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一辆镶金嵌银的珠帘马车正缓缓驶向莫宅。
“舅母, 您此次去,同表哥知会了吗?他若是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车中少女正值二八年华,生的一张娇俏鹅蛋脸, 柳眉凤眸,十分标致,梳着垂髫髻,穿着一件梅红色的缀珠绣银裙衫。
她望着坐在对面的妇女,眼底浮起几分担心之色。
女人四十年纪,细眉细眼, 神色端肃,眼底隐隐带着几分冰冷刻薄。她梳着云鬓,满头金翠,穿一件簇新团花绣金的檀香色锦裙, 手里慢慢摇着一柄美人白绢宫扇。
女人冷笑了一声:“他不高兴?敢情我要看他脸色了?便是他蹿天去了, 还是裴国公府出来的,他再怎么厌我,我也是他正经的大伯母。这国公府如今是我做主,他倒好, 自个要成亲, 只给你大伯父写了一封信,你大伯父那人糊涂,近日才给我看。这么一桩荒唐的婚事,竟就这么给他应了下去。真真是荒谬!我就不信了, 他要是真成婚,不用拜长辈,不必经我手?他还真想六亲不认不成?”
少女柳眉微蹙,道:“舅母自己去便罢了,为何又拉上我?”她着实有些不满,眼瞅着她这位舅母今日是去找人麻烦的,她可真不想自找麻烦。奈何她近日住在外祖家,外祖家是这位当家作主,她就是不想去,也得去。
这少女名叫谢银莲,她母亲是裴远的姑母,她近日一直住在外祖家,也只有过年时才见过他一两次罢了。她对面坐的是现在裴国公府的掌家人,裴远的大伯母杨氏。
谢银莲想着,舅母显然不满意表哥结的这门亲事,但是即便是不满,这婚事已经满城皆知了,又能如何?
表哥的脾气天下人都知道,她可真不想趟蹚这趟浑水。
杨氏听她的话有些不满,道:“你可别这么说,你当真以为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莫非忘记去年你外祖父说的话了?他说了,如今裴远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成家了,他说等日子闲了,便把你和他的婚事定下来。”
谢银莲听了着实吃了一惊,她细细一想,似乎好像听到外祖父的确有提过。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小子如今飞黄腾达了,都不知道自个是谁了。他若是不娶了你,便是不听长辈的话。你外祖是什么人?他是正经的裴国公,当初连先皇都给他几分颜面,裴远倒好,敢忤逆他老人家的话?好好的千金闺秀表妹不娶,偏要娶那山村里的野丫头,这事儿可真要说道说道!”
谢银莲低头琢磨了一回,觉得这事有点难办。要说她想不想嫁表哥,她心里还真没主意。她表哥长得的确不错,可惜名声太糟了些。但今儿杨氏是打定主意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无非是眼红表哥手里的权势,将自己当棋子往外送。
她心里叹了一声,可惜自己家不中用,要不是父亲纨绔,也不至于母亲让她一直呆在国公府,指望大伯母给她找门像样的亲事了。
她问杨氏:“伯母既然要说道说道,为何不去表哥府上?反倒要去……”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杨氏瞪了一眼:“你怎么今儿话这么多!”
她识趣的闭了嘴。道理很简单,自然是柿子捡软的捏,她舅母趁着这会表哥在办公才来莫家的,欺负表哥她不敢,欺负乡下人,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车停在了莫家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华贵女子,身后簇拥着四五个丫鬟嬷嬷,又跟着两三个小厮随从。
这几日送礼的夫人多了,门房也不稀奇,依旧拿前日的话来回她:“裴大人说了,送礼请往裴大人府上,我们这边做不得主。”
他话音才落,便被一个嬷嬷上前虎着脸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厮,竟如此不懂事!谁给你送礼?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哪个?话都没说,就这般放肆!”
门房眨巴眨巴眼,有点愣住了,这几日都这么说那些人便走了,怎的今天这个这么凶?
杨氏冷冷一笑:“你去同这府里当家做主的人说,我是裴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裴大人的伯母,我有话同她说。”
这位夫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吓了门房一跳,听说他是裴大人的伯母,门房又唬了一跳,瞧着来者不善,他急忙进去告诉花氏了。
花氏听说是裴远的长辈,这下紧张了,裴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那应该算是他们莫家正对门的亲家了,这事儿不能马虎。
她往常在家里随便一件衣裳就穿了,听说这位来了,她赶紧换了一身新的锦缎衣裳,又在头发上插了两支簪子才带着小翠一起迎了出来。
杨氏已经带人进了院子,一看这院子十分轩敞讲究,便知道一定是裴远给莫家人的,不然以莫家人那身家,怎能住的起这样的房子?
她眼底微微发红,心道,好个大侄子,对自家人一毛不拔,对外人倒是这般慷慨!
抬眼,便见花氏带着一个丫鬟快步迎了出来,瞧着那身衣裳打扮,虽是绫罗绸缎,可穿戴依旧逃不出乡下人的土气。这么个当家主母,后面才跟着一个粗使丫鬟,杨氏打心里瞧不上,眼底露出鄙夷之色。
“这位就是莫夫人了吧?”她淡淡问了一句。
花氏一瞧这夫人打扮的光华照人,便觉得有点自惭形秽,再看她身后那标致少女,不由得心里惊了一下。上次太师大人过来便是要将女儿跟小碗比试,这回该不会……
“这位是……”她望着少女。
“这是裴远的表妹谢银莲,我带她过来走走。”
花氏一听大为释然,叹道:“无妨无妨,都是亲戚嘛!”
杨氏瞥她一眼,冷冷一笑,道:“杵着做什么?不叫我们进去坐吗?”
花氏赶紧将众人迎进了大厅,又叫小翠去倒茶过来给夫人小姐。
杨氏坐下,谢银莲只敢站在她身旁,后面仆从拥簇成群,花氏瞅着杨氏这气势,觉得这真是大家主母才有的架势。
小翠端了茶过来,杨氏叫谢银莲坐下陪着喝茶,谢银莲这才敢在下首陪着坐下了。
杨氏端起茶杯才抿了一口,“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叶吐了出来,蹙眉道:“这是什么茶?怎的如此难喝?”
花氏一张脸涨的通红:“这……这是我昨儿去市集买的新茶啊,茶叶尖尖儿呢。”
杨氏嫌恶的看着杯中茶叶,嗤道:“我喝的茶,最差也是西湖的龙井,六安的瓜片,倒是想不到,居然还有人好意思拿这种东西出来待客!”说罢中重重的“砰”一声将那茶杯搁下。
花氏听到那“砰”的一声,吓得心头一跳,这位主母,好大的威风啊!
她是个老实人,见她不喝茶,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换茶,这就是她买到的最好的茶,也没得换。
她只好讪讪对小翠说:“你去厨房拿点点心吧。小碗今早做的,应当是不错的。”
杨氏一听“小碗”两个字,便知道是那个姑娘,不由得火从心头起。
“不必了!”她重重说道,“今儿本夫人过来,便是要同你谈谈这件不靠谱的婚事。”
“不……不靠谱?”花氏脸色难看起来,“这眼看婚期在即,聘礼都过了,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
杨氏指着身边的少女道:“这位,可是当初裴老公爷亲口说许给裴远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小子狂妄自己做的主,哪里及得上老公爷亲自做的主开的口?今儿我来,便是要拨乱反正,将这婚事说清楚!”
这话说的谢银莲低了头,听得花氏冷汗涔涔。
“这事儿,我们并不知道啊……”搞了半天,原来人家国公爷早已替裴远订了亲,可是如今这婚事在即,文定武定的都已经弄完了,这不是叫人进退两难吗?
“你不知道不要紧,幸亏我来的及时,拨乱反正正当时呢!”杨氏得意洋洋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道,果然是乡下人,真是极容易摆弄。只要现在她提出退亲,将两家订婚书一撕,这事儿便成了一半。再叫老爷子出面,叫裴远娶了谢银莲,这婚事促成之后,便是裴远再冷情,也不能不理会这国公府的前程,这就是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心中算计的好好的,望着惊慌失措的花氏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一个拨乱反正!”
冰凉凉的声音从脑后传过来,杨氏听得心中一凉,她是挑了裴远办公的日子过来的,怎的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同花厅相连的圆月门口,正站着两个人,前面的是裴远,后面的是莫小碗。
谢银莲听表哥这语气,八成将刚才的话都听了个七八成了,不由得脸上绯红,越发低了头,一颗心“噗通”乱跳。她倒不是羞,是吓的。她同表哥接触不多,却知道他做过的许多事,能不害怕吗?
杨氏没想到自己居然算漏了一招,但是她不怕,她罩不住这小子,不是还有国公爷的吗?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少女脸上,眼底掠过冰凉的鄙夷,果然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规矩,还没嫁进门就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想进国公府的大门,凭她,也配?!
花氏见他过来,颤声问道:“裴大人,这……你这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婚约?”裴远的目光凉凉落在杨氏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裴远,除却同莫家的婚约,便再也没有任何婚约了!但凡有人胡说八道,都是……放屁!”
杨氏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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