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的病是真的诡异得不像话——要说病重吧,可她的气色精神实在是一点妨碍都没有。要说病不重吧,但是都吐血了,而且越来越频繁,近来甚至吐出来的血还有点发黑。
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乾元十二年的年夜宴,安七基本没有劳累,超过八成是慕容世兰布置的。
安七本来还期待玄凌能睹物思人去倚梅园看看——要不然怎么偶遇?
谁知道慕容世兰压根就没有摆红梅。
废话。
慕容世兰对安七上心,连永乐没死都能查出来,当初朱柔则和安七的那点事,她能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慕容世兰没有把整个倚梅园都翻过来就已经算是很克制了,还摆什么红梅花?
而且,就算慕容世兰摆了又怎样,玄凌压根都不感冒。
他说了不动甄嬛,那就是真的提都不带提一句的,怎么可能为了一束梅花就想起朱柔则?
安七有一点点失望。
系统:【是因为发现自己赢得太没有成就感了吗?】
安七道:【别说,我还真有点儿。我本来想着——都要走了,再搞个大事儿呗,谁知道这俩人都不给我机会。】
系统:【……】这一位居然是在真情实感的觉得惋惜?!
讲个道理,这要不是它的宿主,她这样子是要被打的!
安七:废话,惋惜当然是真的,难不成跟你一个沙雕统子还要费心思撒谎?
安七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欸?玄凌不过去,那玄清是不是也没理由过去啊?】
系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按道理来讲确实是这样没错,因此便有些犹豫的说:【……嗯、嗯呐?】
安七满脸惊奇,还很有看好戏的意思:【一刀两断啊这是?!】
系统满脸懵逼:【可以这么用吗?】
安七:【能不能懂?】
系统:【……能。】
安七:【有什么问题?】
系统:【……没。】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安七:除了能吃一无是处。
单押,牛啤。
安七以为剩下的十五天都会很平淡的过去。
然而新年当天晚上,玄凌躺在她身边,说:“前半个月的时候,母后与我商量,承恩公府上要送进来一个姨小姐,让问问你的意思。”
安七表面沉默,实则疯狂戳系统:【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系统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戳了!!!原著里面没有这段儿,谁能想到这里还会有朱宜修她爹的戏份啊!!!】
安七恨不得捶死这个系统:【那原著里面有一个要病死在乾元十三年的朱宜修吗?!】
系统高声说:【明明你自己也没有想到!不然你早就命令我了!】
安七理直气壮:【所以我难道要怪我自己吗你个沙雕系统?!】
系统:【……】行行行,怪我,怪我成了吧!
安七表面实在是稳得一批,道:“臣妾并不认识什么姨小姐,倒也难怪母后没有跟臣妾说。”
玄凌道:“我们俩,不要称呼什么臣妾、朕的,说了多少次了。”
安七顺从的改了称呼,又说:“若只是进宫来看看,那倒是没什么。我只怕又来了第二个姐姐,进来了就不走了。”
玄凌有些尴尬:“……大约也不会如此。”
安七顿了顿,说:“我感觉我时间不多了,皇上对第三任皇后的人选有什么打算吗?”
玄凌马上侧身,神色极其不悦:“不许这么说,朕是天子,朕说了算!”
安七凑上去亲了亲玄凌的嘴角,道:“阿夭很抱歉……不能陪着阿凌一辈子。但是一个人身体里面能有多少血,这几日吐得越发多了,我真怕哪一天就吐没了……阿凌,我真的好怕。”
玄凌也慌——他太知道什么叫天命不可违了。
安七不理他了,他慌。安七忘记他了,他慌得六神无主……
如果有一天安七死了呢?他会不会发疯?
玄凌紧紧的抱着安七,说:“没事的,没事的……或许也不过就是短时间的事,你看你都没有重病的表现不是吗?”
安七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我死了,阿凌一定要册立世兰为后……我精心培养了她五年,她早就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了——这整个后宫,只有她可以管好了,也只有她的家族足够强大,可以让阿凌获得更大的支持,甚至平定天下。”
玄凌心里几乎漏跳一拍:“你是为我,才这么对她好?”
安七眼睛一眨,就是两行清泪,道:“乾元七年三月,慕容世兰入宫为华嫔,我就知道她或许会成为朱门皇后最大的威胁。姑母让我牢牢守住朱家的后位,我理应听从才是。但是仔细想来,谁规定了后位一定要是朱家的呢?过去那么多事,我当然是恨皇上的,可我知道皇上虽不是一个好夫君,但却是一个好皇帝,我再怎么恨皇上,也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致使朝纲动乱。所以比起打压她,我选择了对她好,让她站在我这边。乾元八年五月,阿凌告诉我,永乐其实很平安……你知道我有多庆幸,我不曾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我知道我没有因为仇恨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这是多么纯粹的喜悦啊……”
玄凌手都开始发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身体不行了的?”
安七顿了顿,看上去似乎是轻描淡写的说:“乾元六年十月十六日。”
那就是彻底恢复神智的那一天啊。
玄凌几乎要落下眼泪来:“这么六年……你是怎么挨过来的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安七安慰的笑笑,说:“没什么好说的,救不回来了,我知道。”
谁的身体谁知道。
整个乾元六年的时光里,太医院没有一个人可以诊断出安七诡异的脉象,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的身体有问题了。
直到她第一次因为呼吸不过来而半夜憋醒,次日请平安脉却也还是一切日常的时候,她彻底明白她无药可救了。
比起大夫诊断出来的病入膏肓,安七这种一切如常的日渐衰败才更让人觉得可怕——因为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或许明年,或许明天。
人们的恐惧多半来于未知。
可即使安七害怕成这样,她也还是做了一个称职的皇后。
在她做为皇后的这段时间,除了最开始的慕容世兰和唐莹莹两人失了孩子以外,再也没有人无故失去过孩子。这六年来,除了慕容世兰会时不时私底下找齐月宾的麻烦,其他嫔妃明面上甚至没有你来我往的争执。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她的害怕,而是默默的想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她甚至为玄凌找好了最合适的第三任皇后!
玄凌心脏疼得几乎揪成了一团:“你该跟我说,你该跟我说才是啊……你我本是夫妻,为什么要这样生疏?”
安七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孩子一样,拍了拍玄凌的背,道:“好了,我心里有数。阿凌待我之心,我已知晓。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保养自身,要与阿凌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可好?”
玄凌说不出话来。
什么下辈子,什么来生。
这么好的安七,他只想要今生啊……
系统挠了挠脑袋,疑惑的问:【所以七七啊,你到底是怎么同时收服玄凌和慕容世兰的啊?玄凌可以理解,男人嘛,但是慕容世兰是女人啊,是一个性取向为异性恋的女人啊。】
安七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无论是谁,在见过了这样好的人,又被这样的人全身心的爱过宠过疼过护过,都不可能不动心,不可能舍得此人半路离开的。】
系统:【总而言之就是,你特别好,他们就该喜欢你?】
安七一点都不脸红:【是的。】
系统:【……】哇,就算你是这么平平无奇的说话,但其实你果然是在自夸对吧?
凑嫑脸.jpg。
安七:……
你真的不是在想死吗混蛋?
这位朱老爷的父亲的堂兄的外孙女,本姓陶,闺名唤作雅芸。
在乾元十一年春季,被朱老爷费了多番波折特意接到京城来,改名唤作朱挽昀,当做家里的姨小姐精精致致的养着。
连系统都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打算送第三个朱门皇后进来呢。
而朱家,因为朱夫人早十年前就去了,这么些年来也没什么人能进后宫来,便和外面的人一样,以为朱柔则这位纯元皇后才是玄凌的真爱。所以又想沾亲带故,又不想落于刻意,便取了个“宛”音“挽”字,摆明了是送了个替身进来。
安七:“……”
啧,就剩这么几天了,谁能跟你细水长流的打游击战啊?
上去就是刚。
这姑娘长得实在是好看——要是不好看,朱老爷也不能费这么大劲儿,找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进京来。
必然是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点。
比如说异常的好看。
安七甚至可以说,和朱柔则真是不分上下的好看,是那种男人一见浑身骨头都能酥了的好看。
只可惜,玄凌今年已经虚岁二十六岁了。
当然,原著里面的玄凌这个时候确实是见色起意的跟甄嬛谈起了恋爱,但这个“见色起意”却是基于甄嬛她长得像朱柔则的。但是就玄凌本身而言,实际上他已经完全过了会单纯为美色而心动的年纪了。
更何况还被安七狠狠的□□过。
安七斜躺在椅子上,问:“姑娘,你知道朱家把你费心吧啦的送进宫里来是干什么的吗?”
朱挽昀恬静的笑着说:“皇后堂姐多虑了,妹妹不过是来给堂姐恭贺新年好的。”
安七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看来是知道的了,”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也是,要是这么个年纪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朱家又怎么看得上。”
朱挽昀:“堂姐在说堂舅吗?若是堂姐思家,挽昀可以一一说给堂姐听呢。”
安七断然拒绝:“并不思家,也并没有家,思家也并不思朱家。”
朱挽昀嘴角一抽,险险克制住了自己:“是挽昀唐突了,堂姐莫要怪罪。”
安七道:“你现在离开紫奥城,本宫自然不会再责怪你。”
朱挽昀便有些委屈:“堂姐是在赶挽昀走吗?”
安七道:“对没错,本宫就是不想看见你。”
朱挽昀眉心浅浅皱起,端的是一个被淡淡的愁绪萦绕着的闺阁女子。这女子轻启樱唇,问道:“是挽昀哪里做得不对吗?”
安七也很有耐心——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胜万变。闻言也不暴走,淡定道:“你不对就不对在贸然踏进了紫奥城。”
朱挽昀更委屈了:“可是,是堂舅思念堂姐,又不好进宫,才叫挽昀入宫来的,堂姐是在责怪堂舅吗?”
安七冷漠的说:“本宫乃是一国皇后,责怪一个小小的承恩公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
朱挽昀连忙说:“挽昀不敢!”
安七冷笑一声:“都能来勾引自己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堂姐夫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好姑娘,本宫告诉你。今日你勾搭不上你堂姐夫,也千万别失落,转头去找你那好堂舅,偌大一个承恩公府那可就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朱挽昀脸上柔弱的表情端不住了,这回是真心觉得又震惊又委屈,道:“堂姐可是皇后,怎么却满嘴的污言秽语,真是脏了挽昀的耳朵!”
安七反过来装无辜了:“本宫说了什么叫堂妹觉得是污言秽语了?”
朱挽昀欲要说,却因为年轻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直气得满脸通红,小胸脯起起伏伏的,几乎要气炸。
“你……”
“哟,本宫还以为是多好的姊妹关系呢,这大过年的,才初一呢,就急急忙忙跑进宫里来。”慕容世兰的声音突然出现,伴随着这清脆冷冽的嘲讽,一身金线密织孔雀衘玉兰华服的宫妃慢慢走了进来,“怎么却带着火气的你呀我啊的起来?”
朱挽昀快速反应过来,行礼下去:“臣女拜见皙华夫人,请夫人安。”
慕容世兰也不理她,自己先朝安七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命百岁。”
请你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就像过去的六年的你那样努力一样,我们一起活他个一百年,好不好?
安七便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道:“你来了,快,坐本宫身边。”
来坐一坐这凤座,记住这个位置,从它的材质熟悉到它的高度,不久的将来,她就是你的了。
慕容世兰淡淡的笑,只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皇后娘娘抬爱,只是世兰万万不敢僭越。”
这位置我认定了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别以为把我培养起来了你就可以走得一干二净!
安七皱了皱眉,道:“本宫做主,谁敢说你僭越?”
我早早的写好了遗嘱、为你铺平了所有的道路,没有任何人敢对你坐上这个位置有异议!
慕容世兰一动不动:“世兰心中自有章程,还请娘娘不要为难臣妾。”
这个位置只有你才配,如果你一定要逼我,就不要怪我用永乐来威胁你了。
安七读懂了她眼中的威胁,瞳孔微缩,只好不再劝。
这一段你来我往,两人谁都没注意还行着礼的朱挽昀。
朱挽昀:“……”看来,这位皙华夫人很得皇后堂姐的宠爱啊,只是看上去怎么却像是刀光剑影的模样?也不知是敌是友……
安七要是知道她想的什么,只怕都能笑出声儿来。
不是,哪儿就轮得到你来判断是敌是友了?你见到皇帝了吗你?还是敌是友……搞笑。
其实朱挽昀现在腿已经在发抖了,但是没人叫她起来,她就必须接着行这种半蹲礼。
见安七终于消停了,慕容世兰松了口气。
场面静了下来,朱挽昀心想这可该叫她起来了吧?
然而并没有。
实在是撑不住了,朱挽昀便又说了一次:“臣女朱挽昀请皙华夫人安。”
慕容世兰这才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略带三分虚伪的惊讶,道:“哎呀,你怎么还行着礼呢?本宫光顾着和皇后说话了,还真没看见你。快起来吧,这可怜见儿的,累了吧?”
朱挽昀快速起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发抖,缓了缓,才得体的说:“臣女不累。”
慕容世兰捧了一句:“啊呀,到底是年轻,身体好呢,不错不错。”
朱挽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说:“夫人过誉了。”
慕容世兰好奇的问:“你和皇后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娘家里关系就很好的姐妹吗?”
朱挽昀避而不答:“臣女是皇后娘娘的堂妹。”
安七补充:“在今日之前,本宫并没听说过。”
朱挽昀:“……”这么不给面子的???
慕容世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嘲讽这说:“本宫还当是什么情比金坚的好姊妹呢,和着又是哪里来的穷酸亲戚过来打秋风了?难怪才过年呢,就等不及了。”
这样的话,不仅仅是在侮辱她了吧?明明也有在侮辱安七吧?
朱挽昀猛地看过去,希望安七可以代替她出口——无论如何,安七才是皇后,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个妃子不是吗?!
安七也确实说话了。
“如果这叫打秋风,那怕是要刮过半个紫奥城呢。”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就这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朱挽昀就是再天真再迟钝,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不死不休的对手,什么巨大的威胁,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那太后说给她的——
“你一旦入宫,便是皇后唯一的妹妹,她自然最疼你。”
“皇后的身子不好,或许没有几年了,你先入宫为妃,她一走,哀家便扶你做皇后。”
“你的温柔善良便是你的武器,做了妃子之后,只记得要避着那慕容氏,逼不得已时只管挑起皇后和她斗,明白了吗?”
朱挽昀想起那些话,再看看眼前这两人相顾而笑和相互配合,端的是亲密无间。她若是真入了宫,别说什么挑起安七和慕容世兰去斗了,她们不联起手来干她就不错了!
一切尚未开始,朱挽昀却觉得害怕了。
她一直都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当初被外公选中,背弃陶家改姓朱的时候,她一丝都没有犹豫。
她知道她将会面临什么,那个时候的她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等到了京城的朱府,自己收集了一点朱夫人生前的蛛丝马迹后,她便隐隐的有点怀疑朱老爷说的朱柔则极为受宠的事。但是很快,太后就给她画了那样一张大饼,她也是个年轻姑娘,没经过事,自然太后说什么是什么。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安七是皇后,是后宫除了太后以外权利最高的女人。慕容世兰是皙华夫人,是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的妃嫔,可是朱家的实力和慕容家的实力又是不能比的。
两人本来各有千秋,若是斗起来,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一场大戏。
这也是朱挽昀挤进去的唯一机会。
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后一妃关系却远不是旁人想象中的那样僵硬,反而颇为亲密……
朱挽昀不是不知道如果她现在退缩,会面临什么。但是她更不想夹在太后和这两个女人中间,一边被命令,一边被打压嘲讽。
放弃,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做回陶雅芸罢了。
朱挽昀打定主意,便也凑上去笑:“堂姐和夫人关系很好呢,堂舅常说,在这与前朝处处都息息相关的后宫里,若是有一个真心的姐妹,便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幸运了。看来堂姐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幸运,那么挽昀便可以放心的回去说给堂舅听了。”
安七和慕容世兰诧异的看着她,万没有想到此人会这么快就打退堂鼓。
安七率先说:“突然这么温柔懂事,本宫还真有些不适应。”
朱挽昀羞涩的笑笑:“堂姐又取笑挽昀,挽昀不依。”
安七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好好说话,本宫差点汗毛都竖起来了。”
朱挽昀:“……”
安七于心不忍,给慕容世兰打了个眼色,便闭目养神了。
其实只要不一门心思的想着入宫,想着一入宫门便是泼天富贵,这就是一个足够清醒的好姑娘。
有一点小小的心机,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世兰便道:“你既然是皇后的妹妹,那也就是本宫的妹妹。说起来,本宫家中确实也还有一个幼妹,”又朝安七说:“闺名叫世芍,臣妾离家前,她就到臣妾腰那儿,就抱着臣妾的腿,不让臣妾走呢。”
安七恍然:“所以你这么喜欢芍药?”
慕容世兰点点头,又朝朱挽昀说:“既然是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会叫家人留意着,给你说一个好人家的好儿郎,你只不必担心。”
朱挽昀既然识趣的主动离开,慕容世兰也不介意给她一个方便。
这话无疑是给朱挽昀上了最后一重保险——有慕容家的娘娘给她说亲,只要速度够快,朱老爷也不能把她怎么办。
朱挽昀马上行礼:“多谢夫人抬爱!”
安七毫无预兆的咳了两声,慕容世兰马上看过去。
现场还有非内部人员在,皇后重病咳血的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安七把喉咙口的腥甜味儿硬生生压了下去,勉强笑着说:“没什么事就走吧。”
等朱挽昀离开了,慕容世兰才把压制住的焦急释放出来,凑过来问:“如何?”
安七看了她一眼,安慰一样的说:“好多了,你看,我都只是在咳,而没有吐血,不是吗?”
慕容世兰看见了她带上了血色的牙齿,满腹的担忧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由着她。
似乎有什么她绝对不愿意面对的未来即将到来。
而现在……也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罢了。
朱挽昀的临阵退缩让太后和朱家都极为不满,但是没料到慕容世兰居然出手那么快,直接给朱挽昀定下了她父亲手下一位外放四品武将的亲事。
鞭长莫及。
太后一腔怒火发不出去,便全都转头对上了安七。
然而安七并不是吃素的。
简单来说,安七是吃人肉的。
初三,太后急召安七去颐宁宫,安七也没拒绝,神情上也没有任何表现,所以也没有人把这当一回事。
路走到一半,安七却突然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剪秋扶都没扶住。
“娘娘,您还好吧?摔疼了吗?”
安七伸手拉住了焦急的剪秋,用发颤的嗓音,说:“本宫……本宫双腿没了力气!剪秋,给本宫叫太医!”她恐慌的狠命捶打了自己的腿两下,眼眶里飙出了眼泪:“本宫怎么突然要失去双腿!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所有人顿时大惊失色,还去什么颐宁宫?赶紧抬的抬、抱的抱,把安七带回了昭阳殿。
太医早已经在这里待命。
然后脉象一切如常。
太医额头上的汗滑了下来。
忽然,他眉心一动,竟有些喜极而泣的味道:“有了有了!”
剪秋忙问:“什么有了?”
太医说:“娘娘的脉象是有痰瘀在经络,而致心胸不舒肌肉失养……”
安七的情绪终于全然崩溃了,失控的朝太医喊:“你给本宫闭嘴!”她指着太医的鼻子,怒声说:“没有人想听你吊书袋,你最好告诉本宫,还能不能治,要怎么治!”
太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狼狈的挣扎起来,道:“娘娘莫要着急,既有了进展,那就有对应的法子,容臣开个方子来。”
安七知道自己吓到太医了,可她真的好害怕。
这种时候,为什么玄凌不在她身边?
安七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几乎马上就能撅过去。
玄凌来的时候,安七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根本不想见人。
玄凌也不叫她,而是伸手拍了拍她。
安七心灰意冷,以为是剪秋她们,低声说:“本宫不饿,都退下吧。”
玄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朕。”
安七把自己蜷得更紧了:“皇上知道了?”
“嗯。”
安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根本说不出话来。
玄凌等了很久,对方也没有停下来。
他担心对方哭抽过去,便只能强硬的把人拉出来:“好了,阿夭,太医说了只是暂时的,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他们有什么用!”安七揪着玄凌的衣裳,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哭道:“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接受!但是不行,不行不行,怎么样都不行,我想陪着永乐长大啊!”
哭得厉害了,安七哇的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往常无论身旁有没有人,安七都能面不改色的把血渍擦了,继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这一次却不行了。
死亡的恐惧真的就这样围绕了过来。
安七一手的鲜血,僵硬着颤抖:“我要死了是吗?要死了……今天没了腿,明天会怎么样?或者明天我就醒不来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呀……”
玄凌也顾不得许多,把人揽回来摁在他胸口,道:“你冷静一点!听朕说——不会的,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会长寿安康,朕是天子,朕说你会你就会!”
安七哭累了,在玄凌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安七:【给我看看分数。】
系统:【附加任务“获得玄凌的爱”成就完成满分。半身凡尘84分,聊天鬼才81分。】
安七有些焦躁:【为什么不是满分!】
系统:【……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又补充说:【而且其实,及格就可以了——及格是60分。】
安七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如此没有追求!】
系统转移话题:【或者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可以很简单的解释给你听……】
安七断然拒绝:【管他什么原因,反正我能用。】
系统:【……】
系统还有最后一点执着,坚持说:【是因为你让我植入的木僵病毒,因为被前期设定过程序的身体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了,而更像是一部智能产物。在人为植入程序病毒之后,除非你能找到源程序并彻底杀灭该病毒,否则病毒会持续性的腐蚀中央芯片。由此,直到你的中央芯片完全被腐蚀,你的四肢五感会开始消失。比如今天是双腿,明天或许就是双手,或许是嗅觉,或许是听觉……然后致命的是,投放世界后我不能再更改你的身体数据,自然也就不能杀灭源程序……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是有一次机会的,但是我建议你用在以后的世界里。】
安七听得想抖腿,表示并不感兴趣。
管他呢,反正任务完成了,现在就看怎么利用最后的十二天再刷一波分了。
系统:【……】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怎么能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安七是这样突然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
她没有办法忍住眼泪。
慕容世兰也彻底慌了——如果一个一向坚强乐观的人都能变得这样手足无措,那这得是多大的打击?
“兰儿,算我求你——让我再见永乐一面吧!”
安七这样近乎是绝望的祈求她:“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远远的,我不行了……”
慕容世兰哪里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已经要到了,最迟明天,我一定让你看见他,好吗?你别着急……太医不是说了能治吗?有什么好慌的……”
安七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相信太医的鬼话。
可是明天、明天就能看见她的孩子了。
他们已经分离了七年有余。
安七勉强燃起了几丝希望。
次日清早,安七睡得很熟。
往常这个时候,因为玄凌要起来上早朝,穿衣服的动静多少会吵到安七,安七也总是会起来给他更衣。
玄凌猜,或许安七是不愿意面对自己残缺的双腿的。
可直到他把一切都准备好,安七还是连眼睛都没睁开。
玄凌一下子有些慌了,凑近了去看,见她胸膛还在起伏,鼻翼还在颤动,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这人昨晚就睡在自己身边,有没有温度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玄凌一边笑自己,一边亲昵的点了点安七的鼻尖。
安七被鼻子尖上的瘙痒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放大的玄凌在自己眼前,含着笑看着自己。
安七:“……”感觉也是不必如此呢。
玄凌见她睁开眼睛,便笑着打趣:“怎么懒散起来了?昨日不是还商量好了,等着兰儿带着永乐入宫来吗?不需要去准备准备?”
安七眼瞳突然紧缩了一下。
她只看见了玄凌的嘴在一开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排除玄凌大清早无聊的对口型这一点,就只有安七听不见了这一个可能了。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失去了听觉,今早上她不可能睡不醒。
或许是对这一切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身上的症状就仿佛是被执行了死缓的囚犯,一点点的加重预示着她或许真的距离死亡不远了——度过了双腿瘫痪的慌乱和绝望,安七已经能很好的接受这一切。
她甚至还有心思在想,还好失去的是听觉而并非视觉,否则……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安七快速的让自己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她猜刚才玄凌是在跟她亲近,说出的话里有类似于“准备”的字眼,所以她现在应该,起床。
于是她淡淡的笑了笑,为了防止自己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而过于大声,让玄凌看出端倪,她尽量轻声说:“皇上已经起了,臣妾失职。”
玄凌果真半点没发现,见她要起来,便自己退开,笑着说:“这又算什么。行了,朕先去上朝,等回来再陪你。”
安七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那神色,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乖顺的点头。
系统:【……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你翻译的?】
安七:【你能不能带带脑子。】
系统:【……】其实它就那么皮一皮,也不要这么当真嘛。
安七想要瞒住自己听不见了的事,这一天便异常的安静。
直到慕容世兰领着一个少年进来。
那少年稍稍有些害怕,但也不显得萎缩,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
慕容世兰只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就把这孩子推了过去。
安七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永乐眉眼间还有着三岁时的影子,又或许是所谓的母子天性,又或许是因为前一日慕容世兰给她的保证——她认出了这个孩子。
她嗓音沙哑,近乎是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永乐?”
那孩子只犹豫了两秒钟,就很有礼貌的俯身行礼:“儿子见过母后,请母后安。”
安七根本听不见。
但是这不妨事。
她先摸了摸孩子的脸,知道这孩子被养得很好。又看了看孩子的周身,知道是一直精心照顾着的。这悬着的心,才陡然落到了实处。
与此同时,永乐也在观察着安七。
尽管来之前慕容娘娘就已经告诉过他,母亲不良于行,叫他尽量不要提起。但是孩子看着那伸得笔直但却一直无法挪动半分的双腿,眼中还是出现了心疼。
慕容世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打搅这母子相聚,况且永乐还活着这件事目前知道的就只有她、玄凌和安七三人,这样的场景可绝不能传出去。玄凌已经做了外围布置,后宫的事儿可就是她的任务了。于是她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安七听不见这声音,但是她看见了永乐的心疼,心里一时间酸酸胀胀的,不知该如何言说。
“孩子,母后对不起你——自你年幼时,娘便没能保护你,更因为娘的懦弱,而几次三番的置你于生死险境,娘不是个好娘亲,对不起。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娘却被迫于你分离七年有余,如今又要把你叫回来,破坏了你一向平静的生活,对不起……”
永乐连忙说:“母后不要这样说——儿子从未有一日忘记过母后……儿子是说的真的,儿子永远都记得母后对儿子的言传身教,儿子的夫子一直说儿子虽天资不足,但天性温和,为人又极有耐心,将来也是很好的,而这一切都是母后教会儿子的。”
安七含泪笑了。
这一刻,别说系统了,就是安七自己,也分不清她这是做戏居多,还是真动了感情了。
这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永乐和维持她在永乐心里的形象,这条路她不会走得这么辛苦。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这整个故事里,唯一付出了真心的,便是永乐了。
安七在他额间吻了好几下,说:“我只是想见见你,你别怪娘亲……”
永乐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如果是之前说的那一连串的对不起,不是已经揭过去了吗?
却见安七招手叫:“陵容!”
这个时候她不叫四季丫头也不叫慕容世兰,反而叫安陵容,这是守在外面的慕容世兰没想到的。
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对方有什么要求,她也不可能拒绝。
安七招手让她过来,说:“好姑娘,答应本宫,一定要护着这个孩子,这是本宫对你唯一的要求,好吗?”
安陵容一脸懵逼,先忙不迭的点头:“娘娘所托,奴婢无有不应。只是这位少爷……”
安七拉住她,说:“好姑娘,你且听本宫说——现在本宫听不见任何声音,所以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也不顾安陵容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径说:“你跟着这孩子去兰陵,暂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宫的事——也不要问这孩子是谁,你可能做到?若能,点头即可。”
系统:来不及解释了,上不上车!?
安七:……你可给我闭嘴吧:)。
安陵容也是慌了手脚,忙不迭的答应,察觉到对方听不见她的声音,马上又狠狠点头。
永乐又是害怕又是被带得慌张,怯怯的问:“母后,母后怎么了?”
安七一笑,又摸了摸孩子的小发髻,说:“无事,娘只要知道你平平安安一切顺遂就好了。去吧,跟着慕容娘娘去,带着陵容——”然后把永乐推开,叮嘱安陵容:“快去吧,快。”那模样,活像是生怕下一秒自己就反悔一样的急切:“去吧,快去吧。”
这又是“母后”又是“娘”的,安陵容想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都难啊。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只有一个独子,便是宗祠上记着的永乐殿下么?且这独子已经薨逝七年……
等等,眼前的孩子年纪上似乎对得上?
安陵容捂住了自己的嘴,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把自己明面上已经死了的唯一的孩子托付给她,这是怎样的信任啊?可她安陵容又是何德何能?
安陵容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响头,知道安七听不见,多的话她也不说,只说:“奴婢一定赌上这条贱命!”然后便牵着永乐离开了。
孩子固然是舍不得久别重逢的娘亲的,可是这又是娘亲所托……他回头看着安七,见到那几滴眼泪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眼眶一酸——未料到这一眼便是永别,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祥。
慕容世兰见安陵容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了,手中还牵着永乐,一下子愣了:“就这样出来了?皇后没说什么?”
安陵容示意她去隔间,仔细带着永乐避人耳目的离开了昭阳殿。
不管安七是怎么想的,至少安陵容知道了,她是不愿意永乐留在宫里的。要论可信任和可靠,那必定是剪秋她们更胜一筹,但是找她们又势必会戳穿安七失聪了这件事——而安七刚才说“暂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宫的事”。
况且似乎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永乐殿下还活着,所以就更不能找剪秋他们了。
于是这样重要的任务,便只能找来得比较晚、知道内情不算多的安陵容。
但在安陵容看来,这就是信任啊!
安陵容:别说了,这条命今儿起就是永乐殿下的了!
永乐:……也是很没有必要呢_(:з」∠)_。
而在系统看来:【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安七明知故问:【对啊,怎么瞒得住呢?】
系统本来还疑惑她为什么做复读机,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阴险!狡诈!
瞒不住的事,那就不要瞒了啊:)。
瞒不住的是事实,想瞒住那不过是态度。
也不知道安陵容跟慕容世兰说了什么,总之慕容世兰最后是很安静的让她跟着永乐走了。
系统:【你就这么信任安陵容?但其实她才跟着你多久?一年都没有。】
安七很是闲适的说:【你是觉得堂堂兰陵大将军,还抵不过一个丫头?】
系统:【……?那为什么非要……】
安七怜悯的拍了拍它:【你可长点脑子吧。】
系统:【……】统身攻击,我报警了啊!!!
【当然是为了支走她——到我死为止,能为她做什么事?能让她对我多死心塌地?万一内务府重新分配让她去伺候甄嬛或者沈眉庄,这俩顾着当初那点情谊跟她来点姐妹情深,你说死不死。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让她跟着永乐。如果永乐连一个小丫头都镇不住,那还谈什么回来继承大统,赶紧的去兰陵,别的一概别管。】
这所有的一切,在玄凌和慕容世兰的相互配合下,进行得悄没声息。
等把安陵容和永乐安全送走,慕容世兰才默默的回来陪安七。
安七只有一瞬间的慌乱,马上盖上了被子,说:“本宫累了,这会儿歇歇,你改日再来吧。”
慕容世兰欲言又止,也不敢跟她犟,便走了。
至此,安七听不见了的事除了安陵容和永乐以外还没有任何人发现。
然而这样的龟缩式掩藏又能瞒多久?
事实证明,当天晚上玄凌就发现了。
安七是真的在想尽办法隐瞒了,卖力到系统都怕她玩翻了车。
【你就不担心万一他们真的发现不了……】
【你能不能别把这里的人全当成傻子?】安七直接打断它说:【你可千万别说什么故意卖个破绽——人家也不是智障,这种事你卖个破绽人家能看不出来吗?】
系统:【……行,我闭嘴。】
安七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灰白了,具体什么效果她没照镜子也不知道,但这都不妨碍安七她把内心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来。
她淡淡说:“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我早就猜到了。”
“我这病,太医要么是看不出来,要么是自以为看出来了实际上毫无用处。腿没得突然,如今听不见了也没什么受不了的。”
这漠然的语气让玄凌心痛如绞——天命不可违,他的阿夭终究是要离开他了!
这时候再问什么“隐瞒原因”已经没必要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谁愿意把自己一天比一天残缺的事宣告给身边所有人知道呢?
安七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皇上……请赐臣妾一杯鹤顶红吧……”
玄凌眼泪砸了出来:“我们再等等……”意识到她听不见,又拿了纸笔过来写下。
才写到第三个字,安七就按住了他的手。墨水一下子在纸上晕开了大半。
一如玄凌此时的心情,混沌而狼狈。
安七握住那支笔的笔尖,看着那浓黑的墨水染了她的手,开口多少带了些落寞,更多的却是释然:“让它结束吧……阿凌,我太累了……”
玄凌握笔的手一下颤动得不可抑制,喉咙里都逼出了几声困兽似的呜咽,牙齿也紧紧咬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怎么舍得?
那么好的阿夭,在晨曦里能发光的阿夭,即使被辜负被冷落被遗忘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的阿夭……
他怎么舍得让她离开他?
玄凌看了安七一眼,又想——
可她说她累了。
他怎么舍得他的阿夭还这样咬着牙哭哭撑下去?
玄凌近乎崩溃的狠狠点头:“好……好!”别的话是一概说不出来了。
虽然安七听不见他说的话,但能看到口型,知道了他的妥协,脸上终于有了彻底的轻松。
一心求死的是她,如今有闲心安慰别人的还是她。
“实在是对不起呀,阿夭要先走一步了……但是你啊,你的世界又不是只剩下了夫妻情分,还有那么大一个家国天下……”
夫妻情……夫妻情!
玄凌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在她心里,他为她做的一切原来都是所谓的夫妻情!她从未相信过他爱她!
玄凌恨得眼珠子都烧红了,气得浑身发抖,手上的力气也突然加大。
安七自然能感受到这一切,可她一声没哼,忍着疼继续说:“让永乐、让他,离得远远儿的,永远不许回紫奥城,答应我……皇上!”
玄凌的力气一下子松了下来——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已经存了死志了,强硬留下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原来这么些年来,她在意的始终不过是那个孩子罢了……
可那个一见到他就会两眼放光的阿夭……为什么回不来了呢?
玄凌从来想不到,他会有一天哭得这么大声,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哭得也不如他伤心难过——当年见到母后和摄政王苟且的他尚且不如此是这样的挫败!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啊……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安七:不好呢亲亲,这边建议您回炉重造时光倒流呢亲亲:)。
系统:【……】很熟练的某宝体呢亲亲。
玄凌亲手端来鹤顶红,喂安七喝了下去。
因为耽搁的这段时间,安七的视力也突然消失了。
事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安七喝下药,才故作轻松的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它又加重了,我已经看不见了。”
玄凌:“!?”
他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见对方毫无反应,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下可好,说话听不见,写字看不着,完全无法交流了。
安七自顾自的说:“还好快速的做了决定呢,不然这样又聋又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她有又自嘲似的说:“永乐也走得好啊,不然要怎么接受他生母是这样的……”
玄凌简直痛得麻木。
可就像安七说的那样,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但凡此人生前有些傲气,这样的日子怕是一刻都接受不来吧。
安七已经感觉到了腹痛,她皱着眉,放任自己躺了下去,轻声说:“时候到了呢,皇上快请出去吧,莫要……污了清目。”
玄凌一动没动,将安七死前的情状看了个彻底。
反正安七看不见也听不见,他走不走又有什么关系。
看啊,周玄凌。
是你亲手害死了朱宜修呢。
玄凌这样对自己说。
安七回到了空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来得及呼哧呼哧喘了几大口气。
系统飘过来:“……辛苦了?”
安七像一条咸鱼一样的趴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闷闷的说:“我是真,演得挺难过的。”
系统一直看着她,自然知道的。
它打开了结算面板,念道:“【主线朱宜修扮演任务】完成,【卡牌半身凡尘】结算88分,【卡牌聊天鬼才】结算94分,【支线获得玄凌的爱】完成,七七,你的综合评价是最高级呢。”
安七仍然有些不满,问:“但是为什么聊天鬼才不是满分?我明明记得我嘴炮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系统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和你花的时间有关系?或者是你假装失忆的那段时间,锐减了你的分数吗?”
安七翻了个白眼,转而说:“行叭,开启水镜,倍速1:500播放。”
……………………
安七死后,玄凌行大葬礼,并说将来他要与继后合葬,而并非元后。
慕容世兰因没能见到安七最后一面,很是难过了一阵子。最后竟然是玄凌和她一起手拉手的抗过来。
玄凌不愿意再立后,慕容世兰心理阴影过大也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两人一拍即合,册立慕容世兰为皇贵妃。
慕容世兰在真正全权接手六宫事宜,回忆安七当年的做法,再用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是怎样的难挨。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宓秀宫里对着安七的牌位倾诉。
安七很敏锐的听见她说:“既然是姐姐唯一的孩子,那么我也好、我未来的孩子也好——势必会护他周全,姐姐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不得不说,安七确实放下了心。
乾元十五年,新的秀女入宫,玄凌选了十个,然后下旨他在位期间再不充实后宫,若再有选秀,必是为皇子们选妃。与此同时,慕容世兰怀孕了。
朱宜修的死,意味着太后母家的彻底落寞,太后并不死心,然而慕容世兰完全没给她机会。
至于永乐——
在安七去世后,永乐回到了兰陵,随后两个月,四季丫头和江福海一同出现在了兰陵大将军府,就这样留在了永乐身边。
……………………
安七看了半天,问:“甄嬛呢?”
系统:“……没有了。”你做了啥你自己没点数吗?
安七恍然的点头,复又耸耸肩,不再询问。
过了一会儿,说:“来来来,下一个世界!”
系统:“……”行叭。
它展开卡库,道:“抽吧,抽到哪个是哪个。”
安七兴致勃勃的在人物卡池抽了一张,又在人设卡池抽了两张。
这笑容,直到她翻开了三张卡,彻底凝滞在了她的脸上。
“浣碧,夏花,无情。”
安七僵硬的抬头盯着那只沙雕球——
系统默默的飞高了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