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叔叔，我并不是因为不再需要您的帮助才不再给您写信，而是我知道，我不该再继续打扰您了。

    叔叔，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耐心和宽容。但我其实很明白自己有多矫情。

    您是个事业成功的企业家，我只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女生。您日理万机，生活忙碌，我却总是拿我的生活，拿我那些琐碎的小事去打扰您。您根本没有义务回我的信，您却一直都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看我的信，给我回复和鼓励。

    想必您的心里很明白，我的内心是把您当作了亲人和长辈看待，您一定是明白，像我这样的孤儿是多渴望被人关心，所以一直回复我。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手写纸信已经是一件矫情的事，您却一直善待我，包容我。

    叔叔，我真是太厚颜了。以前，我仗着自己年纪小，一直厚着脸皮做这件事。但以后，我就是一个成年人，叔叔，这将是我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了。

    我的未来也请您不必担心。我已经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我有一套小房子和一笔存款。我会好好的读完大学。

    我在胡妈妈那里查过了，您的公司叫作‘锦和服装’。如果将来有一天，您在自己的公司发现一个员工叫作沈嫣，请不要惊讶。我不会去与您相认，您和我其实本来就是陌生人。

    只是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没有别的方式报答您，所以，我早就决定将来，为叔叔工作一辈子。

    我们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再见，我的长腿叔叔。

    再见，我的肖叔叔。

    祝您，幸福，快乐，平安！”

    肖栩捏着这最后一封信，慢慢抬起眼眸。

    以后都不会再收到她的信了吗？

    肖栩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其实如此也好，他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已经付出了超过寻常尺度的关心，他既然没打算真正介入她的生活，跟她发展出点什么，那就早该放下了。

    只是，锦和吗？原来新希望计划的基金，当初挂的是锦和的帐目？

    肖家当年是做纺织和服装起家的。后来逐渐涉及电器制造、房地产，最近这些年则是往高新科技领域和文娱产业深入发展。而且不巧的是，这两年肖革在大刀阔斧地调整产业结构，旗下许多公司合并重组。锦和到年底就要和另一个事业部合并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锦和服装”这家公司了。

    肖栩捏着信纸，把这封信又读了一遍，又深刻地感受了一次女孩子要溢出来的快乐和幸福。最终，他笑了笑，把这封信折起来，拉开抽屉，像以前的每一封信一样，放进了那个纸盒子里。

    沈嫣和肖栩读了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却并没有在校园里碰面。她进入大学的时候，肖栩已经修够了学分，提前一年毕业了。肖栩离开学校，正式进入家族企业。

    沈嫣也进入了学生会，但关于前一任学生会主席的种种风云事迹，她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说。肖栩的名字还留在高年级学姐们的嘴边，成为了她们的遗憾。

    沈嫣大三这一年，江大百年校庆，邀请了许多在社会上有名望的校友参加庆典。这些校友分布在各个领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一些人都在庆典上发了言。但女生们对老头子和中年大叔并不感兴趣，她们只对其中一位校友感兴趣。

    那个人就是今年刚被评为江城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的肖栩。

    “肖学长就比我们大三岁！”

    “他三年修完学分拿了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就走人了。咱们这一届跟他简直就是擦肩而过啊啊啊啊啊！”

    “明明是可以凭脸吃饭的人啊，非要回去继承家业！”

    女生们说笑着，等到肖栩登台发言的时候，就都安静下来了。

    台上那个年轻男人清隽冷峻，遥遥望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沈嫣也不可能想得起来五年前的某个晚上，只跟自己交谈过短短几分钟、连名字都没问过的一个男孩子。

    而且她作为学生会的干事，今天着实很忙。看了两眼台上的俊美学长，就忙她的工作去了。

    校庆典礼之后，学校还为这些杰出老校友们举办了茶话会。肖栩算是其间最年轻的。他跟这些老学长们相谈甚欢——很多人都是他商场上的前辈，或者家族的朋友，本来就是认识的。

    校长走到台上准备讲个话，话筒却不出声。

    这时候，正和老学长们说话的肖栩，忽然听见有人说：“沈嫣，你快上去看看。”

    自最后那封信收到了盒子里，“沈嫣”这个名字肖栩已经有三年没有再想起来过，渐渐地已经淡去了。此时此刻忽然响在耳边，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那女孩子比他五年前见的时候似乎高了一些，身形还是纤细。她身手利落地跑过去，在话筒上摆弄了一下，就有了声音——老校长年纪大了，常搞不定这些东西，刚刚手滑把话筒关掉了。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有了音量，校友们都将目光投向校长，等着听他讲话。只有肖栩的目光一直追着那个年轻的学妹。

    她读了他的高中，又读了他的大学，真是实打实的学妹啊。

    肖栩看到她还是扎着马尾辫，下来之后贴着墙，和其他一些学生挨着站在一起。肖栩知道他们肯定都是学生会的干事，在这里随时待命。

    从他们断了书信的来往后，她的大学生活他没再过问过。两个人的人生本该走向平行的。至于她当年说什么“要为叔叔工作一辈子”，带着天真的傻气，他也只一笑而过，并没有当真。

    他的生活有许多规划，许多目标，充满了挑战。那个眉间静谧的少女，并不属于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但此刻，肖栩对少女的记忆全被唤醒了。他遥遥望着沈嫣，发现自己一如五年前那样，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感觉到了黏性，难以移开。

    她不仅长高了，眉间也渐渐褪去了稚气。大学校园比中学复杂得多，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小社会，她进了学生会一定有很多体会。她现在已经大三了，既然没有中途退出，那么就是已经在学生会里磨砺了出来。

    只是她眉间的那一分静谧未曾变过，现在甚至似乎更添了几分沉静。

    肖栩见过很多刚进入社会的浮躁的毕业生，再有一年，她也该脱离校园进入社会了，到那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正想着，贴墙站着的沈嫣好像跟旁边的同学说了什么，她忽然转头，目光朝这边投过来。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视线撞在了一起。

    几秒钟前，沈嫣旁边的学生会干事说：“你看，那个最年轻的杰出校友，在那呢。咦，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沈嫣闻言，自然而然地向肖栩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地，和那个江城十大杰出青年的视线撞上了。

    对视片刻，肖栩并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

    几秒钟后，沈嫣移开了视线，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校长。

    肖栩这才缓缓地，挪开了视线。

    沈嫣面上平淡，心里其实很有几分狼狈。怎么就跟别人对上视线了呢？而且那个人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这样对上视线，都会移开视线吧？那位学长却纹丝不动。他的目光投过来，叫人觉得分外有压力。

    过了许久，沈嫣才再次将视线移过去。那位学长已经目视前方，在听校长讲话了。沈嫣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他姓肖呢，和肖叔叔一个姓。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红红火火的校庆结束了，学生会干事在大门口欢送这些人生赢家的校友们。

    老校友们一些是自己开车来的，更多是坐着司机开的车来的。干事们列开两队，对一辆又一辆驶出去的车子带笑挥手。

    功成名就的老校友们也都放下车窗，如国家领导一般对年轻的后辈们挥手。

    沈嫣笑得都快僵了。她才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的肉放松了放松，又一辆黑色的车子驶过来。沈嫣现在对车子也了解了一些了，这是一辆迈巴赫，好嘛，今天几辆豪车了？他们江大的校友，真的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啊。

    沈嫣忙调整出笑容，对那辆车子的车窗笑着挥手欢送。

    但那辆车并没有像别的车子那样把车窗全放下。车子缓缓地从身前驶过，车窗只放下一道手掌宽的缝隙。

    一双年轻的眼睛穿过那道缝隙望着她。

    沈嫣怔了一下，忙给了车里那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手也挥得更快：“学长再见！欢迎再回母校。”

    黑色迈巴赫驶过去，那道玻璃窗升了上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意外地看见小肖总嘴角露出了笑意。

    半个月后肖家老太太做寿，肖栩见到了许久没见的肖芸芸。肖芸芸在首都上大学，专为老太太过寿回来一趟。

    肖栩问：“我妈以前资助的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肖芸芸说：“沈嫣吗？她挺好的啊，她在江大呢，是你的学妹呀。”

    她顿了顿，忽然发现：“咦，她高中也是肖栩哥哥的学妹呀？她怎么跟你这么有缘？”

    “有什么缘？”肖栩说，“本来就是我们家把她送进陵心的。”

    肖芸芸失笑：“倒也是。”

    肖栩问：“你们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了。”肖芸芸说，“昨天晚上我们俩手机上还聊天呢。我们俩关系好着呢。”

    话匣子打开，肖芸芸说：“她在江大是学生会干事。昨天还跟我说大四实习的事呢。对了，肖栩哥哥，明年她要实习的话，能让她去你那儿吗？”

    肖栩瞥了肖芸芸一眼。

    肖芸芸双手合十：“拜托了，帮个忙呗。”

    肖栩晃了晃红酒杯，淡淡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