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 飞机在滨江机场降落。
陆景行刚站上客梯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他是第一次来滨江, 没想到这里的气温和燕城差那么多。
“冷吧?”陆维桢俯身把他的外套拉链拉到了顶,说, “滨江冬长夏短, 别看现在才十月份, 夜里的气温已经零下了。”
陆景行点点头, 把被爷爷弄皱的衣领理平,又把胸前的玉坠摆正, 才继续往外走。
刚出航站楼, 就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一边笑一边快步迎上来:“陆叔!”
“哎, 阿霁!”
“叔,路上辛苦了!”青年先跟陆维桢拥抱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和陆景行打招呼,“景行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啊, 八岁了吧?”
“是,阮叔叔好。”陆景行颔首问候,没有让阮霁帮他拿行李包, “我可以自己提的, 谢谢您。”
阮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领他们上车。
“瑭瑭会走了吗?”路上, 陆维桢问。
“还不会呢,”阮霁说,“现在扶着东西能自己站一会儿, 但也颤颤悠悠的,我姐都有点着急了。”
陆维桢笑:“没事,学步有早有晚,我那个小孙子知行也是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才会走的,不用着急。”
“嗯。”阮霁从后视镜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陆景行,说,“景行现在不仅有了弟弟,又多了个妹妹啦,待会叔叔带你去看小妹妹,特别可爱!”
“……呃,对,对。”陆维桢顿了顿,把差点脱口而出“不当妹妹也行”给咽了回去。
陆景行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窗外含苞的梅树。
这次来参加阮家小外孙女的周岁宴,他纯粹是代表有事不能到场的爸妈,对主角并没什么兴趣。况且,他觉得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宝宝就是他弟弟,别人家的小婴儿再可爱也可爱不到哪去。
一小时后,车在阮宅前停下。
陆景行跟在爷爷后面穿过垂花门,看见一位身穿对襟长衫的老人站在庭院中央,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景行,过来。”
“阮爷爷好。”
“哎!路上累不累啊?饿不饿?”
陆景行一一答了,阮季同又询问了几句他的课业,才起身和陆维桢聊天。
院中的景致很好,游廊精巧,天井处红松挺拔。但陆景行没有东张西望,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廊下,正盯着地砖发呆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了一位很美丽的女士。
“你是景行吧?”女士歪头一笑,温婉又可亲,“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帅哦~”
陆景行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地问:“您是……阮姑姑吗?”
“是。”阮念把怀里捂着的温豆奶递给他,看了眼不远处正聊得起兴的一对老友,说,“外面冷,咱们先进屋吧,我带你去看小妹妹!”
陆景行感受着豆奶瓶传导过来的温度,犹豫片刻后,握住了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屋里很安静,越往里面走,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就越明显。阮念领着他走到婴儿床前,轻声说:“闹了一上午,不久前才睡的,睡觉的时候看着倒是挺乖的。”
陆景行看向被窝里熟睡的小娃娃。
白白胖胖的脸蛋看着软乎乎的,两只小手也肉嘟嘟的,松松握着拳伸在头的两侧。眼睫毛浓密修长,尾端卷翘,像蝴蝶的两扇小翅膀。
阮念笑着问他:“妹妹可爱吗?”
陆景行扒着床沿看了一会,认真地点头:“可爱。”
很可爱。
比弟弟还要可爱一点。
唔,好吧,比一点还要再多一点。
……真的好可爱。
床上的小人儿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自己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陆景行在阮念鼓励的目光中把住藤床轻轻地摇,见小娃娃重新安眠,不由得弯了嘴角。
傍晚渐近,宴席将开。大人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孩子们闲不住,屋里屋外东跑西颠地乱窜。
□□岁的男孩子,哪怕之前不认识,只要互亮一沓龙珠圆卡,很快就能熟络起来。廊下砸卡声啪啪作响,小孩们闻声一个个都开始往外跑,只有陆景行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简直稳重得不像一个少年儿童。
“景行不去看看吗?”阮霁问,“叔叔去帮你找点卡片来,你想要七龙珠的还是数码宝贝的?”
陆景行摇摇头:“不用了阮叔叔,我不会玩那个。”
邻桌的一个戴毛线帽的小男孩跑过来说:“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走,咱俩一伙,赢来的卡片平分!”
“不……”陆景行正要拒绝,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又跑了过来,“小哥哥,那你陪我玩好不好?”说着就要牵他的手。
陆景行把手缩回口袋里,叹了口气,对毛线帽说:“那走吧。”
小女孩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座位了。
陆维桢看着孙子笔直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完了,这小子以后怕是得打光棍儿了。”
阮季同笑着摆摆手:“不会不会,景行长得这么俊,以后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好看有什么用,”陆维桢叹气,“又不爱说话,又不会哄人,像个木头疙瘩。”
“谁说的,”阮念走过来坐下,“我就觉得景行很好,下午的时候瑭瑭睡觉踢被子,周围那么多人就他发现了,一声不吭帮着盖回去还掖了掖被角,又细心又踏实!”
陆维桢心念一动,笑道:“念念啊,那要不……让他给你当女婿得了!”
阮念怔了怔,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当然愿意啊,不过就得看这俩孩子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一旁的阮季同放下茶杯,眯了眯眼道:“合着你就是来打我们家孩子主意的?”
“对啊。”陆维桢坦然道,“以后等阿霁结婚生了闺女,我再帮我们家知行讨个媳妇。”
阮季同哼道:“你想得倒美!”
谈笑间,宴席要开了,外面比赛砸卡的男孩们也回来了。走时两手空空的陆景行进屋时手里拿着一大摞卡片,旁边还跟着目瞪口呆的毛线帽男孩。
阮霁乐了:“哟,战利品颇丰啊!”
“你不是说你不会玩吗?!”毛线帽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是不会,谢谢你教我。”陆景行把赢来的卡片递过去,“这是谢礼。”
毛线帽顿时星星眼:“哇,谢谢!你人真好!”
“……不客气。”
洗完手回来,他们发现大厅中央摆了一张大案,上面铺着棉毯和锦缎,这会儿正有人把书、文具、算盘、印章等物件放上去。毛线帽一脸茫然:“这是要干什么?”
陆景行望着被阮念抱出来的小娃娃,说:“抓周。”
小娃娃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圆领对襟短袄,肤白盛雪,乌发浓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个瓷娃娃。
她大概是刚睡醒,被妈妈抱到桌上时表情还懵懵的,但是一点都不怕生,有人跟她说话她就看着对方“咯咯”地乐,笑声脆生生。
几分钟后,物件统统摆好,抓周正式开始。小阮瑭在妈妈的鼓励声中向前爬,游移在预示着她未来前途的多种选择之间。
“抓到什么就代表以后会做什么?”毛线帽问,“真的假的,准吗?”
陆景行:“当然不准,这只是一种习俗,不能当真的。”
长案另一边,陆维桢正兴奋地拽着阮季同说个不停:“看看看,瑭瑭要拿钢笔了!这个好,以后可以和你一样当作家……哎?怎么走了……”
“诶诶诶画笔画笔,拿那个也行……呃,又走了……”
毛线帽也看得很激动:“哇,她朝巧克力威化去了,这个代表什么?以后会很能吃?”
陆景行抿了抿唇:“……好像不能这么解释。”
毛线帽的妈妈朝儿子后颈拍了一巴掌:“别瞎说,那是有口道福儿!懂及时行乐!”
小阮瑭爬到威化饼旁边看了看,再次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周围的宾客们不知不觉间被吸引过来,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案上的小娃娃。
只见她左顾右盼了一会,突然定住不动了。众人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十分清俊的小男孩。
和阮瑭四目相对时,陆景行心口蓦地一颤,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娃娃,看她在原地停了一会后,忽然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然后颤巍巍地朝他迈出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不远处的阮念激动得不行,拽着阮季同的衣角使劲摇:“爸,瑭瑭会走了!瑭瑭会走了!”
陆景行也惊着了,杵在案旁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看着小阮瑭一步又一步,晃晃悠悠但非常坚定地走过来。
两人间仅距半臂时,阮瑭趔趄了一下,向前栽倒。众人惊呼间,陆景行已经本能般伸出了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磕在嘴角的乳牙尖尖,扑在怀里的小身体暄暄软软,陆景行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团发好的牛奶面团,松手怕她滑,抱紧怕她疼,在喷香的奶味中手足无措。
他不敢用力,小娃娃就借不到力、起不了身。等了半天还没被抱起来的小阮瑭开始自救,哼哼唧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用自己的脸蛋当支撑点,怼着陆景行的脸站了起来。
“嗨呀~”小娃娃舒了口气。
阮念这会儿也走过来了,笑着跟陆景行说:“吓着了吧,来,给我抱吧。”
“……哦,哦。”陆景行愣了两秒,轻轻把小娃娃送过去。
阮瑭这时却不愿意了,嘴里“咿呀咿呀”地叫着,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撒手。陆景行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心下不忍,试探地问:“阮姑姑,可以让我抱着吗?我保证不摔到她。”
“让你抱倒没什么的,”阮念为难地看着一桌子散乱的抓周物件,“只是她还什么都没抓……”
旁边人笑着起哄:“谁说的,这不是抓着咱们陆少爷了嘛!”
阮念怔了下,也笑了。
陆景行看着桌上的物件想了想,单手解下胸前的羊脂玉坠,戴在了阮瑭脖子上。
陆维桢拦住正欲出声阻止的阮季同,笑说:“白璧无瑕,这是我们家小子给瑭瑭的祝福。”然后又眨眨眼说,“也算是下聘!”
阮瑭倚在陆景行臂弯里,一会扯扯他的头发,一会捏捏他的脸,一会又巴着六颗嫩生生的小乳牙咬他,口水淌了他一脖子。陆景行任她嬉闹,没有半点不耐。
“景行啊,”陆维桢背着手走过来,难得严肃道,“把刻着你名字的玉坠送出去,你可就要对人家负责了,你想好了吗?”
陆景行低头看,怀里的小宝宝吐着舌头黏糊糊地对他笑,像是阳光下融化的棉花糖,沁得人心里软绵绵、甜蜜蜜的。
他坦然回视爷爷的目光:“好,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阮瑭:抓周抓到个老公,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感谢在2020-05-22 23:34:09~2020-05-26 14: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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