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护哭

小说:别弄哭他 作者:与孟生
    楚谨朝心里一紧,顺着那些视线看过去,佟晖和检查干事已经到了他身边。

    检查干事很巧的是刚才和楚谨朝偶然撞见的学生,他朝楚谨朝点头示意了一下,就飞快掠过楚谨朝,径直走向最后,“高二(六)班,舒临安,没穿校服西装外套,仪容不整。”

    楚谨朝猛地转过身,舒临安低着头一手捂着脸,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瘦削的指缝中流出,滴在校服上,染红了一大片。

    佟晖用口型骂了句脏话,还想跟面前这干事沟通两句,“舒光耀学弟是吧?他虽然没穿西装外套,但好歹也穿了衬衫,也算校服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舒光耀说:“不行。”

    有人捂着嘴看向舒临安,嫌弃的说:“要扣扣他一个人头上,别扣我们整个班的……”

    六班的人陆陆续续跟着来劝,好话歹话连番上阵,“他一个人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全班背锅?麻烦你划分清楚!”

    小方阵的骚动引来隔壁班的观望打量,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但舒光耀不为所动,执意要记过,他瞟了眼舒临安此刻的模样,心中冷笑。

    楚谨朝却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双耳失聪。

    舒临安这个高大的男孩明明就站在他们视野里,原本该高仰的脖子此刻垂的看不清脸,原本该笔直的脊背此刻弯的恨不得要低进尘埃里,原本该翠绿的草坪在他脚下浸出了红色。

    舒临安在流血,他们却在争论一件较眼前事相比,微乎其微的小事。

    那些鄙夷又恶意的视线,想一把无形的刀不断中伤着这个和他同龄的男孩,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伸出手,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

    楚谨朝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班级与纪检部的僵持,动静越闹越大,不仅是四面八方的好事学生蠢蠢欲动,就连后脚刚走的校领导都被吸引了注意。他拿起话筒朝着躁动的那片区域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面环绕的立体声一出,整个操场的队伍立时不敢再肆意打望,安静的往回缩了脖子。

    舒光耀却面不改色,拿住笔记本正要往上写,“高二(六)班,舒临——”

    安字没落下笔,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按住他的笔记本。

    舒光耀拧着眉抬头,看清制止他的人之后,脸上闪过疑惑,“楚学长?”

    众目睽睽之下,楚谨朝撕下舒光耀手里那一页刚刚才记录下的纸,随后解了外套的扣子,脱下西装从后一把盖住舒临安的头,“高二(六)班楚谨朝,仪容不整,写吧。”

    人群里霎时传来阵阵惊呼,躁动比之前还要激烈。

    “操,楚学神!”

    “他这是在干什么?包庇同学?”

    “惊了惊了,纪检部就这么被楚谨朝打脸,刺激……”

    舒光耀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楚谨朝冷着脸别过头,拽住舒临安的手腕,穿过重重人群径直朝前。

    无论是非议还是鄙夷,他一眼也不想多看,更不想多待。

    校领导远远的看见两名同学搀扶着从操场上走出来,他认得其中那个搀扶别人的同学,直接拿着话筒问道:“楚谨朝同学,出什么状况了?”

    楚谨朝脚步一顿,拽着舒临安转过身看向那位校领导,校领导和他们隔得不远,立刻便看见了楚谨朝和舒临安身上的血迹,神情一变。

    楚谨朝用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对他说:“老师早上好,我的同学身体出了点状况,我想现在送他去医务室。”

    校领导闻言心里当下就有了考量,但他却没在全校师生跟前说破,只点头让楚谨朝赶快将同学送去医务室,随后又拿着话筒当众夸赞了几句楚谨朝德行出众,希望本校同学多加效仿之后,才把这一茬暂时圆了过去。

    高二(一)班隐在人潮里,秦科望着演讲台上搀扶着人的背影,对一旁的夏协说:“什么情况?楚哥这才离开我们多久,就和新同学好上了?”

    夏协收回放远的视线,跟上前面走动的队伍,没搭理秦科。

    秦科纳了闷,还想再继续追着问,被旁边的张蓓蓓白了一眼,“楚谨朝人好,帮助同学助人为乐,有什么问题?”

    秦科给整笑了,把注意力专注在跟张蓓蓓斗嘴上,“没问题,我楚哥那就是在世活雷锋!”

    ……

    医务室里充斥着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酒精味,舒临安坐在病床边上,头发挡着脸,校服上干涸的血迹深浅不一。

    楚谨朝就站在舒临安面前,似乎舒临安不先开口,他也不准备开口。

    僵持了许久,舒临安才终于抬起头,“已经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舒临安。”楚谨朝语气不明,“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舒临安像是记起了什么,立刻道:“谢谢。”

    楚谨朝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把无名火,说出的话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你拿什么谢我?拿我把校服借给你记得过?”

    舒临安猛地摇头,想要辩解:“我会去向老师解释,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了你,为什么你还能觉得和我无关?舒临安,你听好了——”楚谨朝逼近舒临安,“我现在已经被彻底打上和你一样的标签了!在他们心中,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一字一顿,“被孤立、性格孤僻、莫名其妙甚至脑子有病的学生……我和你一样了,你到底懂不懂?”

    舒临安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眼泪却率先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楚谨朝气不打一处来,当做没看见他的眼泪。

    过了好半晌,楚谨朝才听见他用极哑极细的气音说:“谨朝,你不是。”

    他突然从病床上站起来,不顾楚谨朝的意愿,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他瘦削的下巴抵着楚谨朝头顶的发,嗓音发涩:“你不是,你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

    楚谨朝的一腔怒火,突然被浇熄的没了影。

    楚谨朝丢了许多东西,这一辈子或许都找不回来。周边的人事即使到了今天,对他来说空白陌生依旧是占据脑海最多的。

    每当听见身边的人不断讲述从前的楚谨朝是什么样子,他就会不自禁的在心底发问:以前的他原来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那个楚谨朝陌生异常。

    那个别人口中待人温柔,逢人便笑的亲切少年,根本不是他。

    楚谨朝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楚谨朝,只是一个对周遭情绪都感知模糊的人。

    他和他身边的群体,格格不入。

    所以每当看着舒临安的时候,楚谨朝就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一样。

    楚谨朝同样格格不入,被集体排挤漠视,任人欺负揉捏,站在孤身一人的阴影之下,弱小又无助,却又一声不吭。

    对舒临安是同情多些,怜悯多些,又或者是同病相怜多些?楚谨朝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再冷眼旁观。

    六班学生的排挤和漠视是铺垫的火|药,余浩一行人的恶行是□□,升旗仪式下面对舒临安受伤的无动于衷是一把大火,在楚谨朝心里彻底点燃,烧的他又气又愤,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发心被温热的泪晕湿,楚谨朝眼皮跳了一下。

    舒临安是个爱哭鬼,他常常能看见对方红着眼圈的模样,但真正清醒在他面前落泪的次数,这还是第一次。

    “有什么好哭的?”楚谨朝推了舒临安一把。

    舒临安没被他推开,反而将他抱得更紧。楚谨朝听见头顶上传来抽吸声,舒临安带着细哑的哭腔跟他道歉:“谨朝,对不起。”

    楚谨朝深吸一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先把我放开。”

    舒临安又抱了楚谨朝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他退回到病床上才坐下,刚止住没多久的鼻血又突然流了出来,把身下的床单打湿了一片。

    楚谨朝先反应过来,拿了旁边剩余的棉花去止舒临安鼻子里涌出的血。

    舒临安苍白的脸此刻被血迹和泪水胡乱的糊着,脏兮兮的,他还在一个劲的掉眼泪,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楚谨朝看的心里挺不是滋味,“那个叫余浩的,打了你什么地方?”

    舒临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颤了颤,他像是羞于启齿一样别过眼睛,“没……”

    “你还不说实话?”楚谨朝另一只手扳过舒临安的脸,正对着,“我都看见了。”

    他捂在舒临安鼻子下的棉花都湿透了,只好又换了新的,手指被舒临安的鼻血和眼泪染得满是。

    舒临安嗫嚅的开口说:“被推到墙角……撞到了鼻子。”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来医务室?还看见我掉头就跑。”

    舒临安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好半晌,“我怕你认出我,他们会连你一起……”他顿了顿,跳过这句话,“如果我去医务室,你可能找不到我。”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的泪突然一下子流的更凶,“谨朝,你找不到我,会担心我吗?”

    楚谨朝被问的一愣,视线对上舒临安那双哭到发红的眼睛,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会。”

    舒临安拉过他的手,用同样血迹斑驳的手掌把他的手指攥住,“你会原谅我吗?”

    他还在在意楚谨朝被他连累的事,可那分明是楚谨朝自愿做的,和他半点干系都没有。

    “你没错。”楚谨朝想抽回手,“不需要我的原谅。”

    舒临安却攥的更紧几分,鼻血止住了,他扯开楚谨朝按在他鼻下的棉花,把对方那只握着沾血棉的手连同另一只攥在一起,一字一句的问:“你原谅我吗?”

    他此刻对是否能获得楚谨朝的原谅执着异常,楚谨朝的手指都被他握的有些发疼,只能点点头像哄三岁半的孩子一样:“我原谅你。”

    舒临安像是被他这句话卸了力,掌心一松,任他的手溜走。

    楚谨朝看舒临安神情忽然变得恍惚,只当他是因为今天遭遇了太多事,情绪上面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他走到医务室隔间的卫生间,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再用常备的一次性毛巾沾湿了热水拧干,走回了舒临安跟前。

    舒临安还是那副晃神的模样,楚谨朝想了想,还是自己动手给舒临安擦了脸。顺手撩开对方的刘海,露出额头,擦净上面的血迹汗迹和泪迹。

    “谨朝。”

    楚谨朝垂眼看他,“怎么了?”

    舒临安的脸没了刘海遮挡,尽管轮廓依旧消瘦,但五官却并不难看,组合在一起,显出几分温情款款。

    “我可以叫你谨朝吗?”他问。

    楚谨朝却觉得舒临安在问一个显而易见甚至有些愚蠢的问题,“你刚刚不是已经叫了好几次了?”

    舒临安的眼角不自觉的弯了弯,他笑起来,整张脸变得更加温柔,亲昵的又唤一声:“谨朝。”

    楚谨朝没理他,把手里变了色的帕子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舒临安却仿佛食髓知味般,连着叫了好几声“谨朝”,直到楚谨朝受不了,不得不应了他一声,他这才得逞似的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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