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随着人流挤进地铁,单手握住上方的把手,在层峦叠嶂的人海里稳住身体。
听见女孩的哭声和小孩尖锐的喊叫声时,他正在跟夏素叮嘱睡前泡脚,那声音太过刺耳,他不由得转头看去。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
女孩坐在地铁的长座上,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大半截头发被一个小孩抓在手里,用力地向外拉扯,嘴里喊着:“我要坐这里!我要坐这里!”
女孩的朋友急得要命,一手拉住女孩的裙子,一手想要阻止小孩。
小孩的母亲啪地一下打开她的手,站在旁边,不仅不阻止小孩,还对女生破口大骂。
“连小孩都不给让座!你算个什么人!”
满地铁的人看热闹的不少,也有一些掏出手机在拍视频的,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上前阻拦他们。
正当女孩即将整个人被拉下长椅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长发上,另一只手在小孩的手上轻轻按了下。
看起来没有什么力度,小孩却“啊”地大叫一声,撒开了手。
白崇站在女孩和她朋友前面,脱下黑色帽子,盖在女孩发丝散乱的头上。
女孩的朋友连忙向他道谢,看见他的脸时微微一愣,在女孩的哭声里回神,急急地把帽子给女孩戴好。
眼尖地看到裙子和车座上沾染的红色,白崇瞬间明白了女孩不肯起身的原因。
白崇犹豫半秒,抬手脱掉套头卫衣。
蹲下身,拎着两只长长的袖子绕到女孩身侧,宽大的卫衣遮住女孩的腹部和大腿。
他的手十分谨慎,始终和女孩的身体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帽子下,女孩哭得眼睛红肿,嗓音沙哑,“谢谢。”
白崇轻轻摇头,站直身体,上半身仅着一件白色短袖,两条清瘦的胳膊裸/露在空气里。
或许是被他的那一手吓怕了,小孩飞快跑到他妈妈身前,嘴里叫着:“妈妈打他!打死他!”
周围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即便是这位青年看起来挺瘦弱,那也不是你妈妈能打得过的。
小孩妈妈:“……”
她把小孩护在前面,色厉内荏地喊:“你要干什么?!来人啊!这里有人要打小孩女人!”
白崇侧首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那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孩身上。
“你是小孩又怎么了,”修长的食指指了指女孩和她的朋友,“她们也是父母的孩子,你没有比她们高贵。”
“她们先坐下的,这个位置就不该你坐。”
“你妈妈不讲理,你也要跟着学?”
“哭是你的权利,但不是你的资本。”
大概是被青年的气势震慑到,周围拍视频的人的手渐渐落了下来。
小孩的母亲愣住片刻,随后开始嚎啕大哭,哭声甚至能盖住地铁运行的嘈杂声。
冷不丁被秀了一波演技的白崇:“……”
可能是平常被家人宠坏了,小孩冲过来想要打白崇,却被他一把推开,力度并不大,仅仅是让他摔了个屁股蹲。
小孩哭闹起来,女人也跟着又吵又叫。
白崇蹙眉,感觉那哭声在挑战他的素养底线。
被欺负的女孩和朋友在低声哭泣,无理取闹的小孩和女人在大声嚎哭,双方在这场让座battle里两败俱伤。
周围的人纷纷出声:“算了算了,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女人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得理,正好地铁到站,拉着孩子匆匆下了车,临走时还不忘瞪了白崇好几眼。
白崇并没有在意,跟两个互相抱在一起的女孩稍一点头,也跟着在这一站下了地铁。
这件事发生的太小,在这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无非是一件茶余饭后的闲谈,就连几位事件的当事人都没能想到事情后来会发酵到那么大。
————
白崇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时,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厨房门口的快递盒,那盒子很大,足有半个人高,横着倒下来挡住了整个门框。
一双修长的手扶起快递盒。
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拖着盒子走到客厅。
锋利的刀尖在盒边划过。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泡沫箱,白崇沉着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箱子边缘侧停住,过了好一会儿,缓缓抬起盖子。
长长的板面,银白色,黑色的骷髅头印在中间位置,板面上干干净净,不落丝毫灰尘。
白崇盯着这块滑板看了很久,久到扶着板子的双手都开始发酸。
他闭上眼睛,父母无意中看到那段极限滑板比赛视频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
“太危险了,这些孩子都不要命了?在悬崖上冲下来,要是有个好歹……他们爸妈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夏素吓得面色苍白。
“他们只顾得自己,没有考虑过父母的担心。”白康泰威严的声音里满是不赞同。
他又想起了杰森教授的话,“你要学会为自己而活”。
父母的担心和滑板之间,他始终都是选择了父母。
白崇睁开眼睛,手里握紧滑板的边侧,轻轻地、缓缓地把它重新放进泡沫箱里,束之高阁。
给夏素和白康泰各自打了个电话,叮嘱两人按时吃饭,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些固定的操作步骤,熟悉得成了他的本能。
白崇不再多想,起身去包里拿出剧本。
张轮准备拍摄的这部电影名叫“平凡”。
网上关于张轮新作的传言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靠谱的,白崇除了第一天搜了些相关史料后就没再上网,潜心在家研究剧本,对“应宛”这个人物做深度的心理分析解读。
一连看了三天的剧本,薄薄的三十几张纸被翻得边角毛躁。
在去剧组的当天早上,他特意去打印了五份备稿,打印店的老板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时不时低头看手机。
白崇早已习惯他人的注视,淡然地戴上口罩。
剧组所在的位置比较偏远,他转了条地铁又打了出租车才到地方。
外边有人正在等着他。
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他似乎认得白崇,看见他下车的瞬间便跑了过来。
“白老师,”他急忙说道,“您总算来了,张导说开机仪式挪到下午,您先跟我进去。”
开机仪式挪到下午?
白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张轮准备这部电影的时间很长,已经拖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决定砍掉“应宛”这个角色。
穿过剧组的工作人员和一些早就到场的群演,白崇能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窃窃私语的讨论声钻进灵敏的耳朵里。
进了屋子,张轮坐在正中间的一把椅子上,还有两个眼生的男人坐在他旁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听到小伙子喊导演,张轮抬头看了白崇一眼,没给他介绍其他两位,起身往侧屋里走。
白崇自觉地跟上去。
张轮脸色十分不好看,盯着白崇,沉声问:“你知道自己上热搜了吗?”
热搜?
白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博,很快便在热搜中间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
#白崇艺人地铁骂小孩#
三个毫无关联的词语,就这样被拼凑到了一起。
所有的不良言行,一旦跟娱乐圈扯上边,似乎都是人们口诛笔伐的焦点。
白崇扫了眼评论区,掠过诸多辱骂性的文字,指尖点开视频。
从拍摄的角度看明显是在偷拍。
视频里,自己站在地铁的长排座前面,身后有两个互相抱住的人,对面的人被打了马赛克,能看出来是个小孩。
自己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响起。
“你是小孩又怎么了……这个位置就不该你坐……你妈……哭……不是你的资本……”
声音断断续续,视频上有时不时闪过的黑屏。
进度条进入尾声。
视频里的自己把冲过来的小孩狠狠推开,接着便是小孩尖锐的哭喊声和女人的嘶叫声。
屏幕骤然陷入黑暗,视频播放完毕。
白崇动了动指尖,退出视频,仔细把热评看过一遍。
很多人在斥责他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德,批判的语句单一,仿佛是无数条复制粘贴的衍生评论。
张轮烦躁的很,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适合演“应宛”的人,没想到人刚进剧组就出这样的丑闻。
在原地走了两圈,他停下脚步,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崇关上手机,捋了捋思路,不急不慌地娓娓道来。
青年声音清朗,讲起故事来条理清晰,张轮听完也是哭笑不得。
他看了眼神色淡然的白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多管闲事还是该夸他正义勇敢。
“视频是一个微博大V前天传到网上的,昨天半夜有人认出来是你,今天凌晨就上了热搜,这里面肯定有人借机故意黑你,”张轮突然想到什么,“陈康呢?他怎么没联系公司给你压热搜?”
陈康这几天在医院陪着他妈妈做检查,很多时候顾不上看手机,这两天给他打电话都是匆匆挂断的。
白崇:“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张轮已经懒得跟不争气的陈康置气了,“算了,现在压也没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他沉吟片刻,“你能联系上那女孩吗?”
白崇摇头。
“这就麻烦了,”张轮皱眉,“热搜里明显有人在带节奏,等路人给你证明清白难度不小。”
难道要去铁路局要监控视频证明白崇的清白?
他看了眼白崇,心里摇摆不定。
为了一个角色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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