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桂树的枝叶被照落在小阳台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微风中摇曳朦胧的碎影。
半弧形阳台一侧的半截石墙, 正好能容纳两个人侧身站立。
素白的月光在脚边斜画下一条光影分界线,商珩和顾凛身高相仿, 肩靠着肩,隐在暗处, 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自穿书以来, 尽释前嫌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独处, 虽然躲在角落里偷听看上去有些滑稽。
商珩暗觉好笑,余光不经意撞上对方望过来的眼神, 顾凛一愣,飞快把脑袋别了过去,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唇线绷直, 侧脸严肃得仿佛在公司召开股东会议。
商珩顿时觉得更好笑了。
顾凛忍无可忍,偏过头瞪他一眼, 你笑什么
商珩拉平嘴角,收敛笑意, 以极低的声音道“我知道,我知道, 顾总没有偷偷看我的意思。”
顾凛“”
商珩赶在对方发作前,赶紧指了指石墙背后的方阳和温睿昀, 又抚过胸口, 示意他放松, 惟黑暗里一双眼睛, 亮得像天上的星。
顾凛被星光迷了眼,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在博山大酒店,迷幻之际,商珩从天而降的侧颜。
顾凛低声道“你应该跟我一样吧”
商珩一愣,旋即明白这话是在摊牌了,他挑眉看向顾凛的眼,默默点了点头。
顾凛“那你想过回去吗”
商珩低头想了想,探手一笑“对我而言,在哪里,都一样。”
顾凛眉尖微蹙,正要追问,方阳和温睿昀谈话的声音,恰在此时再次响起
“温先生,上次你与我提及的那件事,我的父母很感兴趣,二老很欣赏你的魄力和才能,昔年在温家势弱,在群狼环伺下,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温家,奠定了天河集团如今的局。”
方阳端着一只高脚杯,带着几分示好的笑意望着温睿昀,声音款款柔柔,不疾不徐。
温睿昀手指抚过石栏杆冰冷的边缘,淡淡一笑“多谢令尊错爱,都是过去的事了。”
见温睿昀不接话,方阳暗暗皱眉,之前明明温家才是主动与方家接触的那方,怎么现在反而不感兴趣的样子。
方阳捏着高脚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仍是笑着“其实,自花期餐厅一别,我时常想念温先生,可惜工作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继续上次的约会。”
温睿昀长眉微扬“哦我以为方小少爷会更想念顾凛。”
方阳眉心一颤,慢慢弯起眼尾“原来温先生突然待我冷淡,是因为这件旧闻吗”
温睿昀把玩着酒杯,慢悠悠道“愿闻其详。”
石墙背后的阴暗处。
商珩促狭地瞄一眼顾凛,后者拧着眉头,嘴角微微下撇,一副不悦又烦躁的神色,意识到商珩在看他,顾凛面颊肌肉微微绷紧,用口型强调与我无关
竟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方阳“那些都是年少无知时的一厢情愿罢了,如今他身边有情人在侧,我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原先是我一叶障目,现在我看透了,也看淡了,不再去想。”
“情人”温睿昀面露疑惑。
方阳笑得嘲弄“温先生不会不知道吧,商珩就是顾凛包养的情人,哦,我想起了,他似乎故意接近过你,像他那样的人,一门心思往上流世界钻,两头下注,左右逢迎,也不稀奇。”
石墙背后,顾凛看着商珩轻一挑眉,冷淡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商珩撇撇嘴。
“是吗”温睿昀轻轻旋着红酒杯,暗红色的酒液盛着微白的月光。
他一时想起商珩在车上向自己剖白的模样,又想到在公益直播现场,顾凛与他同时举牌的情景,温睿昀微微蹙眉,眸间一丝极淡的情绪稍纵即逝。
“我的直觉,倒不这么觉得。”温睿昀笑了笑,“方小少爷,婚姻是人生大事,需要慎重考虑,切莫一时冲动。”
这是婉拒了。
方阳咬了咬嘴唇,握住石栏杆的十指用力扣紧,敛下的双眼夹着极浓的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道“温先生,如果温方两家联姻,我愿意以继承人的身份,向你承诺,将来你我以一换二的比例,交换对方手里的股权,这样一来,你在方氏集团董事会,也会有相当的话语权,你绝对不会亏的。”
温睿昀缓缓眯起眼睛,仿佛这时才正眼审视方阳的态度。
阴影处的顾凛和商珩同时一愣。
若真叫这两人成事,温睿昀同时掌控两大集团,强强联合,那他顾氏集团可真够呛的。
商珩悄悄扒在石墙边缘,乌黑的眼珠溜溜转,不知在盘算什么。
若是放在一天前被温睿昀拒绝,方阳还不至于如此恼恨,甚至抛出这么大的利益诱饵。
他还记得昨天,那对鬼鬼祟祟的中年夫妇,不知如何溜进了方氏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守在他的车附近堵人。
方阳身边没有带着保镖,若非商父商母并未作出过激的举动,他差点都要打电话报警。
中年男人像是刚在泥地里打过滚,裤脚和鞋子黏着脏兮兮的污黄色泥水,汗味和臭味混杂漂浮在不怎么通风的停车场,熏得方阳难受地捂住了口鼻。
商父有些贪婪,又好奇地打量方阳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还有手腕上的镶钻的名表,下意识伸手想摸,被商母打掉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堵住我的车赶紧走开,否则我要报警了”方阳皱着眉头,这是他最讨厌的贫民的味道。
“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商母弯着腰,挥舞双手,迫切地望着他,眼神复杂得难以描述,既热切又胆怯,只敢拿眼巴巴地看。
方阳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扔在地上“赶紧走。”
商母一愣,商父却一把将钱捞在手里,眉开眼笑“你瞧,果然还是亲儿子对咱们好。”
方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你这个疯乞丐胡说八道什么”
商父正要开口,被商母一把拽到身后,她讨好地看着方阳“你是小阳吧,你左腿内侧是不是有一块暗红色的菱形胎记”
方阳警惕地看着他二人,右手下意识紧贴住右腿外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
商母激动起来“小阳,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
方阳只觉得荒谬绝伦“你说什么鬼话你是疯了吧我是方家次子,不是乞丐的儿子”
商母泪眼婆娑
“那年我刚刚产子,没钱去医院,在一个小诊所,恰好讨债来要债,我们实在没有钱,要债的说那就卖儿子换,我害怕极了,没想到,正好这个时候,有个外地孕妇意外早产,情急之下就近也来了这个小诊所,你父亲见那家人衣着光鲜,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人,所以趁护士不备,偷偷换了两个孩子”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万一讨债的真的逼迫我们卖子,不是自己的,也不心疼而且,我们也供不起你后来我们打听到,那个早产孕妇,就是方家的太太。”
方阳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进了地里,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只一味摇头“不可能,你们撒谎”
嘴上断然否定,可方阳心里却越来越虚,母亲意外羊水破裂在一个小诊所早产他是知道的,自己腿上的胎记也确凿无疑,他从小长得就不像哥哥,可是他竟然不是方家的儿子
自己怎么可以不是方家的儿子
一个卑贱的赌鬼乞丐贫民的儿子开什么玩笑
“绝无可能”方阳突然大吼一声,转身就走。
商父拦住他的去路“你不能不认我们我们已经失去商珩这颗摇钱树了你是我们的亲儿子,你不能不认亲爹”
商母追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装着几缕头发塞的纸袋进了方阳兜里“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验”
月光透过桂树,照落在方阳脸上,映出一种惨淡的白。
他本想扔掉那袋头发,不知怎么,还是神使鬼差地拿去鉴定中心化验比对,同时还想办法拿到了父母的头发。
结果尚未可知,方阳却仿佛已经看见了最无望的深渊。
小阳台上一片诡异的安静,商珩悄悄探出脑袋张望,被顾凛一把拽了回去“你干嘛”
商珩正要说话,安静的阳台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
此情此景显得外突兀。
商珩和顾凛一个激灵,同时查看各自的手机不是他们的。
“抱歉,温先生,我接个电话。”方阳轻声细语地道。
温睿昀温和地笑笑“请便。”
见商珩舒一口气,顾凛斜睨他,嗤笑“你心虚什么又不是见不得光。”
商珩压低声音,懒洋洋开口“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是被你包养的情人。”
顾凛收敛笑意,抿了抿嘴“被谁温睿昀吗你不会不知道他迟早要对付你我的。”
明明他和他才应该站在一条船上
商珩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不,我又不是他的对手,又不是他的情敌,他为什要对付我”
“和气才能生财嘛,大家一起赚钱不好吗”他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宝宝,你们打你们的,我看看就好。”
自称宝宝的商珩一通死皮不要脸的发言,顾凛一时竟无言以对。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时,噗通一声,像是手机砸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响。
“方小少爷,你没事吧”温睿昀问。
方阳飞快捡起手机,指尖有些微地发颤,屏幕上闪烁着刚刚接收到的dna鉴定报告,白纸黑字的结果,千万根针一样扎得他双眼刺痛。
“我我没事。”方阳勉强笑了一笑,“有些不舒服,我先失陪了。”
温睿昀看着方阳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淡淡蹙眉,良久,突然出声道“藏了那么久,出来吧。”
顾凛眼神一僵,商珩脊背倏地绷直,脑内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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