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桐回到石台村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暗淡下去,给山峰镀上一层黄晕。家家户户飘荡着缕缕炊烟,饭菜的香气从窗户传出,泥泞的道路上偶尔跑过几条土狗。
“举人爷爷,您回来了呀。”赶着回家的小孩子见到赵疏桐和他打招呼。
赵疏桐第一次被人喊爷爷,还是有些惊奇,回了一句回来了。
石台村有三分之一的人姓赵,赵疏桐在村子里的辈分比较大,村子里的孩童大都是他的孙子辈,而不是侄子辈的。
等走到赵家的时候,赵父正在吃饭。桌子上摆着一碗白粥,两个搀着杂面的窝窝头,还有一碟咸菜。
“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的,还没有吃饭吧,爹这就给你去端饭。”赵老汉见赵疏桐回来,放下筷子,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搓着手道。
赵疏桐没有心安理得地使唤一个老人家,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端着饭菜出来。
“爹也不知道你今个儿回来,吃的简陋了些,明个儿给你杀鸡吃。”赵老汉局促地说道。
“不用了,这些就挺好。”赵疏桐道,粮食珍贵,无论好不好吃都值得珍惜对待,“你平日里别亏待了自己,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我还盼着你长命百岁,将来给我带孩子呢。”
“你打算成亲了。”赵老汉眼前一亮。
“赵疏桐没有隐瞒赵老汉的意思,“有这个打算,不过还要等上几个月。”
“好好,爹平日在家里好吃好喝着呢,你就别担心了。今天就是天晚了,我懒得倒腾,将就着吃一些。”赵老汉道。
赵老汉这么说,赵疏桐没有相信。
赵老汉这位父亲是个很积极乐观的人,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赵疏桐养大,早年的时候为了赵疏桐没少吃苦求人,他的一些行为诸如为了孩子不娶自己穷巴巴连糖都吃不起还让赵疏桐去读书呀在村民眼中就像个大傻子一样,早年的时候还有人给取了外号叫赵三傻,等到原身有了功名的时候,渐渐地没人这么叫了。
这老头子平日里一个人在家吃饭没人陪,就不爱做饭,一到饭点的时候都是随便收拾点凑合着吃了。原身给他的银子,他都收了起来舍不得用,总想着收着攒着将来的时候给原身娶媳妇,到京城里买个小宅子,原身劝过几次都没用。原身想将家中的地租出去,老头子哭着喊着不让,非要自己自己种,原身没有办法就只能由着他。
往常原身在家里的时候都坚持和赵老汉一样用饭,赵老汉才舍得吃的好一些。
“儿,最近周围来了许多流民,你回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事情吧。”赵老汉关切地问道。
“没有,朝廷将他们给安置到南庄那边了,和咱们这里隔着挺远的。”赵疏桐道。
“那还是要小心,前两天你三喜侄子就差点在回村的路上被人给抢了。”赵老汉絮絮叨叨地道,赵疏桐耐着性子听了。
他们总归是在京城附近,治安较好,轻易不会乱起来,赵疏桐对此不太担心。
“你这次在家待几天。”赵老汉问,赵疏桐以往休沐的时候都会回来看望他,在家中住个一两天,赵老汉觉得这次和往常应该是一样的
“我把侍郎府的活儿给辞了,暂时先住在家里。”赵疏桐回道。
“辞了就辞了。”赵疏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疏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赵疏桐想了想,“我想继续考科举。”
“你想清楚了,真的想要考了?”赵老汉激动起来,见到赵疏桐肯定的神色,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颇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赵疏桐一直是赵老汉的骄傲,他婆娘死的早,怕娶了后娘磋磨儿子也怕自己在女人的挑拨下变心,就一直没有续娶,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赵疏桐拉扯大,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读书,连洗衣做饭这些女人的活儿赵老汉都学会了,好在儿子也争气,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
自从赵疏桐连续三次春闱落榜后,往常恭维他儿子的人一个个地都来嘲笑儿子,村子说闲话的都觉得儿子以后不中了,考不上了,劝着儿子早些成家立业生孩子。赵老汉觉得这些人说话都是放屁,科举多难考呀,考个一两次考不上很正常,他儿子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
父子两个光棍汉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赵老汉想要抱孙子的心十分强烈,但是以前赵疏桐不愿意提亲事,甚至因为那些闲话连家都不愿意回了,就不敢再逼赵疏桐。
如今赵疏桐愿意成亲了,赵老汉十分开怀。
儿子又愿意继续科举,赵老汉觉得压在他心头的阴霾也散了。
赵老汉不是一定要赵疏桐考上进士做官的,他一辈子就是升斗小民,眼光不高,觉得儿子能考上举人已经非常地了不起了,赵疏桐想考不想再考他都无所谓。只是见不得赵疏桐那一副不得志的样子,他儿子从小就心高气傲,科举失利的事情给他的打击非常大,如今自己想开了,赵老汉也不用再日日担心他了。
“你想考就考,明个儿我就去把赵贵给你叫回来。”赵老汉道。
赵疏桐回想了下,赵贵是赵老汉堂兄家的孙子,和赵疏桐关系比较亲近的侄儿,自小就给赵疏桐做了书童,赵疏桐去侍郎府教书的时候没有带他。
“过两天再说,我想要休息两天。”
赵疏桐说了,赵老汉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应的。
有原身的记忆在,晚间的时候躺在床上,赵疏桐有种亲切的感觉。
赵老汉今晚难得的睡了一个舒坦觉,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为儿子准备早食了。
等到赵疏桐起来吃早饭的时候,赵疏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深深地看向赵老汉,赵老汉不自在地招呼着儿子,“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疏桐无奈地坐下。这早餐不算丰盛,但是真的用心了,豆花一看就知道是从村子里买来的,油饼是赵老汉自己烙的,鸡蛋是专门给他炒的。
原身这个爹真的是个好爹,就是性子太磨人了,老是想着亏待自己。
赵疏桐只能将桌子上的菜将赵老汉的碗里夹,又将老头子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早饭后,赵老汉要去下地,赵疏桐拿上一个箩筐跟着他一起去。
“儿,爹要去下地,地里的活儿不是读书的人该做的,你快回去读书吧。”赵老汉赶紧阻止赵疏桐道。
“爹,我想去地里装点土回来,我有用。”赵疏桐道。
“爹一会儿给你送回来,你别去了。”
赵疏桐没同意赵老汉,他打算去地道瞧瞧,“爹,我想过去看看。”
赵老汉拗不过赵疏桐,只好领着自己的举人儿子一起到地边了。本来村子里的人见赵疏桐陪着赵老汉下地还觉得稀罕呢,结果只见赵疏桐担了一担子的土回去了。
“三叔,疏桐担土回去做什么呀。”旁边田里干活的李桂问道。
赵老汉也不知道赵疏桐想要做什么,但是这不耽误他和这些人侃大山,“养花呢,他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种花种草的,疏桐也喜欢。”
“这是什么读书人的雅好,咱们就是地里刨食的,也不懂。”
“三叔你都是举人的爹,你也不懂吗。”大家调笑道。
“举人的爹怎么了,不还是一个小老百姓嘛。”赵老汉道。
说着说着,赵老汉的二堂叔聊到了赵疏桐的婚事上,“老三啊,疏桐的婚事你怎么想的,大柱和他一个年纪儿子都快要说亲了,你怎么还不着急。”
这位赵老汉的二堂叔年事已高,已经不下地了,平日里就喜欢在田间地头热闹的地方转,和人聊天。
“二叔,不急不急,疏桐又要考试了,娶亲会分他的心。”赵老汉乐呵呵地道,在儿子的婚事上完全不接茬。
他儿子在婚事有自己的打算,他这个当爹的可不可能拖后腿。
“又要考了,下次考试在后年了吧,这次有把握了。”有人惊奇地道。
赵老汉对这人的语气不满,什么叫又要考了,他有钱,愿意供自己的儿子考科举,谁能说道什么。就算他儿子这次再考不上,多试几次他也愿意。
“科举要考,成亲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嘛。我瞧着疏桐这孩子有些飘,你也整日糊里糊涂的,家里有个操持的也让你们父子两个松快好过一些。”二叔公继续道,赵疏桐这对父子真的很奇葩了。其他人中了举,为了显示身份地位,都是置办田地产业盖宅子的,让家人过好日子的。
这父子两个,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就只把两个人住的房屋修缮了一下,老的没个举人爹的派头,不要人伺候每日还和他们一样辛辛苦苦下地,说是要给儿子攒家底,可他挣得未必抵得上连赵疏桐一年的笔墨花费。小的不娶亲不着家,明明考不上还整日盯着科举的事情。
京城贵人富人多,村子有一部分短视的人觉得赵疏桐没有出息,是因为他中了举人,家里面什么都没有添置,父子二人身份变高了,却没有相应的称其身份的派头。觉得他就算中了举人又怎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穷。
赵老汉随便说了几句,将事情给搪塞了过去。
他儿子的亲事自己都说不上什么话,他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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