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焕请江梓苏吃的中餐, 之前就已经预定好了酒楼和菜品, 只是江梓苏感觉奇怪:“你一个人吗?”
一个人在酒楼用餐,不是很奇怪?她以为还会有他的朋友之类的人的。
梅焕绅士地帮她拉好椅子, 笑道:“所以邀请了你啊。”
江梓苏坐下, 眉梢微挑:“你经常一个人用餐?”
“饭局是为了交朋友谈生意才人多,解决生理需求的用餐,自然是一个人更舒心。”梅焕神色淡淡, 唇角的浅笑像要融化人心一样。
江梓苏看了他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餐桌, 发现这人挺爱吃鱼, 就七八道菜, 有四道是和鱼有关。
她也不客气, 给自己盛了碗鱼汤,胃口不错。
梅焕笑得更加开怀了,“本来准备问你要不要再加几道你喜欢的菜,看来是不用了。”
“嗯。我不挑食。”江梓苏点点头, “但是你之前不知道有我陪你吃饭,一个人点这么多,吃不完不是浪费了?”
梅焕取了杯子给自己倒茶, 说得倒是洒脱:“朱门酒肉臭, 这是任何时代都存在的问题。”
江梓苏之前看这男人一副心善心宽的样子,以为他和她外婆是一类人,听到这句,倒感觉到一丝真实。
她也没去反驳或指责, 吃得安心且愉悦,顺便提醒:“你刚刚说,餐桌上要给我讲圈子里的故事的。”
梅焕似笑非笑,故意道:“就讲英雄落魄的故事,怎么样?”
江梓苏点头:“好,就讲那大叔的故事吧。”
“那男人叫林奕,算起来……”梅焕掐着手指算了算,“应该和你爸是同一届的,京都大学的校友,很可能还是朋友,甚至室友。”
江梓苏眯了眯眼,心思百转。江浩森现在是公司董事长,而他曾经的好友却落魄到摆地摊。京都大学毕业的,现在在摆地摊,说这里面没故事都没人信。
“二十多年前,我大概十岁不到。”梅焕夹了筷子菜,作回忆状,“因为和我同辈的哥哥姐姐都参加工作了,我小小年纪也跟着到处长见识。印象中的林奕,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神采奕奕,看起来,发展得不比你爸差。”
江梓苏想到刚刚那大叔叫出一个“苏”字,忍不住插嘴问一句:“那时候,有我了吗?”
“嗯,”梅焕点头应一声,“有你,不过你才两三岁,不记事。”
两三岁,和现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相貌了。那林奕应该是通过她外貌和夏菱神似认出来的?他和夏菱关系如何?
夏菱回了苏镇半步不肯出家门,会不会和他有关?
“神采奕奕的他,到底是怎么落魄的?”这个才是江梓苏关注的重点。
“嗯——”梅焕掂量一声,抬眸看了眼江梓苏。
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一个预警,让江梓苏精神紧绷起来,为接下来听到的内容做好了心里准备。
“犯了事,坐了几年牢。”
“犯得什么事?”江梓苏不自觉抓紧了指尖,心跳都慢下来。
“我国的法律,和很多东西牵扯在一起,有些一言难尽。犯什么事,都留有余地,有解决办法。唯独在猥亵儿童这点,惩罚力度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猥亵女童?”江梓苏心跳猛地突突突,几乎是瞬间就开始为那男人辩护,“被陷害的吧?你也说,猥亵女童惩罚力度大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他的仇家才以此陷害他。”
她说得非常笃定,却被梅焕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莫名烦躁。
梅焕慢条斯理吃着菜,“这件事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了,他牢也坐了,名声也坏了,不管是事实还是陷害,已经无法挽回。”
“凭什么无法挽回!”江梓苏从身体里涌出一股怨气,来自这身体本身的怨气,逼迫她发泄出来,“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不就可以挽回了吗?”
“你——”梅焕被她的情绪惊到,幽邃的目光盯着她,“是不是记得什么?”
“记得什么?”江梓苏立刻反问,后知后觉想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设想,这设想,惊得她指尖都泛着凉意:
“那案件中的女童,不会是我吧?”
梅焕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他话是否认的话,但语气里分明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江梓苏坐在椅子上怔愣了许久,皱着眉头木木道:“如果真是我,他看到我的时候,表现也太淡定了吧?”
梅焕眉目放低,轻吹着杯中滚烫的茶水,漫不经心道:“心性不错,可造之才。可惜了。”
“他心性不错?还那么恶劣的态度对待客人?”
梅焕轻抿了口茶,解释:“只是一种经商手段罢了。他为人不善长小摊贩的那种油嘴滑舌,大费口舌地和人讨价还价是绝对做不来的,在那么多的小摊贩里边,绝对存活不下去,只有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你不就是好奇买了他的货吗?这世上,永远不缺好奇心比钱多的人,同样也不缺觉得便宜没好货价格越高越有价值的人。”
江梓苏点头:“难怪他卖那么贵。”
“他销量不高,但一件赚别人几件的钱,倒也勉强维持生计。心性,人品,智慧,一样不缺,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如今应该有不小的成就了。”
梅焕的声音有些感慨,江梓苏心里更加感慨。
曾经的天之骄子,在最灿烂辉煌的时刻,因为一场牢狱之灾,人生全部毁了。如今四五十岁,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一生也就这样了。
而这样悲剧的人,在她刚刚看到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一丝负能量,反而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洒脱。这样的人,可不是心性好么。
“你刚刚还说他人品也不缺,你也觉得他是被陷害的吗?”
梅焕摇摇头,神色淡泊:“这事关小江总的家事,我不宜评判。”
江梓苏凉凉地笑了:“你也觉得,是江浩森陷害吗?”
梅焕抬眸看着她,温润的面容变得端肃:“不,我什么也不觉得。小江总的觉得也有些过了。你觉得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该有多狠毒才会对自己不懂事的女儿下手,用以陷害他人?”
“是啊,该有多狠毒。”江梓苏眯了眯眼,“应该只是猥亵未遂吧?”
梅焕轻抿了口茶,风轻云淡道:“嗯,未遂。关了一年半。”
江梓苏心下思量,这一餐也差不多就在这故事讲得差不多的时候结束了,梅焕还笑着感慨:“所以说一个人用餐舒服啊,小江总到后面都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江梓苏扯着嘴唇笑了下:“我胃小,吃不多。”
梅焕打量她一眼:“难怪这么瘦。”
“……”
午餐结束,江梓苏就跟着梅焕去了他说的玉友会。
所谓玉友会,其实就两个字,玉和友,一群玉石爱好者聚在一起赏玉鉴玉,没事再交交朋友。
梅焕因为辈分的关系,看着比江梓苏大不了几岁,但他认识的朋友基本都是江梓苏的叔叔辈的人,这样看着,倒像是梅焕带着个小辈出来见世面。
玉友会的地点像个私人博物馆,展厅的装潢偏古风,一道道玻璃橱窗隔开了各种各样的玉石玉器,有人想认真品鉴可以将橱窗打开取出玉器去鉴赏把玩。
橱窗下边有银白色的展览说明牌,有讲解玉石玉器的来历、名头、故事,看得江梓苏津津有味,同时心里好奇,这私人博物馆的主人得有多富有,这里的一件件藏品,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够普通人过好几辈子的了。
这种藏品,放在正规博物馆那绝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这里倒好,直接供玉友随意把玩,也不怕谁摔了或偷了或耍手段换了假货?
当然,这些想法只能在江梓苏心里想想,面上一点不敢表露出来的。因为她发现这些玉友们看着都和梅焕差不多的气质,看着就是心善心宽的诚信人,相互之间关系也不错的样子。
有一个看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过来主动和梅焕打招呼,看着江梓苏笑得揶揄:“清心寡欲的梅老板这是多年不近女色,一近就是老牛吃嫩草的节奏啊?”
江梓苏听这人语气,再加上梅焕之前说不喜欢别人叫他梅老板,这人却偏故意叫他梅老板,想来是关系很好的两个人。
“去去,我还可以再清心寡欲十几年。”梅焕当即否认老牛吃嫩草,向男子介绍江梓苏,“这是家里晚辈的朋友,江梓苏。人有男朋友了,别瞎说。”
说着,又朝着江梓苏道:“这是李老头,满嘴胡话,不用跟他客气。”
江梓苏朝人点头,道声好:“李叔叔。”
“嘿,小丫头真乖,该不会是梅淳那小子的女朋友吧?”
梅焕眼神有些微妙,看江梓苏神色没什么变化才开口否认,“不是,别瞎猜。七老八十还这么八卦?”
那李叔叔笑闹着,倒也没继续追究。他往江梓苏身上打量一眼,近乎笃定道:“小姑娘没有佩戴玉石的习惯吧?”
江梓苏在自己身上看了看,有些好奇:“您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玉能养人这话不假,李叔叔不仅识玉了得,看人也一看一个准。”
江梓苏被这一出整得越发相信玉能养人的这说法了,倒是跟着虚心求教了不少问题。
梅焕倒也是懂玉的,但他懂却不爱说,不像这位李叔叔,四五十岁的年纪,看着像个老顽童,爱显摆,江梓苏越是不懂的问他,他倒是越开心。
聊得开心了,他甚至将自己随身佩戴的一块和田玉的平安无事牌取下来,一边递给江梓苏一边解释:“不仅仅是玉能养人,人也能养玉。这玉也是越戴越漂亮,手感越发细腻,甚至比那些不常戴的玉,有种微热的触感。”
江梓苏只当李叔叔是要让她感受一下常被人佩戴的玉的不同触感,没怎么多想就准备去接。
而梅焕却是及时拦住了,捏着她的手腕,并没有让她碰到李叔叔手上那玉牌,“李老头,别这样。自家的丫头,我这三叔都没送礼,哪轮得到你来送。”
江梓苏听了这话才知道,这李叔叔是想借给她看玉的由头把玉牌送给她。她这本来和梅焕都不怎么熟的,哪里敢要人李叔叔的玉。
“嘿,你刚刚可没说是你家的丫头。这丫头我瞧着舒服,看她身上一块玉都没有,随手送一块怎么了?”那李叔叔还挺犟,但江梓苏这会儿不伸手了,他还真不好送。
这玉本来是珍贵的东西,寻常人小心谨慎,过手都不是手对手的,这一个愿意送一个不愿意收的情况下,还真不好送出去了。
梅焕这会儿还捏着江梓苏的手腕,李叔叔犟得发了点脾气,江梓苏也就夹在两人中间僵持不下。
也正此时,展厅里响起了点小轰动,似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到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顽强的日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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