里呱啦叫唤。
最后他回到英格兰。
他参加了一场战役上天属实太过眷顾他,战后他因出色的功勋被册封为伯爵,有一块丰沃的领地。
弗朗索瓦记得他的父亲就一直对贵族头衔执念很重,如果他知道哦,他不会知道了,被册封伯爵的时候,弗朗索瓦猜他弟弟的儿子都已经半只脚入土了。
这实在是顺遂的一生。
弗朗索瓦当初随口编来用以参军的身份如今已经年近四十,而弗朗索瓦依旧是二十岁的容颜,故而这位伯爵的“驻颜有术”在众贵族中一向闻名。
但人的一生总该有个终点。
弗朗索瓦一生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无挂无牵,他早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人,而并非是完全出于一个少年妄想的吸血鬼了。
他想自我终结。
而他也颇为好奇,如他这般“卓尔不群”的人,死后会去向哪里。
自我终结的地址,弗朗索瓦伯爵选在二楼露台,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他的庄园、仆人精心修剪的草地,而露台上摆着盛开的太阳花。
今天是个好天。
当天光倾泻,弗朗索瓦听见了自己皮肤皱缩、烧焦的声音,一把火从他心脏燃起,让他向外焚烧,他如同一张被点燃的纸,慢慢卷起。
直到那一声大不敬的
“我操,这个傻x。”
弗朗索瓦猛地回头,锐利地盯向身后的大门。
大门被推开
盛闻觉得这游戏应该从“我的世界”改名成“如何拯救一个寻死觅活的ai”。
就离谱。
金发圆脑壳的三头身小人呆瓜一样杵在门那头,头顶正有一缕黑烟袅袅冒起那在盛闻眼里,是被烧焦的征兆。
盛闻点开随身携带物品,在其中看见了一样灵性道具一桶冷水。
盛闻毫无犹豫,把这桶水从随身携带物品里点出来,拎住桶柄“哗”
一桶冷水,把金发圆脑壳浇了底儿透。
「」
“不要想不开。”盛闻引经据典地安慰这位轻生人员“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你也要笑着走下去。”
「」
为了防止死灰复燃,盛闻又向金发圆脑壳泼过一桶水。
他一边泼,一边说“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和哥哥说。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
金发被浇透了,头顶也不冒烟了。
盛闻轻车熟路地给“满月夜”的新人物命了名2号。
2号张嘴,要说什么,先呛出一口水来。
他被水呛住,头顶的小气泡变成了大红色「无礼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到这来的」
盛闻心说当然是系统。
「系统」2号皱眉「什么系统」
盛闻“”
2号从胸前抽出一条帕子想擦拭脸上的水渍,但抽出后看见帕子也湿得滴水,头顶的气泡气得更红了一些。
他勉强用手帕擦过脸颊,向盛闻走来「你叫什么名字」
盛闻摁住麦克风,但在他回答前
「盛闻。」2号望向他,从他眼中,盛闻居然看出种探究的意味「阁下果然是东方人。」
盛闻“”
2号「我从前和你见过面么」
「没有。」2号替盛闻回答。
他又问「那你不远万里、跨山过海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么」
盛闻“我”
这仿佛是一场不需要盛闻参与的对话。
「游戏系统」2号皱起眉,「你不是我庄园的人,也不是我庄园的客人你是一个玩家这里对你来说是一款游戏,而我是其中的一个游戏角色」
盛闻“”
如果有玩家语音输入记录,他一定要打开看看刚刚他到底说过什么。
这他妈玩的就不是游戏,是恐怖故事了。
一个游戏ai,能说出玩家的所思所想
而一些想法,甚至盛闻都还没有来得及组织好措辞,2号就先他一步说出来了。
弗朗索瓦利用了一个狡猾的技巧。
如果一个人被问及叫什么名字,即使这个人不用开口,他依旧会在心中想起自己的名字,而当他被问到一加一这种答案根深蒂固的问题时,即使无意回答,他依旧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二。
弗朗索瓦伯爵想从某个人口中得知什么消息,并不需要这个人开口。
但他一向把这点遮掩得极其良好,不会让人察觉到异常。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先生。」2号露出微笑。
他红色的气泡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2号微微沉吟,微笑道「这款游戏,是叫我的世界」
盛闻“”
告诉他,这一定是游戏公司的剧本。
「您不必感到惊惧或害怕,因为一切就正如您正在想的一样」2号颔首,「我拥有倾听他人心声的能力。」
「我当然也能听得到您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但您无需不安,我只是在您的心声中听到了有趣的事情,我认为这些事情或许会对我有用处,我才与您分享了这个秘密。」
盛闻“”
「至于游戏剧本,」2号想了想,「虽然我不知道您说的游戏剧本具体是什么类别的戏剧剧本,但我可以向您保证,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和剧作家的设计毫无干系毕竟是您主动来找我的,这一点您比我清楚。」
盛闻“”
「哦,一直没有做自我介绍,失礼。」2号不紧不慢地把手帕叠得工整,塞回前兜,向玩家做出一个贵族礼三头身的短胳膊短腿没有阻碍他的发挥。
他浑身都在滴水,但不见窘迫「弗朗索瓦德斐南迪,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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