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

    七月下旬, 江城的阳光灿烂刺眼。

    胡院长站在台阶上望去，阳光里看到一对璧人。

    那女孩已经全然不是当年离开福利院时的青涩模样, 脱胎换骨破茧成蝶一般的美丽起来。高个子的青年清隽俊美，身上浸润着矜贵的气息。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T恤, 同款的短裤, 同款的运动鞋，一身情侣打扮，站在一起, 真是养眼睛。

    胡妈妈走下台阶，沈嫣拉着肖栩过去给她介绍：“胡妈妈，这就是肖栩。”

    又说：“肖栩, 这是我们院长。”

    肖栩伸出手，以晚辈的态度向胡院长问好：“院长，又见面了。”

    胡院长知道他是谁，但这个“又”让她感到迷惑。沈嫣笑了，给她解惑：“其实当年新希望计划的时候，他就来过咱们院。他当时才上初中，咱们都没注意他，只注意那些大人了。其实……他才是新希望计划的出资人。”

    “原来那么早就见过？”胡妈妈也笑了, 还说, “椅子昨天到了, 真是，让你破费了。”

    “您别客气。”肖栩笑起来一派年轻人的爽朗阳光，“第一次来看您, 哪能空手。”

    沈嫣笑嘻嘻地问：“还好用吗？可是我亲自挑的，我都试过了。”

    胡妈妈年纪大了，常常腰酸背痛，沈嫣给胡妈妈买了一台按摩椅。那东西没法自己携带，昨天已经提前让商家送过来了，算是肖栩第一次看望胡院长的见面礼。

    沈嫣特意挑了台国外进口的。胡院长让院里的年轻工作人员帮着上网查了一下价格，吓了一大跳，觉得过于贵重了。

    “好用就行。您别管这么多。”沈嫣嗔道。

    沈嫣在肖栩面前虽然甜甜软软的，可也没这么撒娇卖嗔过。令肖栩惊异侧目。看得出来，她心里面是真的把胡妈妈当成亲人，大约，就是“妈妈”的替代者了。

    跟着一起来福利院果然是没错的，肖栩想。

    肖栩这一天，跟着沈嫣体会了她在福利院的一天。他跟着她一起给小朋友们念书，讲故事。他还跟着她一起帮着那些脑瘫儿喂饭。

    肖栩少年时曾经来过这里，见过那些外形骇人的孩子们。当时心中虽然也觉得不忍，但到底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离开了就忘记了。

    可今天，他深入到了这些孩子中间。他意识到，沈嫣就是在这里长大了。她最该充满爱和幸福的童年，是在这简陋的地方，在这些残缺孩子的包围中一起长大的。

    肖栩的心里堵得难受。

    往常沈嫣来，都是跟着胡院长一起吃食堂。今天胡院长想请他们去外面餐厅吃饭，却被肖栩拒绝了。

    他还拒绝了胡院长想让食堂给他们单独做点好菜的想法，说：“一起吃食堂就行。”

    沈嫣牵着他的手，并不在意：“我们食堂很好吃的。”

    他如果是她的老板，她或许会跟胡妈妈一个想法，生怕怠慢了他这位贵公子。

    可他是她男朋友啊，陪她一起吃福利院食堂又怎么了。她很高兴能有机会让他了解一下她曾经的生活，这令她开心。

    两个年轻人都坚持，胡妈妈没办法，一起吃了食堂。

    吃完饭，在胡院长的办公室里聊了聊，肖栩问了很多福利院的实务问题。胡院长意识到这是新希望计划的出资人，打起精神来实事求是地将福利院的现状跟他讲了讲，也将他们的一些困难告诉了他。

    肖栩听得非常认真。此时他不是午饭前那个帮着沈嫣干活喂饭的阳光青年，他眉间凝重，是手握着财富与权势的小肖总。

    临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当场做下什么许诺。但沈嫣知道，他都听进去了。

    沈嫣的心里很欣慰。

    肖栩带她买东西，动辄几十万的扫店。

    这是肖栩的钱，他愿意怎么花是他的自由。何况也没有女生会不喜欢被这么宠着。但，沈嫣还是觉得，如果这些钱不是花在给她打扮上，而是花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她其实会更高兴。

    但，她没有权利去指点肖栩怎么花他自己的钱。何况他家还有新希望计划这样的慈善基金，本来就已经在帮助别人了。所以，她一直没有开过口。

    这次肖栩忽然说想跟着一起来福利院，沈嫣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期望。事情，也果然朝她期望的那样发展了。她心里，又欣慰，又高兴。

    他们跟胡院长作别，上了车，离开了福利院。

    开着车，肖栩说：“刚才胡院长说的那些你都还记得吗？”

    沈嫣立刻说：“记得！我门清的！你要记不住，问我就行，我都知道的！”

    肖栩想了想，说：“那行，干脆交给你。院长说的那些，咱们都给她解决了。你来做事，我来出钱，怎么样？”

    沈嫣简直心花怒放，嗔他：“你怎么刚才不跟胡妈妈说呢，说了让她也跟我一起高兴高兴，多好啊！”

    肖栩瞥了她一眼，忽然打着方向盘，向右贴边减速，停在了路旁。

    沈嫣：“？”

    肖栩挂好了档，解开安全带，转身将沈嫣搂在了怀里，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对不起……”

    “哎？”沈嫣莫名，忙说，“没事没事，我就那么一说，我没怪你。回头等我全弄好了，咱们再告诉她，她肯定得高兴坏了！”

    然而肖栩说“对不起”的事并不是这个。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听着竟然有些压抑，“我早该把你带走……”

    “我应该，那时候就带你离开这里。”

    “让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对不起，沈嫣。”

    “对不起……”

    肖栩的心里，慢慢都是酸涩的感觉。

    他想起了那些信里的内容。

    她描述那些孩子们顽皮打闹，因为她作为大孩子要帮忙管教小孩子；她说给那些脑瘫儿喂饭，细细的手臂端着那些饭碗，很累吧；她说喜欢夏日里在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和床单的阳光的气味，因为她是在帮忙晾晒。

    她的空闲时间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玩耍、打游戏、上课外班、弹钢琴、看电影、去游乐场。她那时候小小年纪，细细手臂，已经在做力所能及的的事。

    这当然不是胡院长苛待她，而是她生长的环境就是这样。大孩子能帮忙做事，就可以少雇佣一个工作人员，尽可能的节省经费。今天肖栩看到了，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在帮忙。

    一想到沈嫣就是这样长大的，肖栩的心里，堵得难受极了。

    为什么那时候不带她离开那里，光是他学生时代的零花钱都够把她养成小公主了！

    沈嫣怔了片刻，忽然失笑。

    “说什么傻话呢？你那时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还是小孩呢。”她抱住了他，笑他傻。

    可是肖栩呼吸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对。沈嫣惊觉，想抬头。肖栩却不肯让她看见，他把脸埋在了她颈窝里，藏了起来。

    颈窝里感受到了湿意。

    “肖栩，肖栩？”沈嫣搂着他，怔怔地问，“你是哭了吗？”

    肖栩的心里充满了悔恨。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童年过得如此艰苦。他更想到她上大学的时候，自己竟然完全放了手不再管她？她那时候要是被坏小子骗身骗心了怎么办？或者她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四年的时间足够发生无数的可能导致他和她从此错过！

    幸好，她凭着一股傻乎乎的劲头，自己来到了他面前！

    幸好！

    沈嫣的心里柔软极了。

    “傻瓜。”她说，“我过得挺好的呀，当初给你写的那些信里不是都告诉你了嘛。”

    “胡妈妈和阿姨们把我们照顾得很好。”

    “身边都是一样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所以并不觉得自己凄惨。实际上，因为这样，我到了福利院之后，很快就融入了大家。”

    “我比他们其实都好很多呢，我起码健健康康的，没有病，没有残疾。我还有爸妈的遗产。”

    “肖栩，我还有你。我做梦都想不到，我的肖叔叔原来就是你。”

    “我跟你说哦，我们院里也有《长腿叔叔》这本书。我小时候好纠结的，我也想过嫁给肖叔叔，可是肖叔叔他肚子好大，脑门还会反光，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呀，怎么办呢？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纠结死了……”

    肖栩扑哧笑了出来。他按着沈嫣的头不让她看，扯了张纸巾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净，才放开她，问她：“那现在呢，还纠结吗？”

    “纠结啊。”沈嫣一本正经地说，“男朋友太帅了怎么办？都不敢告诉别人，怕别人不信。可纠结了！”

    她嘴上这样说，眼里却都是幸福和甜蜜，几乎融化了肖栩。

    “傻瓜。”他说，低头吻住了她。

    沈嫣闭上眼睛。

    这个吻既甘甜又美好。

    沈嫣睁开眼睛，看着肖栩英俊的面孔，眼中的温柔，觉得心里边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些曾经的忐忑和患得患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