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雅这句话来得过于突然, 别说宋穆楠愣住了, 就连月琴也是。
宋圆有些无措, 她抬头看向秦年雅, 拉了拉她的衣袖, 等她低头后这才开口说, “大妈妈,你不用这样的。”
这段时间以来, 宋圆将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均看在眼里。要是现在因为自己而
那她不是罪过了吗
秦年雅听了宋圆的话, 摸了摸她的脸,笑了笑说,“小圆,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原来感情比起从来得到过, 更令人受伤的, 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点正欣喜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心里还是有其他人的影子。
太令人难过了。
秦年雅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疲惫, 不想再要,也不想再等了。
她的模样, 以及对宋圆说的话让宋穆楠心惊。
现在他也没兴趣管月琴死不死了,只瞪着秦年雅厉色开口,“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秦年雅平淡的看向宋穆楠, 顿了顿又说, “过几天我会来把我的东西拿走的, 报纸我也会登。”
宋穆楠听得不仅牙咬得死紧, 就连双手都捏紧了拳头。他瞪着秦年雅, 声音一点点的从牙齿缝里磨出来,“你信不信你的东西别想拿走一件,就连报纸更是登不了”
秦年雅听了眉头微蹙,看着宋穆楠说,“你威胁我”
“我”宋穆楠正想再说什么。
杜妈却拉了秦年雅的手,看看宋穆楠后又看向秦年雅,苦苦哀求着说,“小姐你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你和老爷好好的,千万不要、不要”
杜妈摆着手,此刻满心满眼都都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才让秦年雅想和宋穆楠离婚。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弄出这些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杜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秦年雅盖住杜妈的手,冲她解释。
话说一半却被月琴抢话,她冷笑着盯着杜妈说,“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今天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都是你你这个害人的老娼妇,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月琴盯着杜妈,眼神恶毒,说出来的话更是恶毒。
直插进了杜妈脆弱的神经,竟让她恍惚了一下,跟着月琴念叨了两句“我死我死”
“杜妈”秦年雅被她这样子吓住,一下子伸手抱住杜妈。顿了顿后扭头瞪向月琴,咬牙切齿,“月。琴”
月琴回瞪秦年雅,这个时候已经放下茶碗碎片的她冲秦年雅冷笑了一声后挑了眉峰又说,“怎么难道我有说错吗原本这些都可以不用发生的。都是她”
月琴猛的伸手指向杜妈又说,“都是她做了那些事,才将事情演变成今天这番模样”
她话音刚落,李采春终于没忍住上前几步,举起手便一巴掌扇在月琴脸上。打得月琴“啊”了一声偏过脸去。
刚转过头来想瞪李采春,便有被李采春在另一边脸上扇了耳光。
月琴气得尖叫了一声就要拿手上的碎片朝李采春的脸划去。但李采春是谁当年红遍上海滩的名角,即便当了这么多年的姨太太,但基本功却还是在的。
所以月琴手才举起来便被李采春一把抓住了手腕,另一只手一敲她手肘上的麻穴,月琴便不得不松手,让碎片掉到地上。
李采春手上不停,立刻反剪了月琴的手到背后,再一把将她推出去。
月琴踉跄了几步,高跟鞋鞋跟一撇后扭断,人也整个人摔到地上跪趴着,让她又吃痛的尖叫了一声。
等稍缓过劲儿来后便怒瞪李采春,冲她尖叫,“李采春你这个女表子啊”
李采春一脚踩在月琴的手上,高跟鞋鞋跟反复用力来回碾。痛得月琴脸都白了。
“怎么样”李采春垂了眼睥睨月琴,笑吟吟的问,“被女表子踩着舒服吗”
她每说一个字脚下便加重一分,痛得月琴连连惨叫。但现在也不敢开口再乱骂李采春,只敢咬着下唇怒瞪着她。
李采春见了,这才满意的收了脚,扭头看向秦年雅,双手环肩,明媚且嚣张的开口,“大姐,不介意我也去你那儿吧”
她顿了顿垂眼又朝月琴的方向瞥了一眼后又说,“我可不想和有些人同个屋檐下,嫌恶心。另外你登报的话也算上我吧。”
这么多年,有些事也早看透了。
而李采春的话宋穆楠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月琴现在狼狈的趴在地上他也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秦年雅。
明明暴怒却压着火沉声,“小雅。你别胡说。”
秦年雅不想再和宋穆楠纠缠下去,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略带自嘲。
恍惚了一会儿的杜妈这时回神,她看向秦年雅和宋穆楠两人后,猛的挣脱开秦年雅,在她惊呼了一声“杜妈”的同时朝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又朝他们跪了下去。
先冲着宋圆的方向“咚咚咚”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来的时候,额头上已有了红印子。
可想而知杜妈有多用力。
“杜妈”
杜妈这举动别说其他人没想到,就连宋圆也没想到。愣了一下后便诧异开口。
但不等她动杜妈已先一步冲她摇了摇头后开口,“圆小姐,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您,因为你完全是被意外牵扯进来的。这头我该磕”
说完她顿了顿又扭头看向秦年雅,满脸悔恨,“对不起小姐,我知道你当初赶我走,是想保我。可三姨太说得对。我做的事太错,既然这样又怎么能让你来承担呢”
“杜妈,你说这些做什么。”秦年雅跺脚,“我从来就没怨过你呀。”
“但是我怨我自己”秦年雅话音未落,杜妈脱口而出的声音便带了哭腔。她浑身微微发抖的看向秦年雅和宋穆楠,哽咽开口,“要不是因为我,你们现在也不会”
杜妈顿了顿后深缓的吸了口气后看向不远处的月琴,静静的说,“三姨太,这件事和我家小姐没关系,我做的孽,我自己担着。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吧。”
她说着手扶着膝盖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看看宋圆后,最后落在秦年雅脸上,笑了笑和蔼开口,“小姐。奶娘不能陪你啦。”
“”
话音一落在众人惊觉杜妈想做什么时,杜妈已猛的转身,低头就朝旁的茶几撞去
“不要”秦年雅惊骇大叫。
茶几翻倒,同时掉落的还有上面的茶碗茶壶。
杜妈昏厥了很小一会儿,再睁眼却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而宋圆则坐靠在茶几边,捂着左边的肩膀,满脸冷汗面色惨白的冲她笑。
“杜妈”宋圆喘了口气,冲她笑得艰难,“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圆小姐”杜妈忍着头晕去扶宋圆。
而秦年雅和李采春也齐喊着“小圆”,朝她两冲过去,七手八脚的将宋圆和杜妈搀扶了起来。
宋穆楠也想过去,脚步才迈了一步便被月琴一把拉住。
“穆楠别过去”月琴死死的拽住宋穆楠的手,好像他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所以力气大得惊人,就连宋穆楠一时半会儿间都觉挣脱不开。
“你”宋穆楠气急,瞪了月琴一眼后又焦急的朝秦年雅和宋圆的方向看去。
宋圆面色比起刚才好多了,估计是痛劲儿已经缓过去,而杜妈看上去也没什么事。
宋穆楠见状,这才微松了口气。
“采春,去叫车。”秦年雅见两人都没事后,便和杜妈搀扶着宋圆,对李采春说。
“好。”李采春应声,快步朝外走去,而秦年雅三人慢慢的跟着。
“小雅”宋穆楠看着秦年雅的背影,见她顿了脚步却没回头看自己后,便又开口说,“过段时间我去接你回家。”
秦年雅听了,顿了顿后这才微微侧首。淡淡开口。
“秦府才是我的家。”
一句话让宋穆楠面色灰白,整个人都僵了。
等秦年雅四人走出宋公馆,宋穆楠才又回过神来,挣脱月琴的手便往外走。
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对于月琴在自己身后的声声呼唤也似听不见一样。
留下月琴跌坐在那儿,直到确定宋穆楠不会再回来后才泄了那口气,原本挺直的腰板也瞬间颓废下去。
半响后管家才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看着混乱成一团的客厅错愕。再一移眼看见月琴还坐在地上,“哎哟”了一声后就扭头看向其他下人,让上前帮忙将月琴扶起。
自己也拎了长衫下摆快步走过去,微微弯腰询问月琴,“三姨太,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警察带着人上门到客厅后,宋穆楠除了让他送过一次茶来,便将所有的人都撵出去,不让靠近客厅半步。
所以即便是老管家,也不太清楚刚才到底在客厅里发生了些什么。
原本还在恍惚的月琴,在管家的提醒下回神。再一移眼发现周围站了七八个下人,便一面站起身,一面冷笑了一声后开口,“哼,发生了什么那得问你们的好太太去啊哦,不对,得称呼她前任太太了。”
月琴眼里淬了毒一般,阴冷怪异的冷笑着,并伸手托了托自己的发。
这话出口立刻让原本在收拾的下人们齐齐愣住,均抬头朝月琴看来,脸上的错愕和现在的管家一模一样。
“三姨太,你胡说什么呢”但管家毕竟是宋家老人,最先回神后便看着月琴面露不满。
但他这个模样却让月琴原本就没消的怨气滋生得更多。
一个下人,就因为在宋家多待了那么些年,就觉得自己能骑到她的头上了吗
有些失了理智的月琴放下弄着头发的手,盯着管家又冷笑了一声开口,“我胡说你先自己追去秦家问问她秦年雅做过什么吧”
“那个恶毒的女人,当年竟然趁着老爷出门没在家,叫她的儿子推我,想害我一尸两命。但我命大只是提前生产,又买通了接生婆叫孙妈害我产后大出血,然后和李采春两人假惺惺的将我送到医院救助,其实却是让杜妈留在这儿,换掉了我的亲身骨肉”
“宋圆宋圆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我是胡说吗我是吗你要是不信自己追上去问问她秦年雅,我孩子是不是被杜妈掉包了宋圆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去啊”
月琴冲着管家一通怒吼,说完后自己也捂着胸口大喘了两口气,向后退了两步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这才得到休息。
而管家及其他下人,则已经被月琴吼的那一通话给惊得镇在原地了。
缓过气来的月琴重新抬眼便看见他们这副模样,禁不住就吃吃的笑了起来。越小越大声,到最后甚至带着一股子猖狂。好不容易止住后,这才又看向管家说,“所以,你们嘴里的好太太,现在已经是前任了。”
“她自己羞愧难当,知道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太见不得人,所以要登报离婚了”月琴笑看管家,眼睛睁得老大,瞠目欲裂一般。显得格外狰狞。
客厅明明有九、十人,但此时此刻却似乎只有月琴一个喘气的。
她见众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得意的一笑后慢吞吞的站直了身子,优雅的托了托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后,便打算回月琴院换洗、上药。
李采春那个贱人,竟然真的敢狠狠的踩自己的手。等她们登报宣布和穆楠离婚后,她一定要找李采春的麻烦
正当月琴想到这里时,突然一个人影闯进了她的脑海中,让她手脚一僵,表情愕然。
“婉宜”月琴错愕的喃喃了一句,回神后也顾不上梳洗了,立刻朝门外冲去。
她怎么把自己可怜的亲生女儿给忘记了一定是刚才的事让她太懊恼,这才一下子没想起的。
月琴一面懊恼的想着,一面往外跑。
她要弥补她,不仅要将她受尽委屈的婉宜接回家还要让她成为宋家唯一的大小姐
管家看着月琴冲出去的背影,等不见后才扭头看向客厅内的七八个下人,脸色一沉眼神锐利的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
移到谁的脸上时,谁便恭顺的低下头去。
管家丝毫不放松,沉声开口说,“刚才三姨太说的任何一个字,要是被我在外面听见了哪怕一点点风声,我也不会去甄别是你们其中的谁说的。在站的所有人都给我离开宋公馆,明白吗”
“明、明白。”下人们听了立刻连连应声。
“嗯。”管家点点头,颇为欣慰的又开口,“你们这么听话我很满意,虽说现在不一样了。但管家我也是看过不少宋家处理嘴碎下人的。不知道哪些人有没有顺利坐船渡过南洋呢”
状似闲聊,却暗藏威胁的话让众人齐齐一抖。
南洋这是被卖到南洋去了吧
想通这一点后所有人又再次纷纷朝管家表示,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就差跪在那儿赌咒发誓了。
管家见效果达到,便开口轻斥了一声“好了”,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这才又说了句“好好打扫吧”。
众人听了互看一眼,老实点头后便继续做自己的事,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让管家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出客厅。
等一出客厅后管家立刻还快脚步打算去找宋穆楠,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李婉宜正坐在床上背对着章太,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她开口道谢,“铃姐,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
“嗐,这有什么好谢的。”章铃一面替李婉宜检查背部的伤口情况,一面对李婉宜说,“在我眼里啊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这样你还需要谢我”
章铃顿了顿,略带娇嗔的又开口,“除非你没将我当姐姐。”
她这话立刻让李婉宜转过身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我是真的将你当姐姐的。但也是真的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毕竟”
李婉宜说到这儿,慢慢的低下头去,声音逐渐小声。
“我只是个乡下小丫头而已。”
她被月琴狠狠打了一顿后,这几天的时间里月琴连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只让人送来三餐和药膏,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够到背后的伤口。
李婉宜是疤痕性肤质,稍微弄不好就容易留疤。她小时候不小心跌狠了,在膝盖上留下的浅疤,到现在都还在。
偏现在天气大,月琴抽的一些地方破皮后因为汗渍加上其他细菌,竟然慢慢的起了脓包。
急得李婉宜想哭。
还好章铃有些不放心,带了芦荟胶来看她,才算帮忙解了围。
所以这几天章铃便每日都来给李婉宜上药,细心周到,让李婉宜感到几丝温暖。到现在身上的伤口早就结疤了,只要等过段时间疤自己掉落,再注意着点儿,保证李婉宜一点儿事都没有。
“什么乡下小丫头,不许这样看清自己。”章铃听了李婉宜的话,似嗔非嗔的又说了她一句。确定检查完伤口已经没事了,便让李婉宜穿好衣服,一面开口。
“婉宜,你猜我是哪里人”章铃问。
“”这个问题让李婉宜愣了一下,顿了顿后才略微迟疑的开口,“铃姐你不是上海人吗”
章铃听了“噗嗤”一笑,一面笑一面摇头,“不是。”
“啊”李婉宜惊奇,禁不住又上下打量了章铃一番喃喃,“但我一直以为你是。”
“我呀,其实也是小地方出生的姑娘呢。”章铃从床沿滑坐到地板上,身子歪歪斜斜的靠着床边,单手撑着额角和李婉宜继续闲聊。
慵懒又风情。
“说起来我来上海时的年龄还比你小些。”章铃不太确定的比了个身高,然后摇摇头后说,“太久了,不怎么记得住。”
顿了顿后又看向李婉宜,像是和小姐妹才说真话的模样,神神秘秘的补充,“其实我像是不想记住,因为那个时候过得太苦了,一点儿都不开心。”
李婉宜见状,疑惑又问,“那为什么铃姐现在会这么轻松的说出来”
“因为真的已经过去了呀。”章铃回答,“只有真正对从前释怀了,才能轻松的,将它当做玩笑说出来嘛。”
有道理。
李婉宜点点头后重新看向章铃又问,“那,铃姐那时候做什么呢”
“在别人家帮佣。”章铃耸耸肩,说得轻松。“那时候啊,我可土了,连牙刷都没见过,还在想,这么小的刷子,能刷干净马桶吗或者这是专门用来刷边边角角的要不是那家的太太进来,我就要拿着牙刷往里面伸了”
章铃说完拍着床大笑起来,李婉宜也捂着嘴笑。
有些恶心,但确实好笑的笑话。
“后来呢”李婉宜笑完后往下问。
“后来嘛”章铃耸耸肩,“也遇到了不少人家,好的坏的,一般的,都有。在好一些的人家里做工就轻松点,坏一点的嘛就难过了。你是被你干娘用荆条打,你知道吗我最惨的时候是被皮带吊起来,用鞭子抽”
章铃撇了下嘴,顿了顿又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怎么会在家里放鞭子的。”
等章铃说完扭头再看李婉宜,见她面露不忍,便又笑着说,“都过去啦,现在没被这么打过了。后来我遇见了一家特别好的人家。他们教我读书认字,还让我去上学。这才有了现在的我。”
“所以乡下小丫头出生怎么啦只要你站得够高了,穿得更好了。挎着鳄鱼皮的包,擦了最贵的香水。谁还会觉得你是乡下小丫头”
章铃每说一句,李婉宜便重重的点一次头。
觉得章铃的没一句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了,所以等不及章铃语落,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铃姐,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明你的想法很正确啊。”章铃笑嘻嘻的伸手,点了下李婉宜的鼻尖。
“不过你现在年纪还有些小,虽然有了正确的想法,却不代表不会在听见别人的话时产生动摇。所以你疑惑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毕竟我大你几岁,又和你有相同的过往,能帮你理清那些是对的,那些是错的。嗯”
章铃笑吟吟的看着李婉宜,好像自己真的是个知心大姐姐一样。
“嗯”李婉宜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正当章铃说到这儿,又想要再说点儿什么时,急促的敲门声便从外穿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月琴的声声呼唤,“婉宜婉宜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快开开门,娘来看你了。婉宜”
李婉宜听到月琴声音的瞬间,立刻想起她举着荆条抽打自己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章铃见了立刻站起身,拍拍她的手后安慰,“别怕。”
“铃姐。”李婉宜抓住章铃的手,神情惶恐,“我害怕,你你是不知道她打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章铃见了又抱着李婉宜,轻拍着她的背,轻哄了几声“别怕、别怕”,顿了顿后才微微低下头,贴着李婉宜的耳朵唇角隐着笑低语,“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婉宜别怕,相信我,知道吗相信我”
李婉宜抱着章铃微微发抖,听她这样说后好像得到了安慰,又好像没有。只胡乱的配合点头,借此从章铃身上汲取更多的力量。
半点不知道章铃是趁着她心灵脆弱的时候,给她加固一些心理暗示。
又过了一会儿,李婉宜终于在章铃的安慰下逐渐冷静下来后,这才在她的陪同下一起去给月琴开门。
等到了门口后,李婉宜在打开门时禁不住又扭头朝身后的章铃看了一眼。见对方笑着冲自己点点头后,李婉宜这才深吸了口气,一把打开门,看着门外的月琴胆怯的小声唤了声“娘”
月琴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李婉宜那张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眼泪一下子便夺眶而出。
抖着音轻唤了一声“婉宜啊”,便想伸手摸她的脸。
但还未碰触到李婉宜时,便不经意的看见了站在李婉宜身后,几步远处的章铃。
脸上表情一收后第一件事便是快速的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后,微抬了下巴看向章铃说,“章太,你怎么在这儿”
“三姨太,你好呀。”章铃笑吟吟的看着月琴,好像没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以及一身狼狈一样。顿了顿后风姿卓越的朝门口走来,揽住李婉宜的肩膀后又亲昵的和李婉宜对视了一眼后,这才又看向月琴笑着解释。
“这两天婉宜不是不太好嘛,我心里有些哎,也没什么,就是帮了下忙而已。”
“哦。是吗。”月琴见章铃和李婉宜的动作这亲密,一下子就想起了宋圆和秦年雅,瞬间警惕的看向章铃,笑了笑说,“那真是麻烦你了。”
章铃什么人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了,所以月琴眼神一变她立刻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后一面收回手,一面看向她和李婉宜说,“瞧我这记性,家里还烧着水呢。”
顿了顿后看向李婉宜又说,“婉宜,你娘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要是后面还需要什么记得喊我一声就行了。只要我在,随叫随到,嗯”
“铃姐,你要走了吗”李婉宜听章铃这样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脸上除了紧张外,还有不舍。
章铃见状便又捂着嘴笑了下说,“傻丫头,你娘来啦,铃姐当然要留时间给你母女两说知心话的时间啊。”
“可是”李婉宜当着月琴的面,不敢将对她的惧怕表现得太明显,就连看向月琴方向的眼神,都在移到一半后瞬间移了回来。重新看向章铃。
眼里带着无声的恳求。
章铃见状又想说什么,但还未开口月琴便往李婉宜身边一站,并身手握住她的肩膀,将李婉宜拉到自己这边后盯着章铃,似笑非笑的说,“婉宜,既然章太还有事那就被强留了。章太,多谢你这几天照顾婉宜,不过现在我来了,就由我这个当娘的来接手吧。”
“有空”月琴顿了顿又才继续往下说,“一起喝茶呀。”
巧妙的停顿,配上恰到好处的腔调。明明说的是客气话却硬生生能让人从里面听出居高临下和施舍的味道来。
倒是章铃,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似的,捂着嘴又笑了会儿点头,“好的呀三姨太,有空约我啊。”
说完又冲李婉宜眨眨眼,这才身姿摇曳的下楼。
月琴目送她转过拐角后这才单手抱着李婉宜的肩膀进屋。门一关上后便满脸慈爱又带着无限悔恨的看着李婉宜,见她胳膊和小腿上还有些疤痕,更是心疼后悔。
半响后才无措的冲李婉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婉宜,你你还好吧”
李婉宜见月琴冲自己伸手,立刻便畏缩了一下。但下一秒又赶紧止住自己的条件反射,僵硬的站在那儿,神情紧张的回答月琴的话,“娘,我、我很好啊”
月琴将她这副对自己又怕又不敢表露,硬着头皮强颜欢笑的样子给弄得一下子又落了泪下来,实在没忍住一把抱住李婉宜,大声哭嚎着说,“婉宜我的女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李婉宜被月琴这态度弄得一愣,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偏月琴抱着自己哭得声嘶力竭不说,还脱力的往下滑去。逼得李婉宜不得不抱着月琴,和她双双跪坐在地,继续互拥着。
好半响后才像是想起什么,握着李婉宜的肩头将她推开一点,看着她激动的说,“婉宜,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女儿”
李婉宜听得一头雾水,又被月琴这态度弄得手足无措,半响后才强扯了笑回答,“娘,你你是我的娘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月琴听李婉宜这么说,立刻便明白她并没懂自己的意思,胡乱的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后,激动的握着李婉宜的肩膀惊喜的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婉宜你是我亲生的”
这话出口后李婉宜犹如被电触到一般,瞬间推开月琴,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开口,语气绝望,“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怎么会是你的亲生女儿”
又怎么能是你的亲生女儿
那、那宋行舟不就是
李婉宜听了月琴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不知道应该高兴自己是宋家大小姐的事实,还是为自己竟然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而感到悲哀。
她呆愣愣的陪着月琴坐在那儿,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眼泪才慢慢滑落。
看向月琴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你真的是我娘吗我亲娘”
“是我是”月琴连连点头,双手握着李婉宜的肩膀眼神灼灼的看着她说,“婉宜,你看看你的长相,再看看娘。我们长得像并不是偶然的,是因为你就是我的女儿啊”
月琴说到最后禁不住又将李婉宜抱进怀里。
而李婉宜靠在月琴的肩膀处,眼泪落下的同时不得不绝望的接受了这件事事实。
“娘”她小声的叫了声月琴,原本一直垂在两边的手也抬起回抱住她。
月琴听到李婉宜的回应,开心的连应了好几声。不由又抱着李婉宜哭了一场。
直到李婉宜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新结的疤,担心月琴才激动二次抓破自己,便先停了哭泣,轻轻推开她后带着鼻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和宋圆会”
“都是秦年雅那个贱人,还有杜妈那个老娼妇干的好事。”月琴咬牙切齿,顿了顿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婉宜。
说完后抓着李婉宜的肩头,郑重又坚定的说,“婉宜,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宋家的大小姐了。以前是娘不对,但是从现在开始娘一定会弥补你的。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娘都依着你。啊”
“所以”李婉宜呆愣了半响终于消化了这些讯息后,随着话出口逐渐露出怨恨的气息来,“宋圆拥有的那些东西,原本应该是属于我的吗”
她那架整个上海滩只有一架的珍珠白钢琴,以及同样只有一辆的同款小轿车。她在博洋被那么多人簇拥的景象,弹得一首好钢琴,画了一手好画,甚至一年前名震上海的“天空之境”。
以及“上海第一千金”的雅称,这一切的一切如果没抱错,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吗
李婉宜越想,对宋圆的怨恨便越深。而月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对“月琴恨声点头,“都是秦年雅和杜妈,才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太过分了。”李婉宜低着头小声喃喃,顿了顿后又重新看向月琴重复了一句,“实在是太过分了。”
“岂止是过分。”月琴恨声,顿了顿后重新看向李婉宜说,“但是你不用担心婉宜,这件事我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现在她们已经滚出宋公馆了,等过两天秦年雅和李采春登报,和你爸爸离婚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她们”
李婉宜听到这儿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微微点头后似想起什么,重新抬头看向月琴问,“娘,那我什么时候能回送宋公馆”
“这”月琴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后抱住李婉宜又说,“婉宜,你先委屈一下,这件事等秦年雅他们的事尘埃落定后,我就给你爸爸说,到时候给你办个盛大的宴会,让你像公主一样被迎回宋公馆,你说好不好”
李婉宜顺着月琴所描述的,想象了一下自己到时候的场景。一想到那个时候被无数豪门千金名媛,名门公子少爷簇拥着的是自己,而宋圆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的偷看着。她就无比的喜悦。
似乎连知道宋行舟是自己哥哥的阴霾也淡了许多。
所以她笑着点点头,看着月琴“嗯”了一声。顿了顿后又说,“我等着。我等着娘,还有爸爸亲自来接我回去。”
到时候她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李婉宜叫“爸爸”叫得又快又顺,好像宋穆楠从一开始就是她爸爸一样,一点儿生疏都无。
月琴听了欣慰的点点头,又伸手将她抱近怀里,一面给她顺背,一面和李婉宜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
“婉宜,以后我们娘两谁也别想欺负”
“嗯”李婉宜应声,心里已经盘算着自己回博洋后如何刁难宋圆了。
自我感动互拥的两人,并未察觉到门下缝隙处透进的光里,缺了最右边的一点儿。好像被什么个遮挡了一般。
是去而复返的章铃。
她脱了鞋赤脚又重新上了楼梯,一直在外偷听到现在。确定月琴和李婉宜两人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后,便得意的勾唇笑了笑,这才拎着高跟鞋,赤脚重新下楼。悄无声息的再次离开。
这个消息简直堪称惊爆
看样子这个李婉宜,比他们之前预料的价值还要高点儿。
得和郑淮商量商量了。
章铃一面想着,一面快速往自己家走。
而另一边。秦家。
原本宋圆和李采春跟着秦年雅和杜妈回到秦家老宅,以为自己并没什么事,可到晚上宋圆左肩不禁红肿,不能动弹外,还发起了高烧。
吓得秦年雅和李采春赶紧将宋圆送往医院。
医院大门门口,黄包车车夫将车稳当的停在门边,汗都顾不上擦先压了扶手,方便车上的人下来。
一面点头哈腰的说,“卓太,您慢点儿。”
“好,谢谢你。”温柔的声音传来后,从黄包车上下来一秀丽温婉的女子,手上还拎着个精致的食盒。等在路边站稳后便将钱递给车夫,之后才看向身后的医院。带了几分好奇细细打量。
车夫收了钱后见她这打量的眼神,难得遇见好客人便愿意多说两句,“这就是上海最大的医院了。”
女子点点头,正扭了头准备冲车夫道别,进去给自己的丈夫送吃的时,便听见急促的喇叭声由远至近。
等女子和其他人一起扭头看去时,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已直接开进了医院大门。轮胎在转弯的时候甚至发出了摩擦地面的声音。
“唷是秦府的车。”车夫认出了车牌,不由踮脚张望好奇,“这是谁出事了这么急”
女子站在一边秀雅端正,虽眼里也带着好奇,却半点不失礼。见车夫这样说后便看向他笑着说了句,“车夫大哥倒是见多识广。”
一句话夸得车夫不好意思,“嗐”了一声后抓了抓后脑勺说,“哪儿是我见多识广啊,只是这上海谁不认识都行,但宋、秦、顾、王、唐、蔡、赵这几家,却是一定要知道的。”
“就像刚才进去的那辆,便是秦家的车了。”
“嗯,上海大名鼎鼎宋先生的太太便是出自秦家。”女子文静的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以前在北平就有耳闻了。”
“啊哟原来卓太从北平来呀怪不得一身贵气。”车夫惊异的看向女子,笑呵呵的说。
苏清雅听了眼角一弯便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眼,好看得紧。
“您说笑了,小户人家而已。”苏清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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