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横无匹的魔气骤然在问天门内堂而皇之爆发出来的时候,整个问天门都被惊动了。
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仙域人士习惯了没有魔修的生活。
妖女身死、魔修统统隐藏起来之后,这灵界简直好像从来没有过魔修一般干净。
可三年后的某一日,问天门内居然出现了一位强大得令人战栗的魔修气息。
瞬时无数飞剑载着主人冲天而起,纷纷赶向了魔气爆发的位置。
当他们先后赶到时,院中只剩下了楚灵。
面对同门的疑问,楚灵冷着脸道:“师兄方才正好在此……这一次无事,但魔域恐怕很快就有动作了。”
*
短短一日的时间,祝音到了黎清洞府两次。
第一次时,冬夏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第二次时,冬夏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师叔。”黎清唤道。
祝音叹了口气,快步到床边用真元探查冬夏的情况。
“她没事,没受到任何伤,只是倦极而眠。”祝音松了口气,又皱眉,“她是凡人,体内怎么能储存这样多毁天灭地的魔气,却不肉身爆裂?而这魔气居然一击脱离,现在全然在她体内察觉不到任何踪影?”
黎清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冬夏自己的魔气,储存再多都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尽管修为被封印,冬夏在遇到危机时,自保的本能猛然爆发出来一瞬便再度被压制到封印底下。
“魔气……”祝音喟叹,“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清简单地将冬夏将要受伤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迟疑了一瞬,道:“魔气是冲着我来的。”
祝音神色一紧:“当真?那静怡突然没能握住剑也说得通了,定是有人暗中作祟,想借用冬夏分散你的注意力,好趁势偷袭得手。”
“……”黎清低头看向冬夏,“好在冬夏没事。”
祝音抬起眼来,见到黎清的眼神,无奈道:“你留在这里陪她吧,她很快就会醒了。我去找你师伯说这一次的事情。”
黎清颔首:“多谢师叔。”
他坐到床边,碰了一下冬夏的额头。
冰凉凉的,像是她一贯的体温。
“这孩子……到底是个凡人。”祝音欲言又止、委婉地提示黎清。
“没关系,我只要她就好。”黎清淡然道,“是冬夏就好。”
*
问天门出现魔气之事非同小可,一时间整个仙域的大小宗门都动了起来,忙中有序地形成了一张搜寻遗漏魔修的网。
冬夏被黎清暂时禁足,在魔气之事调查清楚之前不得出门。
好在楚灵她们时不时会来找她说话解闷,倒也不算太无聊。
“从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谢佩君蹙眉,“那你怎么会遇见仙尊的?”
“碰巧?”冬夏托腮不确定地道,“大概就是人常说的缘分啦。”
说罢,她似乎看见谢佩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那可真是相当有缘。”谢佩君慢吞吞地说,“那你不想记起来从前的事情吗?”
“想啊!”冬夏鼓脸,“可是宋恪舟和祝师叔都说我不能心急冒进,自然而然以后便有可能会想起来。每次一想得深了,我就头疼得不行,也只好等了。”
谢佩君轻轻笑了笑,她微微勾着嘴角说:“是吗?可我倒觉得有时候用一招狠药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冬夏闻言看了看她:“我看出来了,你大概确实是个喜欢这么做的人。”
谢佩君抿唇微笑:“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听听冬夏怎么说。”
这个生性腼腆、外表柔弱的女修每每咬“冬夏”两个字的时候,冬夏总觉得自己名字被念得格外意味深长。
“不好说,我才见你几次呢。”冬夏笑道,“光见几次,不能随意地评判一个人。”
“但冬夏你可以,”谢佩君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见过最讨人喜欢的人了,只要你想,你能得到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欢心爱慕。”
“这说得是你吧?”冬夏失笑起来,“少拍我马屁,吹得我心花乱坠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佩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光看到你笑……便很好。”
冬夏作势捂脸:“要脸红了要脸红了。”
“那仙尊呢?”谢佩君笑了笑,不经意似的问,“你和仙尊的关系……不简单吧?”
冬夏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出去:“我和黎清?”
“比如你是喜欢他?还是……”谢佩君舔了舔嘴唇,哑声问道,“讨厌他?”
“冬夏。”黎清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照连续几天的经验,这便是让她送客的意思了。
冬夏又不由自主地鼓了鼓脸,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谢佩君起身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免得仙尊生气。”
“黎清不会生气啦。”冬夏说着仍同她一道走了出去,到门外时她笑吟吟地同黎清打了招呼,“我只送她到门口就回来。”
黎清只是点了一下头,又朝谢佩君看了看。
只这么一眼,就叫谢佩君冒出一身冷汗低下了头。
“走吧。”冬夏轻快地道。
她拉着谢佩君从黎清身旁走了过去,另一边的手背轻轻地同黎清的手背相擦而过,像是羽毛温柔地唰一下抚过去。
谢佩君偷眼瞧得明明白白,随即又感觉到身上重压骤然消失,那被巨龙庄严凝视的拘束感也一挥而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冬夏将谢佩君送到门口处,真一步也没有多走,问她道:“明天还来吗?”
“来,”谢佩君定了定神,腼腆羞涩地笑了笑,“楚师叔忙,特地令我多陪陪你。”
冬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你真想听听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谢佩君停住了御剑的法诀,她好奇地看向冬夏。
“你在这里,又不在这里。”冬夏笑着将双手背到身后,娇俏地道,“你明面上很想同我拉近关系,心里却在防备着我,这样的做法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出纰漏来的。”
谢佩君愣住了。
她看着冬夏面上那双好像生错一张面孔的眼眸,心底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差不多的话,她从前就从冬夏口中听说过一次。
然而失忆的、一片空白的冬夏,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同一段话。
“这可是你想听的,”见谢佩君不说话,冬夏歪头道,“不过要是你生气、明天不想来见我了,那也没关系。”
“……来。”谢佩君咬咬嘴唇,“我防不防备你,我自己才清楚。”
她说罢,踩上自己的飞剑,迅速离开了黎清的洞府。
……
这日之后,谢佩君果然兑现自己的诺言,日日都往冬夏这里跑,将其他女弟子来探望的机会都给一个人占了。
时不时地,她还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来给冬夏打发时间。
冬夏倒不排斥和这人相处,尽管她觉得谢佩君脸上像是戴了层面具似的不太真诚。
“下一次,我有一件东西想带给你。”谢佩君道。
“又是玩耍的物件吗?”冬夏低头解着九连环锁,眼也不抬地问道。
她的双手动作异常灵活,蝴蝶穿花一般三两下便解开了其中两个环。
“不,是面具。”谢佩君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面具?”冬夏想了想,道,“什么样的?”
“你戴上应该会很适合的。”谢佩君笑着道,“等你明天看见了就知道。”
“好啊,”冬夏终于抬眼看她,“你怎么好像平日里都不修炼?修为已经很高了吗?”
“低微无比,和仙尊是云泥之别。”谢佩君谦逊地道。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喀拉一声,冬夏已经顺利将九连环全数解开。
冬夏一眼也没多看地将其放回桌上,疑惑地道:“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要和黎清比?他不是仙域至尊、第一人吗?”
谢佩君面上笑容散去,片刻后才柔声道:“但世间是有人能和黎清……仙尊匹敌的。灵界分仙魔两域,仙域有第一人,魔域当然也有。”
“是什么人?”冬夏好奇道。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冬夏。”谢佩君意有所指地说,“所有人都只喊她……‘妖女’。”
冬夏恍惚了一瞬。
“冬夏。”黎清的声音及时地打断冬夏瞬间的走神。
冬夏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而她对面的谢佩君已经干脆起身:“我自己出去就好,你同仙尊说话吧。”
谢佩君离开时没有同黎清对视,只腼腆地别开了视线,朝他行了一礼:“见过仙尊。”
黎清没有看她。
但当谢佩君缓缓离开仙尊洞府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黎清的声音被单独传到了她耳边。
“不要多嘴。”黎清的话里带着警告。
谢佩君浑身一僵,顶着芒刺在背的威压艰难地离开黎清一人独占的剑峰,直到重新回到楚灵的院中,那随影逐形的逼视才渐渐散去。
谢佩君长舒了一口气,抿唇挂起腼腆羞涩的笑容,朝面前的问天门女弟子笑了笑:“我没事,刚从冬夏那里回来……仙尊的威压当真有些吓人,我腿都软了。”
“这确实……”女弟子同情地抚了抚谢佩君的肩膀,“那日有魔修混进来时,仙尊出手的气势也将我吓得半死。但你要想,仙尊修为越高,对咱们仙域来说那越是好事,该害怕的是那些魔修。”
谢佩君面色苍白地笑了一下:“对魔域来说,仙尊确实是……最大的威胁。”
“要不然,明天我去陪冬夏吧?”女弟子热情又兴致勃勃地提议,“我好久没有见到冬夏了,还怪想念她的。”
谢佩君想了想,歉意地摇头:“明天不行,后天吧,后天我应该去不了。”
黎清已经对她生出怀疑,明日冒死将面具送给冬夏之后,只怕是……不得不走了。
回到房中以后,谢佩君谨慎地在身边布下防止有人窥探自己的阵法,里三层,外三层。
虽不能防住黎清……但黎清也不是个会偷窥女弟子房内情况的变态。
做足了保险之后,谢佩君才从衣领内抽出一条细绳来,上头挂着一块墨色的储物玉佩。
她的手指在玉佩上轻轻一抹,边取出了一张精美的面具来。
面具做工华丽,大小正好能遮住女子的大半张脸,金黑的配色里掺了一点猩红,顿时整张面具都被点缀得妖冶起来。
但凡是灵界中稍微见过些世面的人,都能一眼认出这是谁的面具。
魔门妖女现世时,从未摘下这张金色的面具过。
当然,面具真品早在仙魔大战的最后被打碎破坏,谢佩君手中的不过是一件在外形上有九成形似的仿品。
黎清的洞府内禁制重重,若是不触犯他所制定的规则也就罢了,可但凡在其内提到任何黎清所不允许的词、取出黎清所禁止的物品,那下场……会相当凄惨。
谢佩君借着见冬夏的机会几次探查黎清的洞府,多少摸出了些规律来。
无论冬夏是妖女、还是同妖女有什么关联,都只能通过隐晦的方式来试探她。
即便谢佩君手中的面具只是轻轻一击便会破碎的仿品,但光这一件仿品,应当也能起到些作用了。
谢佩君上下抛了抛轻飘飘的面具,手指从面具的眉眼处抚了过去。
明日她将面具送到冬夏手中后,黎清定然会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问天门弟子一事,说不定还能探查出她是个魔修的身份来。
但只要面具能最终送到冬夏手里……这冒险对整个魔域来说就是值得的。
“被仙尊千里追杀……”谢佩君喃喃道,“我好歹算是半个徒弟,师尊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明日一切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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