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阮清心是哭着从梦中醒来的。

    捂着胸口，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梦里指甲被拔了手痛，醒来更多的却是难言的心痛。

    除了痛苦和恐惧外，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悲伤到想永世长眠……

    自从十五岁生日那天意外开始，阮清心隔三差五就会做起这样的梦。

    噩梦足足纠缠了她一年，几乎每次都会被痛醒或者吓醒。

    不过阮清心还从来没有过如今这样的体验，悲伤大过恐惧和疼痛。

    就像是，因为不愿想起更多的回忆才故意放大的怕和痛……

    还有那个被称作祈王的少年，以往的梦里她感受很清晰，他面庞清隽气质冷峻，然而每当靠近，眼前却总是萦绕着层层云雾。

    这回不一样，最后模糊的云雾彻底散开，阮清心第一次看清了他神秘的脸！

    是他，开学第一天晚上考完后在校园意外撞到的那个忧郁男生！

    也是他，两个月前在蓉城四院病房门口偷看她的那个邪恶少年！

    阮清心不仅在梦里看清了祈王的脸，也终于在现实里想起来了那个少年的模样。

    当时就是她察觉到门口的视线，结果看过去刚好撞上了陌生少年的眼神。

    他偏执阴郁地一笑，简直和阮清心梦里的暴君一模一样。

    她只记得自己害怕地躲进了被子里，然后发了病就没有自我意识了。

    这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吗？阮清心原来是不信的，但是她现在越来越怀疑了。

    无论是以前噩梦里的恐惧害怕，还是现实里的悲伤心痛，感受真实清晰，但是却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阮清心觉得，她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别人。

    就是梦里的那只小狐狸！

    因为那个做了无数次的噩梦，几乎所有场景都是小狐狸的视角。

    从最初静静卧在床边的笼子里，到后来趁乱逃脱，它全程经历着一切，或者说一切都是它的经历。

    梦里阮清心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其实也都是以它的意志为载体。

    真正害怕那个少年的，一见到那个少年就心痛的，可能不是她而是它才对！

    小狐狸不是普通的宠物，它是有灵智会仙法的。

    祈王暴戾阴狠的恐怖传说，存在它“听说”的认知里。

    训练有道的宫女太监们突然失智混乱，也是它小施法术搞的鬼。

    它从笼子里逃了出来，但是笼子的门甚至根本没有打开……

    所以阮清心觉得那是一个小狐仙，最差也是一个小狐妖。

    自己不是小狐狸的转世来生，就是不知怎地被附上了它的仙魂妖魄。

    可奇怪的是，它都能从笼子里变出来，能施法迷惑人的神智，却无法逃脱祈王的钳制禁锢。

    似乎一遇到他，小狐狸的法术就失灵不管用了……

    为什么？为什么碰到祈王会这样呢？

    前因呢？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关系？

    后果呢？在小狐狸被拔掉指甲还发生了什么？

    为何它不愿想起？那个世界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份记忆……

    阮清心脑海里很是疑惑，因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矛盾。

    她能感受到小狐狸的内心，即使祈王伤害了它，在最痛的那一刻它也并没有仇恨。

    □□的疼很短暂就过去了，只有心灵的痛才长久永恒让人无法释怀。

    小狐狸想起祈王，除了痛苦外，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

    然而任是她再好奇再想知道，阮清心都想不起来更多。

    这次戛然而止的噩梦，还是她梦得最齐全的一次。

    以往模糊看不清人脸，醒来能记得的更是零零碎碎。

    感觉就像是，记忆被封印了一样。

    不是在蓉城四院被封印的，阮清心敢肯定，因为神医治疗后这两个月只是让她不再做噩梦，可是并没有抹去她的记忆，不然她也不会记得一年来所有的事包括噩梦以及病房门口的少年。

    故而她猜测，应该是小狐狸不愿意想起，自我封印了记忆，所以她想不起来古代世界里别的事情，看不清楚梦里祁王的脸，脑海里也被模糊了医院病房门口那个少年的模样。

    可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这次她吓晕后非但什么都没忘，反而记得更清楚了呢？

    校园的男生，虽然只有一眼，但是很能看出他和病房那个邪恶少年神态气质差别很大。

    还有梦里的祁王，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却像是不同的三个人一样。

    他们又是怎么回事？也跟她一样被怪病困扰，还是说更清楚内幕，知道转世今生或者魂魄附体的灵异现象的原因呢？

    阮清心思绪一团乱麻，越想越弄不清楚。

    眉心紧皱，她不能想，一想就头痛……

    ***

    “闺女，你没事儿吧？”熊经年伸手在阮清心眼前晃了晃，见她没有反应，顿时心慌了起来。

    女儿终于醒过来了，却睁大眼睛目光虚无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失了魂儿一般。

    枕边都湿透了，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怪梦？

    过去一年来他们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好不容易阮清心去蓉城四院治好了，自然害怕她又再次发病！

    那个道士都说天命如此了，院长也说再怎么治怪病都不会彻底根除了，夫妻俩已经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胖点没什么，阮清心胖一辈子也有他们当宝养着，但是做父母的可不想她一直做噩梦痛苦啊！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们知足了，要是真的旧病复发，再去蓉城四院也不管用的话，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起开，让我来！”阮玲当然也是慌的，推开了丈夫，直接在阮清心耳边拍起了响亮的巴掌，叫唤道：“阮清心，快醒醒！”

    熊爸性情温和，阮妈性子则比较急燥。

    不过事实看来，还是阮妈对付阮清心更有效。

    法子虽然粗暴，但是很管用。

    这不是，阮清心一下子就被吓得回神儿了。

    “哎哟，吓死我了，妈你干嘛啊？”阮清心游离的意识回归后，不由抱怨了一句。

    阮妈那一巴掌听在专心发呆的她耳中，简直就是平地一声惊雷响啊！

    “我看是你差点把我给吓死！”阮妈看着厉害其实心可软，见女儿醒来很正常，便也不强壮坚强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好生生的，突然又晕倒了，做噩梦，醒来还魂儿丢了似的……”

    见状阮清心连忙自责地道歉，抱住母亲安抚：“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吼你！是我不好，让你和爸爸又担心了。”

    母子连心，情感很容易产生共鸣，一看到妈妈哭了，阮清心不受控制地也很掉眼泪。

    “心心你别跟着哭啊，你好好儿的没事儿就好，你妈那是看见你醒来了高兴的。”

    熊爸刚见女儿醒来正开心呢，结果倒好，眨眼的功夫突然母女俩就都哭了。

    两头儿都得顾着，前脚跟女儿阮清心说完，后脚他连忙拍着妻子阮玲安慰。

    “好了好了，别哭了，女儿没事儿我们该高兴才是，你没发现吗？她这次都没熊猫眼，说明怪病不会复发——”

    熊经年最后一句话，成功叫停了互相抱着哭得正痛的母女俩。

    阮清心自己看不见，阮玲刚才情绪太紧张也忽略了。

    “真的吗？清心快抬起头来让妈妈看看！”

    阮玲刚都没发现，仔细捧着女儿的脸看了看果然如此，惊喜道：“还真是诶！”

    “是吗？有镜子吗？”阮清心也很意外，赶紧要镜子照照自己。

    找镜子没找到，熊爸阮妈便将她推到了病房的窗户那里。

    黑夜里开着灯玻璃反光，差不多也能看清自己的模样。

    之前做噩梦后她的眼睛周围都会出现两个酷似大熊猫的黑眼圈，每次都要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等她睡饱缓和过来了，浓重的黑眼圈才会消失恢复正常。

    所以阮清心还以为这次跟以前一样呢，没想到一照镜子，除了睡梦中哭肿的眼泡外，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黑眼圈！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没有看错，她真的没黑眼圈。

    “心心，你再动动跳跳，看看身体重不重，还轻松不？”

    “对，闺女，你快来做道高考题，老天爷保佑没有变笨！”

    熊爸阮妈见她没有黑眼圈，害怕阮清心会有别的毛病，撺掇着又是蹦跳测身体灵活，又是做题测脑子智商。

    结果万幸，阮清心和前两个月一样各项都很正常，只是晕倒多了个做噩梦而已。

    “奇怪，两个月都好好的没事儿，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心心，你跟爸爸说说你晕倒前碰到了什么？”

    “没错，我也觉得不对劲儿，还做噩梦，是不是学校里风水不好和咱女儿八卦不合，咱要不要考虑转校？”

    阮清心听得内心一阵吐血，怎么就能说到转校的份儿上了？

    不过她知道自己爸妈关心之下真的什么都干，连忙胡乱编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有些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父母让他们操心烦恼。

    就因为这个怪病，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肉眼可见地老了很多。

    “你们想多了，我就是考试考得太好第一个提前交卷太膨胀了，开心得想快点回家让你们奖励给我肉菜吃，下楼梯时没注意就踩空了撞到了头……”

    “而且我也没做噩梦，你们看我这次根本不是吓醒的，也没有黑眼圈！我哭，只是因为梦见爷爷奶奶了，都好久没回老家去见他们了，爷爷奶奶对我那么好，我好想他们！”

    因为没有怪异症状出现，所以阮清心的谎话还是很容易过关的。

    尤其是她说想爷爷奶奶，怪事发生后怕老人担心，这一年他们就只过年回了一次。

    所以父母也没有过多怀疑，就相信了她的话，并开始哄她开心。

    阮妈说回家就做肉肉给她吃，熊爸说下次放假一定带她回老家……

    ***

    见父母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阮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想问的问题。

    “爸，妈，送我来医院的那个男生呢？你们这次看到他了没？”

    阮清心现在在医院的病房里，想来应该是晕倒后那个男生送她过来的。

    两次见到那个人她都吓到晕厥，他和噩梦里的祁王长得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自己这次也很奇怪，无论是梦境里看清了祁王的脸，还是醒来后别样的感觉，且神奇得没有再出现黑眼圈！

    阮清心觉得，可能她这一年来身上发生的玄学事件的秘密，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她很想很想见到他，迫切地知道答案渴望恢复原来的健康身材！

    可是闻言父母却很疑惑地看向她，跟上次在蓉城医院里一样，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少年的样子。

    “什么男生？你又癔症了？”

    “就是送我来医院的人啊！谁通知的你们？”

    “你同学秦霜啊，她打120送你过来的，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她陪着你！”

    “那秦霜呢？她去哪儿了？”

    “这么晚了，我怕她家长担心，就让秦霜先回家了。”

    “医生呢！医生总知道吧！”

    阮清心匆匆跑出来病房，心情太过急迫以至于都忘记了她可以给同学秦霜打电话。

    “你要不给秦霜打个电话问问？”

    “对啊，说不定她正在家担心呢，也顺便报下平安！”

    她很快跑远了，父母的话遥遥甩在耳后。

    阮清心觉得那样太慢了，还是问医生看监控来得更快点儿。

    果然急诊科护士说打120送她来的除了一个女生外还有一个男生，男生的后脑勺不知道怎么回事撞破了都流血了……

    那个女生是她同学秦霜，那个男生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阮清心想起来还有些难为情，都怪自己身体太重居然把人都给撞破头了！

    “他没事儿吧？不会被撞得脑震荡什么的吧？”阮清心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检查做过了只是一点儿小伤，已经包扎好了。”说完护士姐姐突然笑兮兮地冲她挤眉弄眼，还凑过来说起了悄悄话。“小姑娘，你是不是和那个男生在偷偷谈恋爱啊？”

    虽然阮清心身体有点胖，但是人长得精致漂亮，看起来萌萌哒挺招人喜欢，所以护士也没有偏见。

    倒是阮清心听见了有点懵，连忙摆手否定，紧张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长的！”年轻的护士姐姐一副“我懂”的模样，表示绝对会帮忙做好掩护任务。

    她根本不信阮清心的话，见她脸红紧张只是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这么个反应。

    当然之所以如此相信恋爱关系，还是因为那个男生。

    “你不知道，你晕倒后做噩梦死死咬着你男朋友的手臂不松口，他不仅没把你推开，而且一声痛都没喊，默默让你咬了一路，那牙印深的都见血了，我上药的时候光是看着都疼……”

    阮清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心里一下子更自责了，更想见到那个男生道歉加道谢。

    好巧不巧护士姐姐觉得那男生长得帅，偷偷拍了靓照留念，也不用她麻烦调监控了。

    手机里光是看到他的侧脸，阮清心都呼吸一窒。

    是他，就是他，这张脸她现在绝对不会认错！

    再问他的名字，护士翻了翻医疗记录，报出来两个手写的繁体字——鍾祈。

    阮清心看到后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了六个字：

    钟王朝，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