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蕤一抬眼看见了屋外正快步走来的俞修，她笑着起身对施宁宁说:“修儿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孩子慢慢说，不着急，要是晚了就留在府上吃个便饭吧。”
施宁宁应道:“好的，谢谢夫人。”
温宁蕤离开时和俞修擦肩而过，给他递了个看不懂的眼神。
俞修:“……”他娘最近有些奇怪。
踏进前厅，俞修坐到施宁宁对面，随手拿个果子扔来扔去的玩儿，一副深觉不可思议的模样:“真是稀奇了，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侯爷和长公主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施宁宁说:“青竹跟着我。”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走到俞修旁边坐下，“我听说要打仗了……”
俞修了然，坏笑说:“专程来找我的？担心我？”
施宁宁诚实地点头。
她这一点头俞修反而不好再取笑了，他扯了扯嘴角，把手里的果子放下:“放心，打仗对于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不会有事的。”
施宁宁摇头，认真地说:“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心，我不希望你出事。”
俞修听后很高兴:“算你这团子有良心，平日里没白疼你。”
施宁宁鼓着腮帮子从袖袋里默默掏出一枚锦囊，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不舍，可是纠结半晌，还是将这枚锦囊递到俞修面前:“这个给你。”
俞修将它接过来:“这是什么？你送给我的？”
施宁宁摇摇头，又点点头。
俞修不解地将锦囊解开，发现里面是一面极为眼熟的镜子，他将镜子拿出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无奈地说:“你这算是借花献佛？还是借我的花。这不就是我第一次见你送给你的镜子吗？”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施宁宁的额头中央，没好气道，“没诚意。”
施宁宁着急忙慌地辩解:“不一样的，我拿去开过光的。”
俞修嘴角一抽:“开光？”
施宁宁解释:“我知道你要去打仗了，就央着娘亲，再去了趟灵光寺，让那里最出名的和尚给镜子开光，你带着，不要取下来。”
俞修闻言后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信这些呢。”嘴里这么说，可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将这面镜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又很仔细地将它揣进了里衣之中。
施宁宁见他戴上了才放心，她摆手说:“其实阿宁也不信，求佛不如求己，但是娘说可以图个吉利。”
“求佛不如求己？”俞修细细品味这句话，大笑，“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这团子还看得挺透彻。嗯，你说的对，图个吉利。”得了礼物的俞修现在心情很好，觉得这团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而且，如果打仗的时候，有人冲你心□□箭，有这个镜子在，它就伤不到你了。”施宁宁认为自己考虑的十分周详。
俞修好笑地揉乱施宁宁毛茸茸的头发，“你当护心镜是什么东西？还用得着这玩意儿？”
施宁宁周详的计划没有被得到认可，不高兴了:“夫子说有备无患。”
俞修眼底盛满笑意:“对对对，有备无患，你可真聪明。”他叹口气道，“我这一走，短则一两年，长则可就四、五年了，要是日后没有我在太学保护你，你要怎么办哟？”
这话俞修也只是说说，施宁宁看上去是个软乎乎似乎谁都可以捏上一捏的团子，但其实是黑心馅儿的，小算盘啪嗒啪嗒打的比谁都响亮。
施宁宁一听这话也有些伤感:“这么久呀？我怕到时候都不记得你了。”
俞修黑着脸说:“小没良心的，你敢！”
施宁宁很苦恼地拍拍脑袋:“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脑子笨，记东西慢，也记得不久……”时间一长她真的怕会把对方的长相忘记了。
俞修立马纠正:“你最聪明了，不准说自己笨！”
施宁宁被夸得不好意思:“大哥也常常夸我聪明，可其实阿宁都知道，你们是喜欢我，所以才安慰我的。”她又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但是阿宁还是很高兴。”
施宁宁的笑太甜了，这一次俞修没有忍住，终于做了一件很久以来都想做的事情——他伸出食指凑近施宁宁的脸颊，戳了戳那上边的小酒窝，一脸好奇地问:“你说你脸上的肉这么多，怎么还能有两个酒窝？”
施宁宁不开心地拍开他的手，气呼呼为自己正名:“肉不多！”
“行行行，肉不多肉不多，一定是你脸都瘦的凹陷了才有酒窝的。”俞修连忙开口，半晌后他轻声道，“我不会骗你。”
阿宁，你比你想象的，还要聪明。
两个半大小孩，就这样并肩坐在一起。从外表上看，都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画面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俞修，战场是什么样子的？”
“……你叫我什么？”这是俞修第一次从施宁宁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很奇怪，心里酥酥麻麻的，他迫不及待想要让对方再叫他一次。
“俞修。”施宁宁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叫了一遍。
还是那阵酥麻的感觉，俞修不明所以地捂住胸口，待这阵反应过去了他才回答施宁宁的问题说:“战场是鲜血，是死亡，是离别。”
施宁宁皱眉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打仗？”
“有的人打仗，是为了掠夺，是为了权势。还有的人打仗，是为了和平，是为了家人和国土。”
施宁宁似懂非懂，她问道:“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俞修愣住，这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似乎从小他就生活在军营里，他会武功，会杀人，甚至深谙排兵布阵。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打仗是为了什么，一切就那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打仗成了他的人生中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不知道。”俞修摇头，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施宁宁，“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在战场上厮杀的感觉，你会讨厌我吗？”
俞修问完后就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生怕从对方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施宁宁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地摇头否定:“不会。”
俞修再次愣住，尽管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为什么不会？”
“阿宁喜欢的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
某种程度上，施宁宁是个执拗的人，她认死理，也认人。她若是真心喜欢谁的话，就一定会连同那个人的所有一并喜欢，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好的她更喜欢，坏的她会包庇。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包括临堂侯夫妇都不会想到自家看起来乖巧懂事的阿宁骨子里是如此偏执的一个人。
或许这样不对，可是施宁宁从来不在乎。
俞修久久不能言语，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了施宁宁的另外一面——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施宁宁。
“阿宁，你究竟是个什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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