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昭的再三追问之下, 明达到底还是将那封奏报递了过去。
见着明达这般反应,唐昭狐疑之余,心中其实已经做出了事情不好的准备。可饶是如此, 她也完全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消息定国公死了,她的父亲死了
“啪嗒”一声, 奏报自唐昭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明达抬眸便见唐昭一脸呆滞的模样, 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还维持着之前举着奏报的模样。这让明达有些担心, 抬手便握住了唐昭不曾收回的手, 唤道“阿昭,阿昭”
一连唤了四五声,唐昭好似才听见, 呆滞的眸子略微转了转,落到了明达身上。可不等明达因她回神放心, 就见她清透的眸子中渐渐浮现起雾气,最后凝成了一片薄薄的水光,含在眸中欲落不落的,看着便外让人心疼。
明达知道她伤心, 也知道她此刻的失态不好让人瞧见, 忙拉着唐昭避去了一旁。
等到躲开了众人视线, 明达便抬手抱住了唐昭,温柔道“阿昭,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唐昭闻言眼睫轻眨了下,眸中含着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可她哭得却是无声无息, 也并没有沉溺在悲伤之中, 只等这一滴泪落下, 便迅速收拾了心神。她拍了拍明达的肩膀,哑声道“我没事,你让我在这里独自待一会儿就好,陛下那边你还是去守着吧。”
明达被唐昭轻轻推开了,望着她欲言又止,眸中染着的全是担忧。可最后唐昭还是将她赶走了,不是不想要明达陪伴安慰,而是担心她错过了皇帝最后一面。
眼下这局面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唐昭是得到了父亲的死讯,可明达那边也不容乐观唐昭推明达离开时,便理智又无奈的想,或许要不了多久,她俩就可以抱头痛哭了。
等明达离开后,唐昭又好好伤心了一阵。
从前定国公父子的关系其实是极好的。除了定国公年轻时犯过糊涂,以及宋庭的真实身份一直瞒着父亲之外,两人的感情甚至比大多数父子来得更加亲密。
因着宋庭是定国公的长子,初为人父的定国公会宠溺的将孩子扛在肩头,也会纵容她小小的任性,还会教手把手教她学文习武宋庭的第一个字是定国公教她写的,第一次打拳、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箭,统统都是定国公亲手教导。
府中的西席和武师傅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入宫去做太子伴读之前,宋庭的课业大半都是定国公亲自教导的。别说是公侯之家了,就算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少见父亲如此用心的。
许是亲手培养的世子最合心意,也许是单纯还记挂着宋庭,以至于她逝去十一年后的今日,定国公也没让旁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如果唐昭重生后定国公不在边关,她说不定早就回国公府去看望父亲了,甚至会与他将身份和盘托出也不一定。可偏不巧的是定国公常年驻守边关,她重生一年有余也没能见到他一面,更没想到再次收到父亲的消息,又是阴阳两隔。
唐昭想到过往,心中便难过得很,甚至有些后悔没在重生后去北地看看定国公。
可她到底还是理智的,知道这里是宣室殿,更知道内殿里的皇帝已经几近弥留。没有时间给她哭泣,让她伤心,她更不能在皇帝驾崩前表露哀戚。
花了点时间收拾心情,又将眼中的泪擦了擦,唐昭不确定自己脸上有没有哭过的痕迹,便想等等再出去。结果一低头,就见小宋臻扒在墙边看着她,一张小脸上隐隐有些担心。
唐昭顿了顿,冲他招手“阿臻怎么会在这里”
小宋臻便从墙后走了过去,他站出来唐昭才看见,小孩儿受伤还捏着一封奏报是她之前失手掉在地上的,明达关心则乱也没想着捡。万幸是被宋臻捡了去,否则这奏报上的内容传出去,少不得又要在这多事之秋中添上一笔,惹出更多麻烦让人措手不及。
走到唐昭面前,宋臻仰头看着她,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伤心,是因为定国公战死了吗”他如今已不再管唐昭叫阿爹,因为认祖归宗后,这称呼显然不太合适。
小孩儿的问题一针见血,唐昭略一犹豫还是点头“是,我与定国公有些渊源。”
宋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神色间也有些低落不论如何,他也给宋庭当了十年儿子,曾经也是情真意切的以为自己就是宋家的孩子。彼时定国公将他当做孙儿,他也是将定国公当祖父的,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彼此间慈爱的慈爱孺慕的孺慕,关系倒是极好。
乍然得知亲近的长辈去世了,宋臻难免也有些伤心。他想陪着唐昭一起待会儿,但唐昭之前连明达也没留,这会儿自然更不会留下宋臻了。
她上前两步牵起宋臻“走吧,去看看你父皇。”
皇帝到底还是没能醒过来。不止这一日,之后一连三日都陷在昏迷之中,任由太医们使出百般手段,也没能将人自昏迷中唤醒。
可皇帝不醒,国事却不能因此耽搁。尤其是在那封急报之后,北地又有战报陆陆续续传了回来,传回还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冬至假期的轻松还在眼前,众人便不由得陷入了紧张的政事之中。
宣室殿的偏殿里,明达与丞相等几个重臣齐坐一堂。唐昭坐在明达身后旁听,同样跟来旁听的宋臻却高坐在主位上太子的册封大典还未进行,但好在之前冬至祭天也已经将储君之事祭告上天了,宋臻于是能够堂而皇之的前来听政,乃至在明达的支持下监国。
殿中的气氛并不算好,明达手中拿着一封新送来的奏报,眉头紧皱“胡人大军已经接连攻破北沧、新川,其势不可挡。定国公战死后,北地大军又是群龙无首,诸位以为当如何”
众人闻言也纷纷皱眉,显然是没想到北地战事发展得这么快。
丞相最先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该给北军选一主将领兵,免得局势恶化。”
这话一点也没错,不过就接手北军的人选,又有了一番争论是在北军中直接提拔人手,还是该从京城派人过去北军将领接手北军自是容易,可偏偏他们远在北地,朝中对这些将领不够了解,不知何人能当此重任。朝中也有善战的老将,可这时候派去北军,又怕没有磨合的时间。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起来,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原因外,北军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如今定国公身死,偏又没有世子能立刻接手北军,这股势力自然也就成了朝臣们争夺的对象。
今日偏殿在座的都是重臣,明达也颇信赖他们,可每个人依旧有着各自的立场。
明达听着这些争论有些烦躁,扭头看向唐昭她可是曾经的定国公世子,哪怕曾经的宋庭还没真正去北军历练过,但以定国公对她的教导与倚重,她总不会对这些势力一无所知。
果不其然,唐昭想了想,便凑到明达耳边问道“鞠季将军如今可还在北军任职”
明达对边关将领的了解不多,听到这名字只觉得隐约有些耳熟,她想了想翻出本文书来查看一番,这才答道“人还在,如今任右军将军。”
唐昭便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对他颇为看重,当能承担大任。”
明达对她颇为信任,闻言点点头,便冲众人提出了这个人选,态度还颇为强硬。
长公主和驸马之前凑在一起说话的场景自然落在了不少人眼中,这会儿不少人狐疑的目光便投向了唐昭。唐昭却只坐在明达身后,垂眸不理。
然而这边刚“商议”出个结果,宫外便又有急报传来,这回却是黎城告破不提情报传递耗费的时间,从皇帝接到第一封北地的战报开始,至今也不过三日。三日时间连下三城,这速度就不是正常攻城能有的,而且胡人的骑兵本就不擅攻城。
荒谬之余,众人心下更是惊诧,当下便有人脱口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话音落下,人人脸色都不好看。而更让明达和唐昭脸色难看的是,她们这边刚决定让鞠季担任主将统领北军,这新送来的急报里,鞠季就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
莫名的紧迫感袭上心头,明达再次将目光投向唐昭。
唐昭蹙了蹙眉,又想了一阵提出个人选,结果人却已经不在北军了。两人还未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大臣们也未在就听殿外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宫中规矩大,会有如此动静往往都是出事了,明达这几日又是操心皇帝又是忧心国事,听到这脚步声心里下意识就是一沉。她揉了揉眉心,等脚步声刚停在门外便问道“又有何事”
宫人却顾不得明达语气中的不耐了,一把扑进殿中便哭道“殿下,陛下驾崩了”
一语出,彻底震惊四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臻,他猛的站起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殿门外。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往宣室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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