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堂休息区一角的组合式沙发上, 林予情和容致一人占据了一角,中间隔着一方玻璃茶几。
容致面容严肃,一动不动注视对面的林予情, 镜片后的黑眸不带任何情绪, 一字一顿强调:“林老师,说好的私下独处要有第三人在场,您的行为毫无契约精神。”
林予情五指插入发间,随意犁了犁头发:“容律师,你有所不知,今晚不仅有第三人,还有第四人第五人呢。”
他眼神往商珩的方向瞟, 语气满是不爽。
商珩轻咳一声:“容致, 今晚是我约的林老师, 你不要怪他……”
容致收起协议书, 又转过头幽幽望着商珩:“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关机,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他看林予情时眼神咄咄逼人, 落在商珩脸上时, 瞬间弱化成带着委屈的责备。
饶是商珩脸皮再厚, 也被盯得不好意思起来:“抱歉,今晚是因为一些意外状况, 不过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容致微微蹙眉:“关于那个前台接待的事?”
“对。”商珩将捡到的黑框眼镜搁在茶几上,“她晚上一路跟踪我们,我怀疑她就是最近试图恐吓我的私生饭。”
容致眉头拧得更紧:“接到你的电话,我立刻联系了她, 她手机关机,人没回酒店,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怕事情败露我们报警,所以先跑了。”
商珩在沙发上坐下,懒懒散散往软皮靠垫里一靠:
“既然人跑了,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外界产生不利的谣言,不过要跟剧组强调,决不允许她再潜入剧组,倘若她再敢回来,有诡异之举,立刻报警。”
容致点点头:“暂且如此吧。”
商珩打个哈欠:“我回房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的任务可是很繁重的。”
林予情和容致同时起身,跟上他,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空气莫名有一瞬的凝固。
容致瞟一眼林予情,淡淡道:“林老师的房间似乎与我们不在同一层。”
林予情双手环臂:“我喜欢在走廊散步锻炼身体,违背容律师伟大的协议书了吗?”
三人等电梯时,容致扶了扶眼镜,慢悠悠道:“我订立协议书也是为将来解绑考虑,林老师若对我心有不满,我在这里想你道歉。”
商珩回头见容致一脸疲态,又向林予情低头道歉,想到今晚自己不负责任的失联,事先没有和他通气,通话记录一连串未接来电,心有歉疚。
他伸手把容致揽到身侧,朝林予情一笑:“容致做事一向严谨,也是经过我同意的,林老师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林予情不料对方竟来了一手以退为进,一时找不到理由怼,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容致端然立在商珩背后,唇角隐约露出一点笑。
林予情瞧了个正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也慢慢笑开:“放心,我绝不往心里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三人同时步入电梯。
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彻底挡住了视线,谁也未曾注意到,不远处走廊的阴暗角落里,一个人影正躲在暗处默默窥视。
影子一闪,转眼消失在楼梯尽头。
※※※
翌日吗,天清气朗,剧组一大早便抓紧时间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工作。
商珩并不打算一直跟组,即便知道原书中《禁忌的我》这部电影,确实拿下了不俗的票房,但扣除掉各项分账和成本,实际回馈给温睿昀的收益,三倍回报率未必十拿九稳。
况且从拍摄到上映再到结算,周期冗长,不确定因素太多。
穿书前多年与投资打交道,他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
除了这部电影,手头的余钱还能尝试做点别的事。
商珩今天起了个大早,在大部分剧组工作人员用过早餐后,他刚刚晨跑回来,彼时林予情已穿戴妥帖,等在遮阳棚下,随时准备开工。
林予情一身民国旧派绅士打扮,大热天里整整齐齐穿着衬衫和马甲,热得吐息仿佛都要灼烧起来,却也不曾抱怨,拿着一面竹纸扇轻轻扇风,颇有几分怀旧风流的韵味。
不远处,梁淼淼换好了一条修身的绣锦旗袍长裙,姣好的身材勾勒无疑,一边与陆导演对台词,一边若有若无往这边看。
“你的早点都要凉了。”林予情懒洋洋把写有商珩名字的早餐袋搁在桌上。
前台小妹神秘失踪后,没人专职打理餐点这些琐事,便有工作人员给每个人不同口味的早餐袋写上名字,方便辨认。
商珩擦了把额头的汗:“放那吧,我去冲个凉换身衣服就来。”
林予情试了试手温,打开袋子准备找人给他热一热早点,不料袋中竟掉出一张小纸片,不足巴掌大,折成了四折条状,正好能从缝隙里塞进去。
他随手展开纸片,一眼扫去,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凝固,蓦然瞳孔紧缩!
小纸片上,同样用从杂志裁剪的字拼成了一句话:你要为不听警告而付出代价!
短短几个字,浓烈的恶意仿佛浸透了纸背,扑面而来的危险意味,激得林予情心头重重一跳。
那个毒唯私生饭不是已经被开除跑路,禁止进入剧组吗?
林予情紧紧捏着这张轻薄又沉重的纸条,眉心紧皱,一股毛骨竦然的寒意,登时沿着脊椎骨窜上天灵盖,冻得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他们全部都被误导了?对商珩意图不轨的家伙另有其人?
“糟糕!商珩!”
林予情扔掉扇子,不顾化妆师的叫唤,立刻朝着商珩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露天摄影棚到更衣室,要通过一条狭长的道具墙走廊,由于场地背景墙都是临时搭建的,镜头外的场景,四处都是支棱的木头支架。
此时其他演员已经换完戏服,唯有刚锻炼完的商珩会从这里经过。
林予情气喘吁吁追上商珩的背影,对方正好走在支架下方的逼仄过道里。
“商珩!”
被叫住的商珩停下脚步回过头,以询问的眼神望向对方。
林予情见他无恙,尚未来得及舒口气,正要将人拉回来告诫他小心,万没料到,正在此时,异变横生——
咔嚓一声闷响,仿佛是哪根薄木板突然断裂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商珩下意识抬头,黑色的瞳孔中,好几只硕大的蓝色塑料桶赫然从头顶倾落!
无数锋利的碎玻璃片从桶口奔涌而下,透明的,不透明的,轻薄的锋刃在暖金色晨光里闪烁着冰冷的弧光,刀子一样,密密麻麻漫天下坠!
狭窄的过道,两侧被封死,躲无可躲!
电光火石之间,商珩只觉眼前一花,一股一往无前的庞大力道带着他,狠狠撞击在背后的墙面上,砸出砰的一声巨响。
噼里啪啦——玻璃碎片碎裂成无数更碎小的残渣,在自由落体中四溅惊飞,支离破碎,劈头盖脸覆盖了两人全身,几乎将他二人埋起来!
“唔——”
林予情饱含痛楚的闷哼同时响在商珩耳畔。
商珩被男人护在臂弯下,情急之中,对方的手掌盖住了他的面门和头顶。
碎玻璃被林予情挡去了大半,仅有少量划破了商珩的肩和后颈,以及露在短袖外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托着林予情的胳膊,不敢用力,也不敢挪动,声音急切而沉重:“林予情,你还好吗?”
男人以极缓慢的速度慢慢抬起头,顿时有细碎的玻璃渣从他头顶和肩颈滚落。
在看清对方伤势的一瞬,商珩脸色大变,近乎失声:“林予情,你的脸——”
林予情左边脸颊完好,而右边脸颊,却不幸被刀刃般锐利的碎片严重划伤,最长的一道几乎从眉梢划到脸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密集的细小玻璃渣嵌在伤口处,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林予情右半边脸神经细微抽搐着,仿佛已经痛得失去知觉,就连呼吸和吞咽的动作,都变得个额外艰难。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在商珩手背滴出一串温热的血珠。
震撼和愤怒犹如雨后的野草疯狂滋生,怒红沿着商珩的脖子蔓上眼眶,烧出一片暗红。
他搀着林予情,极小心地替他拂去肩头的碎渣,哑声道:“我叫救护车,你还能走吗?”
林予情低低应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没事,小伤而已,我以前拍戏的时候,什么意外都遇到过,这点不算什么——嘶……”
“别说话了!”商珩扶着他走出走廊。
已经有工作人员听到动静跑过来查看,一下被两人满身碎玻璃吓了一跳。
“老天!怎么回事?这不是过几天要用的玻璃道具吗?怎么会摆在那种地方?”
人群越聚越多,渐渐响起窃窃私语。
“林老师没事吧,叫救护车了吗?”
“林影帝出什么状况了?该不会毁容吧……这电影还怎么拍?”
容致从前场匆匆赶至,目光一凝:“发生了什么事?”
“没时间解释了。”商珩拧起眉头,绷紧的脸颊凸显出颧骨的轮廓,阴沉铁青如同嶙峋的礁石。
“盛齐,带人把外面守着的记者赶走,不许他们胡乱报道。”
“容致,你立刻报警。李姐,把人群驱散,通知下去,暂时停工,剧组所有人不得离开!”
商珩阴戾的眼神环视四周陷入死寂的人群,私语渐渐停息,一时间,无人敢接触他盛怒中的目光。
商珩侧脸冷峻如钢铁:“敢动我的人,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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