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季夏认识这么久，程栀却觉得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了解江季夏的脸，江季夏的身材，江季夏的家庭关系，甚至江季夏在什么情况下，大致会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
但她还是不知道江季夏在想什么。
就像一道题，哪怕你能靠经验和推理算出正确答案，却无法解析她的原理。
江季夏常常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做法，造成一些令程栀震惊的结果，刺激程度不亚于蹦极。
现在，江季夏又把她推到了悬崖边上，手上握着一根绳子，等她的回答。
程栀往后退了退，脊背抵到了门上，退无可退。
可怕的沉默，每一秒都是煎熬。江季夏眨了眨眼，还是她先开的口：“所以特别适合拍摄，我当时租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程栀找到了退下悬崖的出口，赶紧顺坡下：“哦哦哦哦哦。”
江季夏松开了她：“所以进来看一下吧。”
程栀：“哦哦哦哦哦。”
江季夏：“换鞋。”
程栀低了低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换上了拖鞋，走进了江季夏的家里。
每个角落都很干净，但并不会像样板房一样冷冰冰。
程栀卸下背了一天的包，感觉肩膀有些火辣辣地疼，伸手抓了抓。
江季夏在往卧室走：“我给你拿件睡衣吧？去冲个澡歇一会儿。”
程栀大力拒绝：“没这个必要，我家就在楼下。”
江季夏：“那你回家去冲个澡再上来。”
程栀：“……”
刚还死活要她进来，这会又要把她往出赶了。
她有些不乐意：“怎么，在你家不洗澡都不能待？几天没见你有洁癖了？”
江季夏已经进了房间，只有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没洁癖，我怕你不舒服。”
竟然还有怕她不舒服的一天。
天天给她添堵的那个人还不是她江季夏。
程栀噘了噘嘴，江季夏又道：“我做点菜，你看一下拍摄视角，时间可能有点儿久。”
哦，程栀明白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工作。
那就ojbk了。
程栀立马又提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开门的时候听见江季夏道：“快一点哦。”
程栀没应她，关上了门。
楼上楼下的就是很方便。
以后江季夏的直播都在周末，程栀少不了周末加班，但在她家楼上加班，省去了来来回回在路上折腾的时间，的确会让人舒服不少。
程栀到了自己家，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便拿了换洗衣服，钻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放了点歌，放松她这一天紧绷的神经，在歌曲转换的缝隙中，程栀纳闷了几秒钟，凭什么她什么事都要跟着江季夏的节奏走。
热水澡真的是让人身心舒畅的利器，等程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出了浴室，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因为跟着江季夏走有肉吃啊，她一个社畜，不顺点大佬的意，怎么能换来充足的物质生活呢。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无奈。
程栀长长地叹气，然后站在穿衣镜前发了会呆。
她身上这件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家居服，鲜嫩的颜色，大片的动漫图案，特别可爱。
平时在家穿着还好，她看着心里舒畅，但要是穿这个上去找江季夏，就有些不可取了。
江季夏是谁，江季夏可是个妖精。
哪怕再跟她有仇，程栀也不能否认她的脸，虽然也没指望自己和她争奇斗艳，但起码不能输得太惨。
于是翻箱倒柜，找了件丝质睡裙，露出了漂亮的小腿和肩胛骨。
程栀满意多了。
抓了手机上楼，程栀提醒自己，拿出专业的态度，做专业的事。
因此江季夏打开门的时候，不仅看到了程栀微笑的脸，还看到了她手中的相机。
江季夏：“嗯？”
程栀：“拍拍试试。”
江季夏：“哦。”
两人的对话简单了许多，房门关上，江季夏开始在巨大的开放厨房里忙碌，程栀端着相机，四下转悠。
她先去试了试客厅的角角落落，事实证明，江季夏租这个房子真可能是想工作用的。
因为几乎每个角落拍出来都很美。
“啧。”程栀感叹道。
最终，还是要把镜头转向江季夏。
料理台的对面有餐桌，餐桌一面是很舒服的长座椅。
程栀把自己窝在了座椅上，找好角度，将相机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就盯着画面里的江季夏。
江季夏的皮肤是真的好，完全素颜上镜，只让人觉得眉毛有点淡。
江季夏的衣服看起来很舒服，无领的白色衬衫裙，罩着个绿格子的围裙，毫无意外地让人感觉到舒适。
江季夏切菜下锅的动作很利落，头发低低地扎着，偶尔落下来两绺垂到了脸侧，她也不会去管。
江季夏盯着手下的刀，突然发话道：“过来。”
程栀：“嗯？”
江季夏：“拍个特写。”
程栀：“哦。”
还挺会指挥，程栀趿拉着拖鞋到了她跟前，把相机对准了她手下的案板。
程栀手里这只相机只是自己日常用的卡片机，所以画质一般，焦距她也没有特意拉。
要想再拍的清晰一点，鲜明一点，就得程栀不断地靠近再靠近，身子都完成了一张弓。
江季夏备好了菜，抬了抬刀：“远点，小心伤着。”
程栀直起了身子。
江季夏热油，程栀皱了皱眉：“健□□活，你这油倒得有些多。”
江季夏把水池里的菜拿了过来：“给你炸点蘑菇。”
程栀：“……”
江季夏：“我记得你喜欢吃。”
程栀把相机放到了一边，自己去了客厅。
“差不多了，我睡会。”她道。
“好，盖着毯子。”江季夏提醒。
程栀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毯子就在沙发背上搭着。
她扯过毯子来把自己罩上，全世界都是江季夏的香味。
程栀翻了个身，对着沙发背，把自己团成个□□。
房间里安静极了，空调都没声，只有江季夏做饭的响动，咔咔咔，滋啦滋啦滋啦。
相识十年，她们两能这样平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十七岁的时候，程栀忙着阻止妈妈给自己找个继父，暴躁不安。
十八岁的时候，江季夏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去读大学，程栀忙着应付自己下落的成绩，紧张慌乱。
十九岁，程栀考入了北市的名牌大学，要社交要玩耍要认识这个崭新的世界，两人的相遇便只剩下寒暑假的短暂巧合。
在那些巧合的日子里，她妈妈还要攒个大团圆般的饭局，继续夸奖隔壁孩子的优秀。
再后来，程栀二十岁，江季夏去国外的大学交流。
程栀二十一岁，江季夏考了研究生，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繁重的学业和兼职，江季夏鲜少回国，程栀每年过年的时候会顺便在隔壁门前放放鞭炮，和江叔叔聊聊天逗逗乐，觉得自己心平气和，懂事乖巧。
她接受了江叔叔的角色，原以为她也能接受江季夏的角色，但她把自己想象得太过乖巧了，她压根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她记仇，她讨厌一个人就要全身心。她有一些难以言说的隐秘冲动，总会在夜半袭来，让她在无人可挡的梦里，把那个一直欺压自己的人，欺负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甘心自己比江季夏差，但她也没办法比江季夏优秀。
她真想把江季夏拉入和自己一样的深渊里，让她完美的人生染上无法抹去的污点。
“吃饭了。”江季夏道。
程栀一把拉开身上的毯子，顶着一头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怒气冲冲坐到了桌前。
江季夏并没有做什么她推崇的健康饮食，油炸的，炒的，荤的素的，大白米饭。
香气扑鼻，程栀坐下毫无礼貌地端起碗就开始干饭，吃得潇潇洒洒淋漓尽致。
“慢点。”江季夏把饮料递到她跟前。
程栀端起来，吨吨吨。
她饿得不行了，一言不发足足干完了半桌的菜。
吃完饭还不乐意，她问江季夏：“有酒吗？”
江季夏正在收拾碗筷：“嗯？”
程栀抬手指着客厅那漂亮的落地窗：“我同事之前就特别想和我坐在这扇窗前喝点小酒。”
江季夏点点头：“有。”
有红酒也有啤酒，程栀拿了罐啤酒。
江季夏在洗碗，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窗外的夜色。
江季夏洗完碗来到她跟前，问她：“需要我陪你喝吗？”
程栀点点头。
江季夏坐到了她身边。
程栀问她：“早都知道我住楼下的吧？”
江季夏：“嗯。”
程栀：“故意让我搬出来的吧？”
江季夏：“嗯。”
程栀：“袁媛跟你见过一面就是你的间谍了？”
江季夏：“她的话很好套。”
程栀笑起来，她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转头看着江季夏。
江季夏对上了她的视线，程栀道：“你喝啊。”
江季夏喝了两口。
程栀：“你多喝点。”
江季夏问：“为什么？”
程栀：“都说酒后吐真言，我看看你吐不吐。”
江季夏捏了捏手里的易拉罐：“你问就是了。”
程栀本来是想借酒撒疯，到了这会却觉得那点儿啤酒真能把人熏醉了，情绪上来就挡不住。
她眨了眨眼，眼圈有些红：“你为什么针对我？”
江季夏看着她，没说话。
程栀声音突然就梗住了：“你小时候骗我耍我就算了，十年了，我挡你什么道了吗？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江季夏的眼神晃了晃，移开了眼睛。
她似乎想回答程栀的问题，唇瓣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程栀盯着她的嘴唇，特别想要个答案，但只要是江季夏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大概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于是程栀狠推了一把她的肩，然后朝着那唇瓣，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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