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过, 虽然新年的余韵尚存,但京城一切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次序。
这日裴远正在家中陪莫小碗写字, 却听到下人说外头有公公上门,两人迎了上去, 来的正是皇帝身边的宫人,宣了圣上口谕请两人即刻进宫。
两人都猜到大约皇上对他的折子有了处置, 但是莫小碗不大明白为何也叫自己去,她懵懵懂懂的, 便换了衣裳乘着马车跟着裴远一起往宫里头去了。
到了宫里头,百官在朝。裴远已交了辞呈, 自认无官平民, 这边要跪,皇帝忙阻拦他不要他跪, 见小碗肚子大不宜久站,便着宫人拿了锦凳给她坐下。
当着众大臣的面, 皇帝宣布了圣旨。
莫小碗头一次在朝堂之上见皇帝, 原先见太子的时候,他还斯文儒雅像个世家公子,如今高座龙椅金案,威风凛凛,果然有天子的气度。这一次宣旨,皇后也坐在他身畔,陈玉罗头戴凤冠身着凤袍,虽然小小年纪, 却气度不凡。
莫小碗正心里想着,玉罗果然好眼光,这两人看着真是天生一对。
正想着,圣旨宣布了。
这一次圣旨,却是一次极大的变革。圣旨中道,撤去北镇抚司官衙,关闭诏狱。改锦衣卫为鸾仪卫,只承担守卫仪仗之功能。
这话落下,所有臣子都看向裴远,他担任多年锦衣卫指挥使,没想到一朝改朝换代,竟将他的北镇抚司都撤掉了,这人可不得震怒了?
但是裴远面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反应,有的人脸上便有失望之色。想着裴远威风这些年,本以为现在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失落怨恨,没想到他竟这么淡然,真是无趣。
圣旨又宣:设立都察院,负责监察及弹劾百官之责,设置正一品都察院总都督,由原锦衣卫指挥使裴远担任。
这圣旨一落,众人更是惊讶,本以为陛下卸磨杀驴,原来竟专门设置了一个都察院,原先的正三品指挥使竟直接升了正一品总都督。这负责监察弹劾百官之职,可不是吓死个人了?
裴远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陛下竟然给弄出了一个都察院,这在从前可是没有的。
接着圣旨又宣:裴远此次救驾有功,授予“上柱国”勋号,府门立碑为记。
这一宣布,众人皆瞪大了眼睛,上柱国?便是国之顶梁的意思,这样的荣耀可是前所未有。前朝陛下之时,并未有一人获得过此荣誉。
获得此荣耀,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圣旨却还未完,又宣,授予裴远妻子莫小碗“一品诰命夫人”之荣誉。
听到一品诰命夫人,莫小碗惊得呆了,抬头看上面,只见皇后玉罗对她微微一笑,她便想起上次她上她家里看她说她有福气,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意思,如今一看,原来是这一品诰命夫人的福气。
莫小碗深吸一口气,说不激动是假的,想她一个小小的村姑,从贫困的一口饭都难吃上,到如今的一品诰命夫人,不过一年光景,当真是一步登天。
想着要起来谢恩,但是她不方便下跪,裴远扶着她,一切礼数便都免了。
从前朝上,还从未有像她这般殊荣,受了这样的恩典还可以坐着不必下跪谢恩的。
下朝出来,百官来贺,这朝贺可是发自真心的。虽然裴远如今依旧负责监察百官之责,但是好歹是明面上公事上的。锦衣卫一撤,他们再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吃个饭都有人盯着,抱着小妾上个床还有人给你画小像。想到那样的日子终于过去了,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裴远夫妇回来不久,皇上的人就被派过来在裴府门口埋碑,惹得周围百姓都来观看。莫家的花大娘、莫老实等人听说这消息也急忙赶过来观看。
“哇,好威风!”
“这可是不得了的丰碑呢!”
“无论前朝还是今朝,第一个人得此殊荣呀!”
莫小碗站在门前,看到埋好的石碑,只见上头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上柱国”三个大字,正是今上亲手题写的,那字上流金溢彩,当真光荣辉煌无比。
花大娘喜极而泣,叹道:“女婿有造化,真有造化!对了,我听人说你封了一品诰命?”
这消息刚刚传出来,花大娘还不知道真假,这会儿正好可以问问女儿。
莫小碗将手中抱着的金册子送到娘跟前,道:“娘,你看,这可不是一品诰命的封书呢,上头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印玺呢。”
花大娘听说是真,欢喜的满脸涨红,只差点没昏阙过去,她双手颤颤的捧着那金册叹道:“我家……我家何德何能……竟然出了个一品诰命夫人呢!”
这在从前,那可以做梦都不敢想的呢!
才进了府里,又有许多人来送礼恭贺,莫小碗少不得让她娘帮忙一起筹办了几桌宴席,招待了客人。
一日忙完,她回到了房里,小心翼翼的将金册和诰命衣服看了一回,搁在了盒子里锁起来。
裴远进了屋里,看她脸上笑意盈盈,不由得勾唇道:“开心?”
莫小碗睨他:“自然是开心。你升了一品,我沾了你的光,可不是开心的很?想我们村里,我们县里,还从没出过一个诰命夫人呢。”
裴远笑着拉她坐在怀中,道:“你呀,这是打算像个状元郎一样衣锦还乡了吗?”
莫小碗笑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想衣锦还乡啊,可惜不行。”
眼看着都快八月的肚子,再过两个月便有小生命呱呱坠地,她异常的期待。
“明儿一早又要上朝,若是按我的意愿,倒是愿意多陪娘子一些时候,不然这一品都督我也不做了,还是娘子养我好了。”
莫小碗知道他说的是戏言,如今的职位光面堂皇,不像当初锦衣卫般那么危险阴损,他又是一个才华卓越的政客,若是蹲在家里闲置了,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莫小碗笑着捏他的脸:“不行!我告诉你啊,你娘子我不养闲人!哪日你要是将厨艺练到跟我一样好,我再考虑一下梨花坞要不要收你做个大厨子。”
裴远脸露为难之色:“那可真是难了,天底下厨艺能比过娘子的,怕是还没生出来呢。”
莫小碗被他捧得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他抱着他家小娘子便亲了一口,他家小娘子还是那个傻丫头,夸一句就得意的忘形了呢。
第二日一早,裴远又如往常一般上朝去了,莫小碗依旧闲不下来,她坐着马车在街上闲逛了一回,便升起开个茶叶铺子的主意。
花大娘正好来看她,她便跟她娘说起这件事。如今京城人,喝茶风气十分盛行,而且茶叶都要拣最好的喝,互相攀比风气不绝。
所谓赚钱,自然要赚有钱人的钱,茶叶既贵,利润又高,若是不做这个买卖,莫小碗都觉得自己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叫谁去跑呢?”花大娘疑惑的问。
要找好茶叶,自然得进茶山,若是半道上进的茶叶,一来品质不能保障,二来必定成本贵。一手的好茶,既不贵品质又好,只是得要人跑。
“叫赵普去吧。”莫小碗喝了一口鲜奶道。
“那小子行吗?”
去跑茶叶的人必须得是自己人,因着进茶叶的本钱少说百两,以后多了可能达至千两,若是拿银子的人跑了,可找谁哭去?所以必须是自己人。
赵普是赵大厨的儿子,原先在家时十分好玩不靠谱,后来陈家村遇灾荒,他同他爹一起逃难吃足了苦头,穷的跟个叫花子似的。受了这一场困厄,这小子到了梨花坞之后倒是本分了很多,做事也勤快。先前小碗叫他跑堂,后来做管事,事情都办的不错。
他是大厨的儿子,小碗有心提拔他。跑堂打杂这些事情换个人也能做,但是进茶叶这种事就非得信任又能干的人才能去做。
过年时赵大厨给他订了一门媳妇,打算好好的在京城安家了。
这个时候让赵普去跑茶叶,开了茶叶铺子,他在京城安家,她觉得正合适。
花大娘听她说赵普,倒也点了点头:“那小子还算不错,只是做茶叶买卖,我们都没做过,他真能行吗?”
小碗笑道:“我师傅喝茶最是讲究,从前在陈家村时,他家的饮食茶具都十分精致,这好茶赵普是从小喝到大,明儿我再请一个品茶的大师给他训练一下,应当可以用。”
花大娘听她说的周到,便点了头。如今他们本钱足够,多开些铺子也未尝不可,便是要亏些本钱,也亏得起。
没几日,小碗便叫人帮忙打听了一位茶叶的大师傅,将赵普好好的训练了一番,然后给了赵普五百两银子,叫他去江南进茶。
茶叶铺子的位置她早已看好了,京城有一条茶香道专门经营茶叶,那边商家成排,许多人都上那儿去采买茶叶。因为商家多了,自然竞争大了,就有做不下去的。
小碗叫人将那边商铺也不租赁,直接找东家买下,便当作自己的茶叶铺子了。
半月之后,赵普便带着小厮载满了茶叶从江南回来,莫小碗亲自试了茶叶,觉得十分不错,又让赵大厨来品评,大厨也十分喜欢。
赵普带回来的茶叶不但极为新鲜、而且品种多品质上层,又有几个新品种,莫小碗觉得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赵普得了表扬十分高兴,不一日便到茶叶铺子走马上任做了掌柜,他将茶叶铺陈开来,取名叫“莫记茶堂”,本准备招揽许多客人来品茶,只是这条街满满的都是卖茶叶的,京城许多人家一旦买熟了哪家,便成了老主顾,没那么容易给抢过来。
赵普招呼了一天,陆陆续续有人来买,却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火爆,不由得十分郁闷。
莫小碗听他说了这情况,便叫赵大厨研发一款新的茶叶鸡搁在茶叶铺子中,让他叫伙计吆喝,头三天,只要买了茶叶超过十两银子,便送茶叶鸡一碟。
这话放出去,便有许多人来围观。当那煮着茶叶鸡的锅子端出来,顿时满屋芳香溢鼻。
围观众人一看那锅子下面写着“梨花坞”三个字,禁不住问:“这鸡是梨花坞出的?”
赵普笑道:“那可不是?梨花坞的大厨子亲自做的!”
梨花坞那在京城可是出名了,出了名的贵,出了名的达官贵胄多,听闻陈太师老人家是那边的常客,甚至太子啊翰林啊都常去。又有人传说那梨花坞是一品都督大人娘子开的,都不知道真假。
但是梨花坞这个地方,真是如雷贯耳。许多人有银子也订不到位置,越发觉得神奇的很。
现在一听说这茶叶鸡是梨花坞出的,众人立即来了兴致,不由分说,纷纷开始买茶叶,几只鸡不要多久,一人一碟子便分食完毕了,许多人还没吃着扼腕叹息意犹未尽的不肯走。
“开张头三日,记住了!明日早到早得!”赵普数着银子欢喜道。
“莫记茶堂”这头一炮便接着莲花坞的名声和赵大厨的手艺打响了,一旦局面打开了,后面生意自然慢慢的好了起来。
四月中旬的一日,裴远正在都察院办公,才从院里出来吃个午膳,便听到有家人来报,说夫人要生了。
他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赶紧将手头的事情布置了,起了马便往家里赶。
早已请了稳婆过来,这会儿已经在屋里忙碌了。这几天因为产期临近,花大娘寸步不离的陪在小碗身边。
花大娘正从产房里出来,见裴远急着要进去,忙拦住他,道:“等一等,等一等,应当快好了……”
可是裴远着急,听到产房里的声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有这样害怕的时候,生怕有一点点闪失……
但是很快,只听“哇”的一声,里头便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这是生了?
裴远没有想到孩子生的这么快,他才下马眨眼功夫便已经完成了?
稳婆和嬷嬷们将里头都收拾了,这才让他进去。
他进去时,孩子就躺在她的身畔,白软软的一团。他的女人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没有什么危险,他也安了心。
他盯着那白软软的一团,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小东西就从妻子的肚子里出来了。
这是他的孩子?他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曾经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很多次摸过他,感受过他的蠕动。现在他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实在是太过神奇的一件事。
“恭喜大人,是位公子呢。”
裴远一惊,是个公子?
虽然他很喜欢女孩,但是儿子,也很好啊。
他弯身去看那孩子,眉眼五官都很标致,有他的影子,也有小碗的影子,一双眼睛圆嘟嘟的像两只黑葡萄,跟莫小碗特别像。
他同他对视,禁不住咧嘴笑了,笑的也像个孩子。
莫小碗见他高兴,心里也开心。她生了个儿子,以后这小子可以跟在他爹后头舞刀弄剑练武功,倒是不用专门去请师傅了。
他撩开他的襁褓,仔细观察他圆白的小身体,突然一泡尿滋出来,滋了他满脸。
“臭小子!”他抹了一把脸,有些懊恼,孩子见他双眼一瞪,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叫做爹的又手足无措起来。
莫小碗笑着嗔道:“你同他计较什么?他还是个宝宝。”
嬷嬷过来,立即给换了襁褓,裴远去洗了个脸。说懊恼也不懊恼,只是一脑子的觉得神奇又欣喜。原来做爹是这个感觉。
接下来莫小碗要坐月子,坐完了月子花大娘又帮忙办了一场满月宴。
裴远如今每日下朝都多了一项乐趣,便是逗儿子,各种古怪鬼脸逗儿子,有时候逗的孩子哈哈大笑,有时候逗的他儿子哇哇大哭,便顺理成章的换来莫小碗一顿责备。
如今裴府多了一个小宝贝,日日来看他的日便多了起来。花大娘和莫老实莫奶奶是每日必到的,陌小瓢隔几日会过来看看小外甥,见这么多人喜欢他,都开始嫉妒起来了。
老太师也时不时过来看看,有时皇后陈玉罗回娘家也会陪着老太师一起过来。
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莫小碗重新回到了梨花坞,她一回来便又建了新的菜谱。若是总是那些菜,客人未免容易吃腻,时不时的出一些新菜品,才能保证口味永远新鲜,也才能保证食肆的不可替代。
赵大厨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再开个梨花坞分馆,她摇头,梨花坞于她而言,是不可替代的。
但是其他的生意,莫小碗却逐渐越发的感兴趣起来。手里钱多了,便想着这也投资一点那也投资一点。
她的莫记茶堂今年预计在京城再增开一家,接着又开始盘算绸缎庄子。
“绸缎庄子应该开在哪儿呢?”莫小碗抱着账本子,歪着脑袋自言自语。
“城东,城南?都不好。”她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又一一否定了。
裴远抱着接近半岁儿子从外头走进来,瞧着她挖空心思的样子,禁不住摇头笑道:“壑儿,瞧你娘,都成小财迷了!”
怀中的白胖娃娃还不会说话,指着她娘“咿咿呀呀”的,似乎赞同他爹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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