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明亮的落地窗,茶色的独脚小桌。
白崇坐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耳朵里塞着耳机,两手拿着手机举在眼前,长腿随意摆开,等着自己经纪人跟人吵完架出来。
没等他把这段舞蹈的第二遍看完,门被啪地一声推开,随后以更大的声响撞到门框上。
吵输了。
白崇心里快速闪过这三个字。
陈康眼里冒着火星走出来,看到斜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时,脚步顿了顿,压下怒火,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怎么没去练舞?”
白崇偏头观察着他的神色,摘下耳机,以陈康跟他之间的距离,能清楚听到那匮乏无味的“一哒哒二哒哒”。
陈康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在看编舞啊。”
白崇是他一个周前刚签下的新人。
颜值高身材好,人还努力认真。
他在一场毫无新意的素人舞蹈比赛中注意到这个青年。
眼睛干净清澈,配上他那张仿佛发光的脸,直接打动陈康那颗即将退休的心脏,立马把人带到公司当场签订合同。
公司最近联合国内几家娱乐公司举办选秀活动,他敢拿自己名誉担保白崇绝对能C位出道。
可惜……
陈康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出色的青年,心里不免浮现几丝难过。自己这个经纪人不仅没能给他挣上机会,甚至连白崇自己拿到的角色都要拱手相让。
他咬了咬牙,原本的怒火尽皆转为对自己无能的唾弃。
“抱歉,白崇。”陈康低下头说道。
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男人的安慰,无声但有力量。
偏头躲过白崇的目光,陈康哑声说:“我们去找王导,既然他说你适合这个角色,彭俊没那么大能力说服王导。”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上面贴着“彭俊”两个字,随后带着白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KTV包间。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震天响的音乐顺着耳洞直接挤进心脏。
看见王导怀里的人时,陈康骤然明白了彭俊的自信来自哪里。
跟在他身后的白崇微微眯起眼睛,在能晃花人眼睛的灯光里勉强看清王导肥头大耳的脸和那张稍显熟悉的脸。
年轻漂亮,白皙的脸蛋,配上略显散乱的碎发,简直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楚洛,最近小火一把的歌手,彭俊手下的艺人。
白崇的目光在两人交缠的手腕上晃过,心里恍然,原来这就是娱乐圈里的潜规则。
王导似乎喝了不少酒,半晌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没等他说话,陈康便反手合上了包间的门,音乐被隔绝在门内。
他僵硬地站在门口,嘴唇微动,咒骂一声。
看他愤怒又难过的表情,白崇叹口气,拉着陈康离开KTV,在街头左右看一圈,只有对面有一家看起来清净的饭店。
**
一瓶、两瓶、三瓶……
白崇抬手按住对方接着往杯里倒酒的手。
“陈哥,王导一开始看我的眼神就不对,这个角色不要也好。”
陈康回老家的时候,他经常去公司练舞,有一回碰上王导去公司挑人,一眼就看中了他,他那时还在想怪不得国内的影视越来越不行,选角色这么轻率。
现在白崇才明白,他是被人看中的“猎物”。
颓然地松开酒瓶,陈康苦笑摇头,从兜里摸出手机,抖着手解锁开屏,滑到相册界面。
白崇目光在照片上扫过,白色的病床,瘦成皮包骨的老太太,床边吊着一个吊瓶。
陈康看了会儿照片,声音发闷:“前几天我回老家照顾我妈,要是我没走的话,你就能拿到参加选秀的机会了。”
避开自己的问题,白崇轻声问:“伯母的病好了吗?”
安静了很久。
他听到闷闷的哭声。
“尿毒症。”
白崇拧眉,缓缓移开挡住对方喝酒的手,陈康看了他一眼,苦笑:“白崇,你真的特别适合娱乐圈,七窍玲珑心。”
又喝了两瓶,陈康仿佛暂时放下了那些难言的悲伤,歪头看白崇。
“小崇,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谈心,读大学了吗?”
“正在读。”
“正在读?哪个大学啊?”
“哈佛。”
陈康眨眨眼,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杯,又看了眼对方空空如也的两只手,眼里一片茫然。
“哪个大学?”
白崇字正腔圆地念:“哈佛。”
陈康闷笑两声,把眼前的菜盘往对面推。
“小崇,你这是无酒自醉啊?来来,吃点花生米,多吃点菜也不至于醉成这个样。”
隔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意思,他又问:“那你学什么专业?”
“心理学。”
陈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喃喃念着“心理学”三个字,一边往杯里倒酒,喷溅出来的酒滴落在桌面上。
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白崇眉心微蹙,悄无声息地把空酒瓶拎走。
陈康是彻底醉了,根本没有发觉他的离开。
在柜台买了几瓶矿泉水,通通倒进空掉的酒瓶里,正当他在灌最后一瓶时,身边多了一抹高大的黑影。
白崇下意识抬眸。
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撞进他眼底。
男人的视线在他面前的酒瓶和水瓶上掠过,又在白崇脸上打了个转儿,最后移到服务员身上。
“212,结账。”
即便戴着厚厚的口罩,男人的声音仍然充斥着难言的磁性悦耳。
在男人结完账离开后,白崇拎着灌满水的酒瓶回到座位上,果不其然,陈康还在喝。
“陈哥,给你拿的酒。”
把陈康手边的酒全部换成纯天然无污染的“生命必需品”,任由他往肚子里灌。
眼看陈康越喝越飘,慢慢往桌面趴去,白崇的思绪也渐渐飘散。
回国前,杰森教授特地找他谈话。
“Baron,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头发花白的外国老头沉静地看着他,“但是,你要学会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白崇下意识排斥这句话,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一切先为父母考虑,习惯了把自己打造成最完美的儿子,就连回国进娱乐圈都是想追寻他妈妈夏素的脚步。
突然有人告诉他要为自己而活,哪怕这人是他敬重的教授,他也无法接受。
这相当于在否定他过去的二十一年人生。
单手撑着下巴,白崇正想着杰森教授的话,突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眸看去。
一个浑身透着古怪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在白崇面前停住。
细细打量青年,男人的眼睛越来越亮,张嘴便说:“你笑一下。”
白崇:“……”
他看了眼四周,这里的确是饭店,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服务员,”白崇冲柜台那边喊了声,“你们有位客人喝醉了。”
没喊来服务员,倒是把陈康喊醒了。
“胡说!我没醉!”他一边喊着一边摸索手边的酒瓶开始对瓶吹,含混不清:“我还能喝!”
怪人看他一眼,皱眉叫了声:“陈康?”
白崇身子向前倾了倾,扶住又要往桌面趴的人,疑惑的视线停在怪人身上。
怪人咳了声:“我是张轮。”
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白崇垂眸,单手扶着陈康,掐了下他的人中,说:“陈哥,张轮先生找你。”
张轮挑了下眉,谁找他?我明明是来找你的。
刚嚎了两句又陷入自己世界里的陈康被活生生掐醒。
他醉醺醺地张开眼,“张轮?小崇你真是喝大了,那可是张轮张大导演,我跪地求人都见不着的人物。”
白·滴酒未沾·崇:“……”
他看向略微露出满意神色的张轮,心里暗道,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拍了通马屁吧。
十几分钟前。
顾啸结完账单上楼,合上门,修长的手指摘下口罩。
他坐到沙发上,拧开自带的保温杯,慢慢喝了口冒着热气的水。
导演张轮,副导演马章和制片人于梁绕成一圈,对着两份剧本,愁眉苦脸。
“真要把这个角色去掉?”
“去!没有合适的人就不要这个角色!”
“其实将就一下也——”于梁的话被张轮打断。
“老于!”张轮脸色严肃,“我知道有不少人跟你要‘应宛’这个角色,但是这部电影耗费了我半生的心血,是我的封官之作,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玷污这份作品。”
马章对于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于梁叹气:“老张,我知道你的想法,可实事求是,无论是商业价值还是文化价值,‘应宛’这个角色都能让剧本增色不少,你自己肯定也明白……你对‘应宛’的容貌要求提的太高了,上哪儿找那么好看的人?”
在三人争吵不休的时候,顾啸淡淡出声:“张导,我刚看到一个人。”
几人停下争论。
顾啸放下保温杯,直视张轮,“和你跟我说过的‘应宛’很像。”
张轮讶然,急忙问;“人在哪儿?”
看着张轮匆忙跑出的身影,马章和于梁松了口气,没有跟上去,说到底决定角色的还是张轮,他们去不去的意义也不大。
顾啸想着柜台处青年傻愣愣看自己的眼神,忆及那几瓶偷天换日的“假酒”,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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