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娘两个就手挽手奔着飞仙观去了。
这飞仙观原先在这县城中也不怎么出名, 近日来了一个游方的道长,在观中设了一个卦摊,因着他看相卜卦都很准, 因此一时之间在凤头县便名声鹊起了。
道观倒也不甚远,娘两个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便瞧见林子里一角飞起的碧黄色屋檐。
“总算到了!”花大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叹道。
这会儿时间早,来的人不多,两个人便上了阶梯, 径直入了观门,里头供养的是三清四圣,此时正有几个小道士在上香点烛。
问了那卜卦的道长,知道在侧边一个卦堂里刚开门呢。
卦堂里, 青衣道士刚刚坐定, 抬头一看,便见两个女子踏进了门槛。
道长的目光掠过两人脸上,年纪大些的女子倒也还好,当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时, 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福相啊!他心中叹了一声。
莫小碗扶着娘进来, 先给道长行了一礼,见那道长年纪半百,花白头发,穿一件青色旧道袍, 脸上倒是十分红润一点褶子都没有。
“看相?卜卦?”道长抬眼问。
莫小碗看了她娘一眼,花大娘连忙道:“相也看,卦也卜!”这可是关系到莫家的命运,大事,不能马虎。
“卦金多少?”花大娘担心贵,又加了一句。
道长微微一笑:“随喜。”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有几分道骨仙风。
这话花大娘很是满意,随喜嘛,想给多少给多少,反正她手头的钱也不多,待会若是真说的好,给十个铜板应该行。
花大娘将莫小碗按在道长跟前的凳子上坐下,道:“道长,给我闺女瞧瞧,以后会嫁给啥样的人家?”
莫小碗听她娘说的直白,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心里却有几分紧张,但凡女子,谁不想知道自己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人家,可是又不晓得这位道长准不准,不由得心底打起了鼓点。
玄清道长看了一回,微微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闺女好面相!团圆脸儿杏仁眼,将来必定嫁个富贵人家。所嫁之人大富大贵。”
娘两个听着一愣,这话的确是好话,但是听得娘两个有点糊涂。如今这儿搁着一个陈元明,一个裴远。裴远是指挥使,富贵自不必说,若是陈元明将来中举,必定也是大富大贵。两个人,道长说的是哪一个?
“道长,可否详细说说?”
玄清微微一笑,道:“卜个卦吧。”
花大娘连连点头。
玄清打了一回卦,看了看,皱了皱眉头,眼底露出疑惑之色,出了一声:“咦?”
花大娘一惊:“道长,你咦什么?”
“有点问题。”他道。
“什么问题?”莫小碗也跟着紧张起来了,莫非是她将来的亲事出了什么问题?
玄清看了一回卦象,慢慢道:“这闺女的确是大富贵之相,只是这富贵之中又有些血光。”
这话吓得花大娘连连吞口水,竖着耳朵听他后面怎么说。
道长搓了搓手指,又看了莫小碗一眼,笑道:“不过这丫头生的一个旺夫相,将来便是有灾难也可迎刃而解,大娘不必担心。”
花大娘这才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她见这道长似乎有些本事,实实在在的将最近家中遇到的问题说了一回,但没提裴远的身份,只道:“那位提亲的大人权势很大,咱们家得罪不起,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玄清笑了笑:“无妨,诸般事情都有定数,顺势为之即可。贫道只跟你说一句,这件事定然能圆满解决,而你这闺女,将来也会顺利出嫁。无需担心的。”
花大娘听着,愣了半晌,但是脸色终于松快下来。虽然不知道扛不扛得住锦衣卫大人的重压,但是道长说这件事最后能解决,那肯定能够解决。
“多谢多谢!”花大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十个铜板塞进了功德箱。
娘俩走了以后,道童过来拂尘,嘟囔道:“道长,那位大娘可真抠门。以您的名声,但凡来算卦的都给的大银子,她倒好,相也看了卦也卜了,才给十个铜板!”
清玄淡淡一笑,捋须道:“无妨无妨,我这方外之人要那些大银子做什么!倒是这丫头,竟是我在这凤头县卜卦以来,命格最贵之人!稀罕,稀罕呐!”
道童半信半疑:“瞧她村土的样子,命格能够贵到哪里去?”
清玄摇头,看了道童一眼:“你不懂,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麻雀未必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哩!都是造化,造化啊!”
从飞仙观出来,花大娘心中大为松快,不管这事儿后面如何解决,反正终归是个好结果,她也无需提心吊胆了。
莫小碗心里还是没底,看来只能等到裴远回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深沉,男人带着人马星夜策马回到了府邸中,追风一听到声音立即赶过来报告。
裴远解下外袍,换了一袭月白色素锦纱袍慵懒的依在太师椅上,墨黑的头发用玉环拢着,青瀑似的披在肩头,一双乌黑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几分疲乏。
凤头县叛党偷偷逃亡临州,他带人马在临州瓮中捉鳖,连同临州的同党都一网成擒。
只是叛党既然都捉拿干净,不日便要押解上京,他恐怕无法在凤头县久呆。
晴空恭敬的端了茶搁在他手边。
端起了茶杯,裴远喝了一口,这才看向追风,追风立即双手呈上一个册子,道:“大人不在的日子,莫家一切如常,只是……”
男人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如何?”
追风吓得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人看了册子便知道了。”
裴远听到这话,茶也不喝了,直接拿了册子打开来看。
这册子是锦衣卫常用的,但凡监督朝中嫌疑官员,都是用的这种册子,册子图文并茂,记载着锦衣卫所见所闻,详细到被监督者的每一句话和语气。
当初裴远留下追风,并不是为了监督莫小碗,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她。
追风身为锦衣卫,习惯用锦衣卫的做派来记录一切看到的见闻。那册子上就十分细致的画上了莫小碗和陈元明周园约会的情景……
画中,少女看着少年,笑靥如花……
男人的目光渐渐阴冷,追风只觉得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好凉啊!
蓦地,“啪”的一声,太师椅边的檀木茶几被一掌震裂,碎木四溅,吓了追风一跳。
紧接着,他的册子被裂成碎末漫天飞扬。
“我的册子……”追风呜呼哀哉,他的宝贝册子记得很辛苦,而且册子是新的,还有一大半没用完呢!
裴远倏然站起来,蓦地拿起绣春刀紧紧攥在手里,脸色阴沉如同滴墨……
追风心惊胆战的猜测,大人莫非是要去杀人?杀了那个小书生
“大人……大人三思……”他冒着生命危险进了一句忠言,“大人素来不杀无辜之人,再说那小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真一刀剁了的确容易,可到底有损大人的威名啊……”
他清楚大人,大人从来都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锦衣卫杀人,只杀涉案之人,虽然手段残忍狠辣,但是从不会动无辜之人。那书生虽然跟莫小碗一起游园,但并未犯罪啊……
若是大人一时冲动杀了那人,岂非违背了他素来的原则?
裴远并未理他,快步走了出去,追风和晴空对看了一眼,都有些担心,急忙跟了出去。
只听到园子之中,风声飒飒,满园竹叶随风而落,一个月白色的影子在园中舞刀,银光飞舞如同流星,快的连人影都看不到。
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大人是在舞刀啊!
下一秒,只听到“喀嚓”一声,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倏然折腰倒地,紧接着,一根又一根……
追风浑身抖了抖,他光听那声音都替竹子疼。
莫小碗这日到了春风楼做事,路过一个茶馆,便听到里头的茶客谈论着什么“锦衣卫”,她不由得停住了脚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裴远说五日回来,可是今天已经是第六日了,她连他人影子都没看见,心里就琢磨着是不是抓叛党不顺利出了什么事,心底有点担心。
“你瞧见那锦衣卫没?那飞鱼服好威风啊!”
“当然是瞧见了,前日就瞧见了。前日就在县城门口,那些锦衣卫进城,据说是从临州抓人回来的,还看到囚犯呢。我听说那日骑黑马带头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裴远。”
“这可奇怪了,你说这位指挥使大人不是应当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咱们这小小的凤头县?”
“谁知道,莫非凤头县也藏着逆党?”
“低声,低声,有人来了……莫要议论朝事……”
莫小碗转头看时,只见街面上有一行七八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锦衣华服好不威武,为首骑着黑色骏马的可不就是裴远吗?
只见他头戴碧玉冠,身着一件绣银卷纹墨色锦袍,腰佩宝剑,俊颜皎洁如皓月,身姿英挺如劲松,真真是丰神俊朗宛若月神,只那脸上却似常年罩着一层冰冷严霜,让人不敢仰视。
沿路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抬着头踮着脚看他,只是看到他那副表情,冷的连头发丝都给冻住了。
莫小碗纳闷极了,他居然已经回来两日了!他还说一回来就提亲的,这个大骗子!
莫小碗就站在路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裙子,仿佛一株绿色的水仙。见裴远骑马过来,她微微低了头。
那“哒哒”的马蹄声从她跟前经过时,她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可是那马蹄声走过、消失,并没有任何停留,她再次抬起头时,只看见那人一抹模糊的背影。
他分明是从她跟前经过的,当她是空气么?
莫小碗难以形容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些惊讶又有些气愤。走之前还送了她价值连城的耳坠子,还说要提亲,现在倒好,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杵着,当她透明的?
她气得咬着牙跺了跺脚,裴远,你了不起!
她回了春风楼,跟往常一样忙碌做事,却有些提不起劲儿来。她一直在拒绝他,可是现在他不理她了,怎么她反倒心里难受起来了?
“不理就不理,不稀罕你理我!”她生气的自言自语。
这时,只听到赵大厨叫了一声:“小碗,有客人点你的踏雪寻梅,赶紧做一份!”
莫小碗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这道点心虽然挂在菜单上,因为掌柜的定价比较贵,日常点的人少。是谁这么有眼力,居然点自己这道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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