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的明达依旧没有解开唐昭的锁链, 所以这一夜两人依旧只能睡在一起, 等到第二日唐昭再跟着明达出现,众人看她的目光便是彻底的不同了。
就在小宋臻越发纠结喊爹这件事的当口, 唐昭回来的消息却是已经传回了唐家。
这一次倒不是唐家手眼通天,连宫中和公主府的消息都能随时掌控,说来其实是桩巧合——唐旌前两月在父亲的帮助下入了东羽营,京中四营驻守京师的同时,也掌管着城中的治安。这个月正是轮到东羽营在城门附近巡守, 是以明达的仪仗回京时, 唐旌巡逻便恰巧看见了。
只是明达打开车门与礼部众人说话时匆匆一瞥, 但唐旌怎么说也是与唐昭一起长大的, 因此一眼就认出了那车中坐着的另一人正是唐昭。
说来唐昭失踪也有数月了,家中从一开始的天翻地覆, 到现在似乎已经没人再提。但唐旌一直都清楚,父亲和二婶并没有因此放弃,私下里也一直在找她。
唐旌出仕之后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曾经的那点嫉妒虽然不说全散了,但到底也能收敛压抑。因此等翌日他下值回到家,便将这事与父亲说了:“七郎回来了,我看见她就坐在长公主的马车上,应该是在外面遇见了长公主, 被带回来的。”
唐明东原本正坐着喝茶,听了这话手一抖,满满的一盏茶便有一半洒在了他手上。万幸茶水已经不烫, 只染了他一片衣裳,他手忙脚乱收拾的当口还不忘问道:“你看清了?!”
唐旌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忙,闻言手又顿住了,好似有些悻悻:“自然是看清楚了。”说完似乎怕唐明东不信,又强调道:“我与她关系是不太好,可到底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就她那小身板,不说化成灰,就是藏得再严实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话唐明东是相信的,他收拾着衣裳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唐旌之前的话他没有忽略任何一个字,唐昭回来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是跟着长公主车驾回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唐昭和明达到底有什么关系?
唐明东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对朝局却看得很清楚,尤其是天家那对兄妹。许是身体不好,而且只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的缘故,皇帝对妹妹的信任是难以想象的。他支持明达参政议政,也放心大胆的任用她举荐的人才,至于公主府的事他却向来少有过问。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昭被圣旨赐封做了公主府长史。这自然不会是皇帝突发奇想,然后一意孤行,唯一的解释就是人是明达长公主看上的。
当初长公主就看上了唐昭,现在不仅带她回来,还与她同车……
饶是唐明东满脑子权利算计,这时候也不由得多想了几分——如果唐昭不是女儿身,不对,唐昭如今可是女扮男装的男子身份,所以长公主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唐明东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就像是扎根了一般,再也挥之不去。
他终于将洒落的茶水擦拭干净,猛的站起身,抬步便往外走。
唐旌完全没觉察唐明东的复杂心思,见状还有些懵,下意识跟了两步:“爹你去哪里?!”
唐明东头也没回,只丢下句:“七郎回来了,自然是要告知你二婶一声,我亲自去与她说。”说完脚步匆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唐旌皱了皱眉,再次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不适,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句:“又是这样!那家伙,果然还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然而唐明东并没有时间理会自己儿子的小情绪,他一面快步去寻薛氏,一面心中已渐渐生出个大胆的想法来——如果唐昭不是女儿身,能引得长公主为她倾心,对于他们的大业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如今这个前提条件虽然有一点小小的问题,但也不是不能操作。
他得去与薛氏商量商量,看看要怎样将唐昭叫回来,然后再想想今后该如何引诱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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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小院里,野心勃勃的人正满腹算计,公主府中“一家三口”的相处却是还不错。
此时已近年关,红枫书院的夫子学生也都放了假,因此宋臻这些日子便都留在了家中。小孩儿很是乖巧,待在家中也不玩闹,成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唐昭见了都有些忧虑,私下里戳了戳明达问道:“宋臻一直是这样的吗?他还这般小,若是读成个书呆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说皇家,就是王公贵胄之家,读书对于他们而言也不是最重要的。他们不考科举,四书五经与他们而言就是锦上添花的点缀。他们要学的是政务,要会的是用人,再不济也是权衡的手段。若宋臻被明达教得本末倒置,只怕于国于家都将是一场祸事。
明达显然不是不懂这些,她无奈道:“阿臻年纪还太小,从前我也没时间仔细教导他,便总叮嘱他好好读书,他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
宋臻不过九岁,翻年也才十岁,正是读书的年纪没毛病。不过这样继续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于是明达目光一转,便落在了唐昭身上:“正好阿臻这段日子待在家里,阿庭哥哥,不如你便教教他吧,正好当初你也是跟着皇兄一起读书的。”
当年太子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储君教育,虽然为君和为臣是两回事,先帝也肯定给太子开了小灶,但文华殿的教导唐昭也是跟着一起学习的。由她来教导宋臻,其实比明达更合适。
唐昭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只顺势抬了抬手腕说道:“我去教导宋臻没问题,可你还要这般锁着我,是打算当着小孩儿的面也不掩饰了吗?”
明达见她如此有些想笑,扬了扬眉反问道:“那你以为这两日阿臻是没看见吗?”
那当然不可能,公主殿下这锁链做工虽精细,但着实也算不上小巧。这么明显一条锁链锁着两人,是个人都能瞧见。别的不说,唐昭就不止一次发现宋臻偷瞧这链子了——小孩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想也知道他肯定生出了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脑补。
说不过明达,唐昭的授课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家三口的模式。明达有时在一旁处理政务,有时也会一起旁听,偶尔听到感兴趣的还会插嘴说两句。
相处的时间久了,原本的隔阂与尴尬渐渐也就散了,宋臻也逐渐接受起唐昭来。
也不知是哪一日,宋臻又向唐昭请教问题,唐昭轻而易举便与他解答了——这是常有的事,而且大抵是年纪尚轻的缘故,唐昭的教导与解答都比当初太傅教导宋臻时更生动细致——宋臻得到答案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开口喊了声:“阿爹。”
唐昭登时便打了个激灵,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对上小宋臻扭捏的目光,就知道不是她听错,是小孩儿真这么叫了……她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孩儿却害羞的跑走了。
“他他他,他刚才叫我什么?!”唐昭一脸惊吓,难得有些失态。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明达则是笑倒在了她身上,手扶着唐昭的肩膀,边笑还边道:“怎么了,他叫你阿爹,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当然是哪里都不对!
且不说唐昭的复杂身份,就是宋臻的身份也很有问题啊——如果宋臻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孩儿,喊她做爹,唐昭尴尬之余也就认了。可宋臻是什么身份?他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子嗣,自己和明达就这么忽悠他喊爹,不说皇帝知道了恼不恼,等将来小孩儿长大了回想起来自己都得恼!
唐昭很别扭,也并不想作死,于是推了推趴在她肩头笑的明达:“你别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说完又带着怀疑的看向明达:“宋臻忽然这样,是不是你教的?”
这明达可不认,她摆手道:“我才没有,不过是阿臻懂事罢了。”
唐昭听懂了她话中深意,耳根莫名有些发烫,眼神也飘忽了一下:“那,这样叫也不对,你回头跟宋臻说一说,让他下次别这样叫了。”
明达可不觉得宋臻做错了什么,趴在唐昭肩头正要说些什么,外间却忽然有人敲门。
两人私下里相处很是随意,甚至当着宋臻也没什么顾虑,但在外人的面到底还是有所收敛的。明达当即坐直身子,又理了理衣襟才扬声道:“进来吧,有何事?”
敲门的是个侍女,闻言推门走了进来,行礼后低眉垂眼答道:“回殿下,府外来了人,说是唐长史的家人,前来求见长史。”
公主府的长史历来特殊,眼前这位更是特殊中的特殊,侍女回话时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唐昭和明达闻言却是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唐家人会主动找上门来——两人归京时日不久,虽然在朝中已有了不少动作,但其实却是待在公主府里深居简出。便是这样也让唐家人知道了唐昭归来,不得不让两人怀疑她们手眼通天,因此也越发忌惮起来。
明达再笑不出来了,蹙眉看向唐昭:“你要回去一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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