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之后池渊才讨好的小声问：“兄长想听我唱歌吗？”
凌烨闻言，脚步一顿。
在他原本的世界中也是有海妖这种生物存在的，血脉下贱不下贱他是不知道，但是神秘倒是真的。
在民间的风评不怎么好，却有很多或绮丽或惊悚的传说。
传言海妖一族常年生活在幽暗的深海下，容貌昳丽，泣泪成珠。
他们的歌喉奇美，常在海上用歌声引诱行船者陷入迷雾之中，因此但凡听到他们歌声的人基本就没再回来过。
是被吃了还是其他什么，便说法不一了。
凌烨对于色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于其声却是好奇的打紧。
到底是多美妙的声音，才能在坊间流传有如此多传说之际，依然跟着他们走？
于是早年的凌烨也曾只身一人造访过那片幽深的大海。
但是在传言海妖最容易出现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行船了几个月，也没见到什么海妖过来唱歌引诱他，他不得已只能自己下水亲自捉海妖。
最终虽然成功抓回来了一只成年海妖，但是凌烨精心饲养了许久对方都不肯给他唱歌，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肯，最后怕养死，只好在行程结束前放了。
海妖唱歌什么声音，成了早年的凌烨心中，一个永恒的谜题。
回去之后旁人询问他见没见到海妖，他都说见到了。
别人问他唱歌好不好听，他便开始讳莫如深的不说话了。
旁人都只当是他是不善言辞所以词穷了，不想用自己贫瘠的词汇侮辱那种美妙，但只有他自己知晓是压根没听见。
如今这半妖小孩如此提议，凌烨便又来了兴趣，站定淡淡的询问：“你还会唱歌。”
神书里未曾详细描述过这段。
“会。”池渊点点头，幽蓝色的眼眸谨慎的扫了一眼凌烨的侧脸，“我娘说歌不能乱唱，只能唱给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但兄长就对我好。”
“嗯。”凌烨便道，“那你唱一个给我听听。”
池渊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嘴唱出了一段小调。
那声线与他平日里说话的时候不同，空灵而婉转，清脆美妙的连百灵鸟都难以匹及，掺杂着某种凌烨从未听过的空灵语言。
回荡在无人的山间，说是天籁也不为过。
凌烨走神了片刻，再回神的时候突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猛地转身将纸伞抵在了身前。
便见到那些影影绰绰的精怪再度靠了过来，已经近在咫尺，显露出了它们扭曲的面孔。
它们何时走近的两人都未发现，但此时凌烨突然一转身，池渊便被吓得一口气憋在了喉咙眼。
那精怪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有些恍恍惚惚的。
凌烨猛的并指向前一戳，指尖便带着一丝凛冽的剑意将离自己最近的精怪直接戳穿了。
剩下的精怪们这才回神，再度快速退后，只留下远处模模糊糊的黑影。
海妖的歌声能蛊惑人心，凌烨方才已经见识过了。想必那群精怪也是没能逃出这个定律的。
但这山间是否还会有些其他东西，却是谁也说不准了的。
“只是些不成气候的精怪，没什么。”凌烨扫了一眼，收起势头，再度将纸伞撑在了头顶，“别唱了。”
一转身就近距离的看清楚那些扭曲的类人面颊，池渊被吓的脸色发青，不能如凌烨一般淡定。
我唱歌把鬼都招来了。
思及此，池渊不敢再出声，只是心有余悸的将凌烨抱的更紧了。
凌烨一路沉默着将他背下了山，刚走到半路便见到风铃从远处跑了过来。
池渊见到了对方便抬起头，乖巧的说了一声：“多谢姐姐。”
风铃先扫了凌烨一眼，才看向他，长出一口气欣慰的笑了：“你没事就好。”
池渊道过谢后，便将下巴又垫回了凌烨的肩头，乖乖巧巧的像是某种幼崽。
不一会就头一歪，一副昏昏欲睡要睡着的样子，眼睛开始一瞌一瞌的。
凌烨想将纸伞还给她，风铃却道：“我一直担心着你们，就在这等着了。……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凌烨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风铃当他是同意了，兴高采烈凑进了伞下。
池渊感觉有人插到了自己和兄长附近，有些不自在起来，幽蓝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风铃看。
风铃注意到小孩呆呆的目光，忙回头友善的笑了一下。
三人一路回到镇中，凌烨却不往池氏仙门大门处走，而是沿着条隐蔽的小路走。
风铃便一边走一边问：“子谦哥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是。”
凌烨一路走到小路的尽头，到了池氏仙门的院墙下，才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还在闭关反思。”
风铃愣了一下，再度笑了起来，看着还在盯着自己的池渊感叹了一声：“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老实来讲，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算不上兄弟，充其量也不过是同门同辈而已。
池渊闻言，紧了紧环着兄长的手。
凌烨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风铃觉得气氛怪怪的，就立刻道：“我虽是药女，但也学过些医。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回去给你弟弟准备些伤药？”
老实来讲，凌烨其实不太想让池渊和对方有太多接触。
因为他担心本来就还没变聪明的池渊，在一片“她笑起来的声音就像银铃一般，真好听”“人如其名”“我看她就是想保护我”的古怪内心独白中，变得更加痴傻。
而且冥冥之中，凌烨潜意识的觉着风铃在随着他们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偷看池渊。
“嗯。”凌烨将伞还给对方后，转头看向围墙，“谢谢，不必，再见。”
说完就微一用力，背着池渊跳到了墙头上，两下的功夫便翻进去了，彻底摆脱了对方的视野。
风铃捏着纸伞，在下面仰头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此时池渊已经被凌烨上下跳的大幅动作彻底吵的睡意全失：“兄长。”
凌烨“嗯”了一声，问：“你住哪。”
池渊便伸出手指指了个方向。
凌烨顺着他指出的路一路走，最终走到了池氏仙门的柴房。
原来因为仙门中人历来不喜他，刻意无视他，所以根本没给他分过住处，导致池渊这些年一直都住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
柴房里只有一张木桌和一张小床，桌子上放了盏灯以及先前才摘到的那一小株荆棘草，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了。
书提议道：[这么冷的天气，先生先帮男主洗个热水澡，再给男主换身衣服盖好被窝，会显得很温馨哦。]
温馨不温馨凌烨倒是没什么感觉。
不过凌烨也觉得他身上又脏还带着种奇怪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应该洗洗。
可他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里知晓这大雨天哪找木桶和热水洗澡去。
池渊眨了眨眼，道：“兄长我没事。”
凌烨见他没提要求还说自己没事，就也觉得没事，便将对方放到榻上，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他提着小篮子，又回祠堂，躲到了先祖石像后，细细翻看起篮子中的灵植。
灵植们都保存的很好，未淋到一丁点的雨水，想来是因为那小屁孩保护的好。
凌烨拨弄了片刻后，便又出去削了段细竹回来。
他认出了这篮子的灵植中，有几样可以疗伤的灵植。虽然眼下没有条件炼丹，但是单纯提纯出一些灵液还是可以的。
分离灵液这种事，并非修为越强大就能做得更好，而是要靠细微之处的精准感知力，分离出的纯度越高说明在此道上越有天赋。
凌烨握着灵植，凝聚精神，从灵植中一点点分离出透明的液体，将其尽数装进了细竹中。
他起身，再度离开了祠堂。
池氏仙门的柴房不小，池渊只占据了一个小角。凌烨便从另一侧的窗子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隐在暗处窥伺着对方。
此时的池渊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雨水擦干了不少，正单腿蹦着蹦到了他的那个小木桌前。
柴房中采光不好，今日又是阴天，但他却并未点灯，就在昏暗中细细看起凌烨送他的那本功法小册子。
凌烨见如此，便未着急现身，就在木柴上坐着自己修炼了起来。
一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天黑到实在看不清楚书上小字了，池渊才小心的点燃了他桌上唯一的那一盏灯。
但大约是心疼蜡烛，他就着光没看一会，便再度将灯熄了，单脚蹦回榻上盖好小被子，大约是准备睡了。
凌烨隐在黑暗中看着对方，又等了一会，才起身不声不响的走了过去，将细竹筒放在了桌上，又躬身写了张字条讲明用法压在了下面。
凌烨俯身过去闻了一下池渊身上的味道，又瞥了池渊一眼，见对方还未发现自己，这才直起身，再度悄无声息的离去。
书没明白这一行为意义何在，便问：[先生，您既然是想送药，直接送来便好，何必偷偷摸摸的呢。当面赠与礼物，再说一些鼓励的话语，更容易得到男主加倍的感激哦。]
凌烨不是那么容易忘本的人，自然没忘了自己此番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为了他乱跑进山里受了伤，所以他送来了药。
但他想得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感激。
凌烨沉默着走远了，才不冷不热道：“他没必要知道。”
书又问：[……可这有区别吗？他傻吗他不知道谁会给他送药？]
凌烨“嗯”了一声，不理它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池渊便醒了。
夜里看书费蜡烛，因此他要抓紧时间在白天看。
池渊刚单腿蹦下榻，便注意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细竹筒。
昨日还没有的。
池渊微微歪了歪头，看了两眼后便急速蹦了过去。
只见竹筒之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外用”这两个字。
池渊猜测是伤药，便小心翼翼的将竹筒同小纸条一并握在手中，小幅度的慢慢蹦回了榻上。
池氏仙门是历来不待见他的，如今能为他送伤药的，不用想就知道唯有这两日突然对他好起来的兄长了。
想来是兄长不生他气了。
池渊开心了一下，才将细竹筒的封口扣开，将里面的液体倒出轻轻涂抹在了脚腕上。
空气中四散开了一种莫名的清浅香味，似是竹子的清香，又似是竹筒里的液体的味道。
又或者……像是兄长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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