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不去医舍吗?”眼瞅着离身后的医舍越来越远,施宁宁问道。
林远山笑,意味深长道:“郡主你又无大碍,何必白跑那么一趟呢?走吧,已经开课许久了。”
施宁宁面上流露出谎言被拆穿后的羞赧,不好意思的微垂眼帘,不断颤动的睫毛显示出她此刻的不安,良久的沉默后才小声道:“是阿宁的不是。”
爹娘和大哥一向教导自己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可是她今日不仅撒了谎,撒谎的对象竟然还是太学院长,着实不该。
林远山但笑不语,但一张脸明显缓和了许多。
他做了太学院长这么些年要是都没有看出这几个小滑头在玩儿什么把戏,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皇粮?施宁宁那点儿拙劣的演技根本瞒不过他,之所以不点破,不过是给那两小子一个台阶下罢了。
他绝不会承认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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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片假山林后,林远山领着施宁宁走到了课堂门口。
从施宁宁的角度她可以看到一小片穿着相同学生袍,年龄与她相仿的学子们正跟随者夫子的讲解摇头晃脑,一副畅游在书海中的满足模样。
课堂内不知是谁先看见了门口拐角处的施宁宁和院长,开始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正在讲课的夫子注意到底下学生开始小范围内交头接耳的现象,干咳一声以示警告,沉声道:“安静。”
不过没人理他,议论声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因为林远山已经带着施宁宁走进来了。
“院长。”同样头发花白的陈夫子见到来人后颤颤巍巍地向林远山躬身行礼道。
林远山点头,对陈夫子道:“这位是临堂侯府的郡主,今日是入太学第一天。”说罢又将目光投向施宁宁,“郡主,这位是太学的陈夫子。”
施宁宁怯生生对陈夫子说:“陈夫子好。”
“见过郡主。”
林远山将施宁宁交给陈夫子后,着重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身为太学院长,他公务繁忙啊。
“行吧,郡主……”陈夫子转身,大致扫了眼宽敞的课堂,指着中间的一处桌案对施宁宁说,“郡主,你就坐那儿吧。”
施宁宁早就被二十几个同窗注视的不自在了,红着张脸走到了陈夫子指的座位上坐下,从脖子上挂着的小书包里拿出相应书籍放到桌面上工整摆好,也没去看相邻桌的同学。
坐在她身后的一女孩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左手边怒气冲冲的阮景月,瞄了眼前方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的陈夫子,以手掩唇悄悄问:“公主,你怎么了?”
自从见到施宁宁后就出于愤怒边缘的阮景月理也不理对方的问话,她狠狠瞪着斜前方坐姿笔直的施宁宁,两只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能在太学见到施宁宁!自从上一次宫宴她让自己当众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身为公主的颜面顷刻间扫地,她就做梦都想撕了施宁宁。
她一定要将对方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千百百倍的报复回去!
或许是阮景月的怒意太盛,施宁宁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凉,她合上书转过头去,敏锐地捕捉到了阮景月眼中还未掩饰的狠意。
阮景月没料到施宁宁会这样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不过也好,她要让对方知道——只要有她景月公主在的一天,她施宁宁在太学就别想安生地过下去!
于是阮景月挑衅地向施宁宁扬了扬下巴。
哪知对方仅是瞥了她一眼,连个表情都没做就将头转了回去。
无视!这是□□裸的无视!这比当众让阮景月难堪还要过分!
阮景月气的几乎要蹦起来!
老实说,见到景月公主这一件事并没有在施宁宁心里掀起太大涟漪,景月公主的母妃奉贵妃那张天仙一样的容貌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不过……回忆那日奉贵妃的所作所为,施宁宁觉得这是个心狠的美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为好。
尽管没有常人的反应力,但施宁宁绝对拥有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其实很简单,在她的世界,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就好了。
施宁宁在府里观察了这么几年,发现有的人虽然在笑,但眼睛一点光都没有,看上去不舒服的很。有的人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光,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还有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很澄澈,眼神热烈的仿佛能燃烧一切,发起怒来瞳仁会一片赤红,让人不敢直视。但更多的时候喜欢邪气地笑,显得吊儿郎当的,仿佛一切事物都不足以让他认真。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上方的陈夫子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施宁宁都没有察觉。
“元宁郡主,元宁郡主?”见一连唤了几声施宁宁都没有反应,陈夫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但他显然也是清楚施宁宁的状况的,因此没有太过生气,而是亲自走到施宁宁面前,用指尖轻敲几下桌面。
施宁宁回过神来,发现陈夫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上课发神被当场抓包,还被这么多人看着,施宁宁再一次红透了一张脸,两只小手也在桌案下方不安地搅来搅去,整个人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泄气。
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叫周围的学生们都看直了眼。
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可他们就是忍不住想要去默默施宁宁毛茸茸的头顶,安慰对方。
这些男孩儿女孩儿们赶紧抑制住他们蠢蠢欲动的爪子,低下头默念书籍上面晦涩难懂的文字。
我爱读书,读书使我思想开阔。
“对不起,阿宁走神了。”施宁宁乖乖主动承认错误。
斜后方的阮景月一脸幸灾乐祸。
陈夫子传道授业半辈子,还没见过承认错误承认的这么让人心生不舍的学生。再联想到元宁郡主的遭遇,只得长叹一口气,就此作罢。
施宁宁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在接下来的课堂里,听的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至少脸上的表情是专注的。
其实施宁宁自己意识到自己不能集中注意力这一点也很懊恼,可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在看到夫子那张不断蠕动的上下嘴唇的时候思绪就悠悠飘远。
拉都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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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外的巨大围场,金鼓齐鸣、狼烟四起,刀光剑影。将士的嘶吼声,两军交战的兵戎声充斥在这方天地上空。
驭战军拥有大云朝最骁勇善战的将士、最算无遗策的军师,最公正严明的军纪和最无敌手的定国大将军,兵威之猛,世所罕见。
而誉国公俞问懿,正是这支常胜军的兵马大元帅。
伫立在看台顶端,耳边尽是战场厮杀的声音,俞修只觉浑身上下酣畅淋漓,无一不透着爽利。
知子莫若父,一眼看出了俞修的跃跃欲试,俞问懿冷声道:“克制你自己的情绪!”
俞修赶紧深吸一口气,默默压下内心深处的躁动,也将眼眸内隐隐升起的一抹血色压下。
俞问懿这才点点头,转而看向下方的战场。
俞修定定地望着下方,不放过两军交战的每一个细节,领军人的每一个谋略。
每一年的实战演练方式都不尽相同,上一年两军交战,一方兵马是另一方的数倍之多,呈围合之势,而另一方便如那瓮中的鳖,可以说具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
这种情况在真实的战场上也是时常有的。
在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巨大的情况下,战术战略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绝对的实力足以击倒世间任何谋划。
那一年身处劣势的一方硬是凭借一腔背水一战的孤勇,生生杀出了一条生路,拉开了一条口子。虽损失惨重,但到底没有全军覆没。
这一场演练,兵力相当,粮草相当,实力相当,拼的就是战略。
谁的战略更强,谁耗得最久,耗到最后,谁便是这一次的胜者。
日出到午后,双方僵持,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未时一过,一方猛然发难,先发制人欲要将对方打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阵营也不甘示弱,矩阵迎上。
这是一场拉锯战。
直到月华初升,双方阵营同时鸣金,示意休战,俞修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如何?”俞问懿看向他。
俞修抱臂,思索片刻后道:“若我为一方主帅,不消十日,便可将其拿下。”
语气狂妄至极,神色狂妄至极,但眉宇间洋溢的自信却让人莫名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怎么说?”
俞修从善如流:“先攻方打,后发者包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俞修歪着头道:“有时候行军打仗,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但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得透彻。”
俞问懿不再说话,重又眺望远方,良久后才叹道:“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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