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延有溪》
文/桃觉
02
恒城万怡酒店马路旁, 晚上九点。
黑云压城, 秋雨已来。马路上的车一辆又一辆飞快驶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水迹, 而后又被后面的车辆再次压过。
秋夜寒风起, 有车溅起几道水渍刚好附到了戴溪脚踝上。
有点冷, 她弯下腰,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擦一擦, 却刚好又一片落叶坠在她的手上。
枯黄,再无生命力, 如她一般。
落叶可魂归大地,而她未见归宿。
她的世界因为那些数字变得比这个夜晚还黑上几分。
又等了几分钟, 滴滴司机终于给戴溪打了电话。
这是戴溪在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几次打车经历, 以至于接起电话时还诚惶诚恐已然忘了自己才是顾客。
对方道歉才一出口, 她就连着说了好几声没关系,司机三十秒后找到了她的位置, 顺利上车。
除了工作上认识的同事, 戴溪并没有什么朋友, 以防尴尬,她一上车就掏出了耳机, 手机里只有一首歌翻来覆去的听。
“你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水手》)
一首歌听了三遍, 她兼职的KTV也到了。
“Petrichor”的灯牌极大, 每个字母都是不同的颜色,闪的人头晕,戴溪前几年第一次来这里卖酒的时候还偷偷问过别人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人家当着她的面查给她看:下雨时的尘土味。
戴溪至今也弄不清楚, 下雨时的尘土味到底是什么味,为什么好好的店要叫这个名。
*
“小溪,过来。”
老板娘严笙香先看到的戴溪,看她还像当初第一次来Petrichor一样,站在门口懵懵懂懂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刚入行。
她一边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小姑娘还没被纸醉金迷弄花了眼睛,转头又觉得唏嘘,好不容易苦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后面又来了一个悬崖等她往下跳。
将人带到更衣间,严笙香拿出一套崭新的工作服递给她。
“现在和几年前不一样了,不能穿自己的私服上班,这一套五百块,会从你的薪水里扣,离职后带走。”
戴溪一听这价格,心又疼了一下,她从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于是她今晚定了一个小目标,赚十套这身衣服。
严笙香是按照最小的码给戴溪拿的,穿倒是穿的上,只是别人穿最小码看起来干干瘪瘪的,而戴溪却把这套衣服撑得前凸后翘腰还细。
她一双白嫩光滑又笔直的小细腿把同为女人见过不知多少大美女的严笙香看的都咽了咽口水。
这么好的身材偏偏那张脸羞羞涩涩欲语还休,更是摄人心,如果戴溪愿意长期在她们这里干下去,说不准就是她们的王炸。
严笙香觉得戴溪穿这样如果在一楼的话,十有八.九会出事。
Petrichor分为三层楼,一楼是普通人,绝大部分都是那些知道Petrichor的名声,费力攒了一两个月才敢来消费一次的人,二楼都是一些富家公子哥或者明星之类常来的,三楼则是在恒城有高地位的大户人家,这类人最大方也最难伺候。
不是说有等级歧视,只是事实证明,每次都是一楼出的不好看的事情最多,二楼三楼大都是讲究你情我愿。
卖酒小妹也是凭卖酒才能一步一步地上楼的,能上三楼卖酒的都是长得好身材佳情商高甚至学历更高的女孩们,一个月的提成说不定就可以在恒城买一套房。
戴溪不能去一楼,也不能去三楼,所以严笙香和二楼的管事还有小姑娘们都打了招呼。
把酒的提成和戴溪一讲,严笙香就领着她往二楼上了,刚好瞥到几个公子哥正往K09走,她连忙拍拍戴溪的手。
“你去K09试一试,这几个小少爷我熟悉,虽然常来,但都有分寸,给的小费也大方,小姑娘们最喜欢他们了,去晚了,单子和钱就是别人的了。”
戴溪知道老板不会害自己,拿着酒水单和笔,感觉为了追道歉,自己走路都带了风。
她在心里把要说的话模拟了几遍,然后扬起在酒店做前台练出来的待客微笑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一声年轻的男孩声音。
“进来吧。”男孩一说完,像是在和谁聊天:“是不是你家那个嘉嘉又来了,别怼着兄弟几个薅羊毛啊。”
“闭嘴吧你,我家个屁,早就断干净了。”
“不是前些天才到手?这么快就断了?”
……
“三位先生晚上好,我是酒水部的小溪,请问三位想喝些什么吗?”
里面聊的热火朝天,戴溪一走进去,热闹声音戛然而。
三束目光定在她身上,有一道的主人还嘶了口气,夸张道:“我怀疑我在做梦,不然怎么看到天仙了呢?”
另外两人一人给了他一拳,看起来三人里外表最温和的一个先问戴溪:“你卖什么?”
这一切都比戴溪想象中的顺利,她往问话的人身边走,试探着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刚刚夸她是仙女的人又嘶了一口气像是要阻止她的意思,戴溪连忙站起来,又连连道歉。
问话的男人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没事,等下我们还来个朋友,他不喜欢别人比他先碰他的东西,把酒水单给我看看吧。”
“拉菲……”
戴溪听到男人主动提这两个字心一提,脸上不动神色,但手却不自主地抓紧了裙子边,有点激动。
她分配到的酒水单上最贵的只有二零一零年产的拉菲,是六支装,没有标价格,但是老板刚刚有提醒过她,有人把这六瓶卖过十五万的价格,是原价的两三倍。
而十五万里,按老板给她开的后门可以提十五个点,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戴溪不敢把价叫到十五万,想了想,觉得还是十二万最合适,就算这样,她也可以提一万八的利润。
唯一一个没有开口的男生视线落在戴溪身上,看她强装淡定但明显已经激动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暗光,拦下了已经准备点酒的人。
“时炀,等等。”
戴溪舔了舔嘴唇,乖乖巧巧的站在一边,只是抓裙子的手更紧了一点。
她在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这个叫时炀的温和男人不要听话赶快点。
三个人都是从尿不湿时期就开始玩起来的朋友,时炀和对面说话的颜回交流了一个视线,扫了戴溪一眼,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要作什么妖还是放下了酒水单。
刚刚喊戴溪仙女的徐游不太赞同地看颜回,凑到他耳边道:“今天阿礼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最讨厌这些事了。”
颜回一点都不在乎地哼了哼,看戴溪垂头不语,加重了一点音量:“之前嘉嘉给你卖酒玩了多少花样才把那六支拉菲卖出去的,凭什么今天一言不发就白白让人捡了个便宜?我可记得严阿姨这里提成高的很,没有人能占我颜回的便宜。”
他边说边注意戴溪的表情,发现戴溪都快在拇指上掐出了印子。
徐游无语:“什么嘉嘉……”
他还想说话,颜回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他就只能把话全都吞了回去。
徐游郁闷的很,嘉嘉明明是把酒卖给的颜回,只不过挂了自己的账而已,而且嘉嘉当时明明也是没说几句话,颜回就签了单,哪里玩了什么花样???
妈的难道颜回这老狗背着他玩花样了,十五万这么点钱还能玩花样??
艹,他就知道全世界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就算每天流连于烟火但还是处/男的好男人!
戴溪听完那个叫颜回的话,脸色有点发白,有一瞬间心里差点冒出一只小怪兽想让她去抓花颜回的脸。
讨厌的男人,长得像妖精,做事却是个妖怪。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抱怨了,捡到便宜的事情向来轮不到她,还是自己心存侥幸了。
时炀手上还拿着戴溪的酒水单,看出了颜回的心思,把酒水单递给了他,也想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行行行,今天给阿礼接风你做东。”
颜回满意的又往戴溪身上多看了几眼,接过酒水单时,尽管心脏砰砰地跳,但是装作随意地敲敲桌子,然后笑道:“他身边那个空位不能坐,我这边倒是可以。”
戴溪乖乖走过去坐了下来,就在她脑补假设等下这个妖怪要对她做什么,她该怎么逃的时候,颜回先开了口。
“你想我买几瓶?”
戴溪抬起眼,扫了颜回一下,大概是心里还是有点被打断好事的气以及老板娘担保的这三个是好人,所以也不转弯直接就说:“最好是一套。”
颜回笑了:“这么不敢喊?你知道锁骨盛酒吧,喂我喝十口,我定十二支拉菲,你们最高卖十五万六支,我出二十万。多喂十口,多买十二支。”
他这话说的坦坦荡荡,仿佛不是在讨论什么暧昧的事情,但是一说出口,在场的徐游和时炀都下意识地把目光定在了戴溪的锁骨之上。
少女的肩颈线完美流畅,那锁骨的突起形成的锁骨窝像是天然酒杯,被颜回这一提,倒是真的让人有点口干舌燥。
四十万,十五个点的提成也就是六万块,瞬间那笔债务少了四分之一还要多。
戴溪自然听说过这锁骨盛酒是怎么回事,是毫无尊严地任这个可恶的妖怪轻薄。可如果真的给他喂二十口,那就是十二万,三十口就是十八万,她再去借两万,就可以把债还清。
想到这里,戴溪不自觉地打了个抖,颜回皱了皱眉,沉了声音:“卖不卖?不卖就算了,多的是人愿意。”
他的声音虽然像是无所谓但细听可以发现藏在声音下的是害怕被拒绝的紧张。
“卖。”戴溪没心思细听,一颗心摇摇欲坠,里面对原生家庭的恨又多上几层,表面却在努力装作平静:“那颜先生,我去拿酒。”
“快去快去。”
如果戴溪抬头,可以发现此刻颜回整张脸都是红的,根本就是狐假虎威。
*
戴溪一出门,时炀第一个拍上颜回的脑袋,他皱着眉:“你好好的干嘛玩这个?你爸妈不得弄死你呀!”
徐游也跟着应声:“对啊对啊,颜回你不是吧,等下阿礼来看到的话他转身就走那多尴尬!”
颜回揉揉自己被拍过的地方:“就…你们信不信一见钟情?”
时炀嗤了一声:“一见钟脸吧你。”
徐游非常不赞同:“没有人是这样追人的,明显刚刚那位小姐姐就只是想单纯卖酒,你这样只会让人讨厌死你。”
颜回不信:“怎么可能,我长得那么好看又有钱,她不想要完全可以拒绝我呀。而且我感觉她很心动啊,不只是想卖十口。”
徐游翻了个白眼:“傻逼吧,人家缺钱又是做这个的怎么拒绝你!”
颜回:“你们两个单身狗懂个屁。”
……
十二支酒,戴溪只拿了两支,其余十支记在了颜回名下还是放在原地方,等下一次颜回来接着喝。
虽然一口气全都卖给颜回把债还清的欲望很强烈,但是欲速则不达,而且她会觉得亏欠,不想欠同一个人这么多。
不同于出门时的惨白脸色,戴溪这回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树,坐在颜回身边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心里念了十遍没关系就当是被宠物舔了。
开酒的动作又快又稳,不用等颜回说,她自己主动往锁骨窝里倒。
血红色和白嫩的皮肤形成了非常大的视觉冲击,她皮肤又白,让人有破坏的欲望。
戴溪没动,她倒的很少,如果喝的话,只要她倒的快,十口很快就完了。她从心里开始数数,然后等着颜回的靠近。
明明包厢里有四个人,却偏偏像是每个人都变成了哑巴,徐游和时炀从戴溪开酒开始直接低下头玩手机不看,只有颜回像是傻了,有点不知所措。
戴溪默数了三十下,颜回还在愣愣地盯着自己锁骨看,她抿抿唇,以为颜回可能还在想别的招数,她赶快催了一声打断他的思绪:“颜先生?”
颜回:“啊?……哦……哦。”
明明从戴溪在他眼前刚出现时他就想要的,但此刻望而却步,颜回想到了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在他眼里又没有什么可不可的,只有他想不想。
于是颜回试探着往戴溪身边凑,还没来得及低下头,包厢的门直接打开。
四人抬头一看,只见顾延礼臭着脸眼神阴森如地狱来的修罗:“颜回,把你的嘴给我挪开!”
作者有话要说:顾延礼:我不生气,我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不就是不要我的鸡蛋要别人的酒吗?我气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颜回老子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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