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看着心直直的坠下去。
把图片点开，一看，没错，是池以南的父母。
池爸爸惯常是坐轮椅进出的，很少用拐杖，发表言论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用拐杖的照片，图片上的中年人看起来沧桑又疲惫，满头大汗，更是坐实了池以南“不孝女”的这口锅。
阮青手指发抖，深呼吸，强迫自己一点点看完了。
放下手机平复须臾，给玫瑰打了个电话。
阮青开门见山：“网上不知道谁在带节奏，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玫瑰显然顾不上她，对面一片乱哄哄的。
阮青听到了老猫的声音，也听到了老王的声音，像是在拦谁……
阮青也不急，等玫瑰接起电话。
“青青？”等到回话，玫瑰显然没反应过来。
阮青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这儿……”玫瑰刚说一句话，又乱哄哄起来，阮青皱眉，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
“林灵最近也在谈一个综艺，公关部正在加班加点给她搞宣传……池以南这个事情爆出来，唐为压着不让公关部处理，说先顾着林灵……池以南现在非要上去找唐为，你知道她脾气的……状态不对，我们正拦着……”
估计池以南反应比较大，玫瑰说的也是断断续续的。
这个事情触到池以南的逆鳞，玫瑰和老猫真怕池以南一言不合，和唐为动起手来。
“把手机给她。”
玫瑰愣了愣，阮青重复，“给池以南。”
玫瑰手比脑子反应快，反手把手机扣池以南耳朵上道，“阮青！”
池以南一滞：“青青？我这边在忙，等会儿我给你……”
“池以南！”阮青蓦然叫了一声，“网上的事情我看到了。”
池以南定住身形，垂目片刻，玫瑰他们瞧着女人脸色难看得很，口吻却半点让人听不出来急躁情绪，反而游刃有余，“哦，那个事啊，我……”
“玫瑰给我说了，你要去找唐为是吧。”
池以南的说辞卡在了嗓子里。
“你先别去，等着。”阮青起身，拉开卧室的门，“我来公司，给你处理。”
“你……”
阮青：“伯父伯母知道了吗？地址已经曝光了，人肉会带来的影响，你是艺人，肯定比我更清楚。我觉得你现在紧要的，是把他们先安顿好，你说呢？”
“……我自己都可以处理。”
“嗯，但我既然是你找回来的总助，这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言下之意，池以南不能撇开她单独行动。
池以南默然，阮青放轻了声音：“等我来，好吗？”
阮青最终稳住了池以南，答应等她去了公司，两人一起去找唐为。
*
阮青换了身衣服，吃了颗药，下楼开车。
一路上开着手机，和不知躲到哪里的玫瑰打电话，把前因后果彻底弄清楚了。
林灵要不到池以南的新歌，看池以南参加综艺人气上涨得不错，闹着唐为，让给她也找个综艺上，以两个人的关系，选的综艺自然不可能像是池以南的这么坑爹，既然选择良心综艺，问题又来了，林灵不火，这个事儿又需要操作。
说操作，一方面不外乎是和节目组打好关系。
另一方面，就是需要在网上给林灵艹数据了，在节目组抉择前，让公关部把黑料删完，打榜搞起来，总之，给她制造一种欣欣向荣的繁华假象就对了。
“上周就开始搞这个事儿了，老朱他们天天忙得不行，林灵刁钻，唐为也是一天问三遍，这周那节目组就要选人了，公关部还没忙完，赶上池以南这个事情就……”
阮青打方向盘：“唐为怎么说呢？”
“他……他就说艺人都有黑料，林灵这个事情临门一脚是当务之急，还说池以南以前被黑的时候心态也挺好的，让她等等。”
玫瑰提起来也很糟心：“个大傻逼，也不看看是什么事儿，是什么时候，以前那些捕风捉影的处理得慢，池以南心大就算了。现在关系到池以南的家人了，怎么能拖？！……他这话说出来，不是成心让池以南炸掉吗！！”
唐为没脑子，这阮青早就知道，也不多费口舌。
“老朱是什么意思呢？”
“老朱为难啊，但他又不是老王，和唐姐不沾亲带故的，心里即使再想帮池以南先处理，也得看唐为的意思不是……害，谁不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社畜了。”
阮青：“我知道了。”
好半晌，阮青轻声：“池以南呢，她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她呢。”玫瑰长出口气，“之前气的不行，老猫把新闻给她看完就冲公关部去了，要他们处理……接了你的电话之后，冷静不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也没说网上的事情，就说想他们，把二老哄骗去了她的私人别墅住着。”
阮青点点头：“是她的处理方式。”
妥帖，圆融，滴水不漏。
“现在去隔音室弹吉他了，不说话，脸色也不好。”
阮青理解：“她一直很孝顺的。”
玫瑰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那可不是，那么小的时候就出来驻唱了，还不是为了她爸的医药费。刚出道那会儿，综艺节目一结束，我们没名气，唐姐还想过用池以南的家庭情况来卖惨炒作，池以南坚决不同意，说什么也不让公司给她立坚强自立的人设，说她过的挺好的。”
“但我和老猫都知道，她是怕外界知道了，舆论让父母伤心，让他们觉得拖累了她，不想大众带有色眼光看她爸爸。”
“不炒作，公司资源又不好，当时就天天的巡演跑着，一天两三场的来维持人气。”
“两三场？”阮青怔了下。
“对啊，两三场，这个强度是不是听起来很大？早上一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在城市里随便辗转一下，时间就没了。其实这个还好，那段时间最多的一天有五场，我们弹乐器不用带什么情绪，背着贝斯吉他走就是，池以南又要弹奏又要唱，还要笑，不能在观众面前掉链子，上了台让观众觉得不舒服……一天下来，晚上唱完根本说不出话。”
“但是第二天还有巡演，就含含片，沟通什么的用手机打字。”
阮青说不出话来了。
玫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公司的通告，同一批签进来的人只有我们乐队是每个月都完成了的。林灵现在天天都抱怨公司资源差，但和当时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挂了电话，一个红灯的间隙，阮青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阮小姐？什么事啊想起了我。”对方笑着道。
“芳姐，没什么，我就想问问，盛世的公关部忙吗？如果不忙，能先帮我个忙么。”
*
停好车，阮青乘电梯直达池以南的工作室。
一进门，大家都把她望着，不止乐队的人在，老王也在。
老猫话不多说，直接把阮青带到录音师面前，小声：“在里面呢，刚糖糖假装进去拿东西，她在弹吉他，不说话，那脸瞧着，啧……”
老猫：“总之你进去吧，你劝得住她。”
阮青点了点头，直接推门进去了。
录音室昏暗，没窗子，墙上都是隔音材料，屋内被一道玻璃一分为二，玻璃外是设备，玻璃内就简单立了一只麦。
池以南此刻就在角落坐着，拨弦随意的弹着，没注意到阮青的到来。
等阮青站在她面前，她才若有所觉抬起了头来。
一向带着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稍显沉郁木讷。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收敛了，阮青说不上来，心莫名的揪了下。
“我来了。”阮青道。
池以南点了点头，放下吉他。
“还好吗？”
池以南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好半晌，女人垂目，摇了摇头。
“很失望。”
她低低补充了一句，声音实在太小，如果不是在录音室里，阮青可能都听不见。
阮青懂。
橘子音乐能发展起来，业绩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来自CAP。这出了事，CAP还没凉呢，都要给新人让位……
池以南对唐为失望，对工作人员失望，更甚……对一路走来的公司都很失望。
阮青不由想到了池以南出道的那个综艺节目。
每个选手上台前都有一段采访，越是煽情，越是狗血，节目组给的时间越是长。轮到乐队那的采访，却没几句话。
——“都挺好的。”
——“喜欢音乐，就来了。”
——“赚得到钱，不苦。”
上了台，乐队标签也很寒碜，别人都是“追梦十年音乐人”“自强不息美少女”什么的，一听就很有梗，CAP就超简短，“新兴乐队”，找不出槽点，也没个特色。
池以南没故事，但是有嗓子，有才华，靠着扎实的基本功一路冲了出去。
如果她想说家里的事情，早说了。
但是一路走来，她从没卖过惨，也没抱怨过命运的不公。
阮青眼神闪了闪。
“橘子音乐这边我不熟，不好打招呼，但是那个帖子放着也不是办法，我让盛世的公关帮着先处理了。”
池以南一怔，半晌，干哑道：“谢谢。”
阮青有些微妙的心疼压在心底。
她伸手，“走吧，找唐为去。”
池以南看了会儿她手，半晌，伸手拉着，站了起来，“好。”
女人眉目深刻稠艳，长发如藻，不笑的时候，像是一幅精雕细琢的油画。
拉开门，阮青带着池以南刚走出工作室的门，周小娜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南南，回来了。”喘匀一口气，周小娜终于补齐，“唐总，你们老板唐晴回来了。”
“这个事儿我说了，她刚去楼上办公室。”
周小娜迟疑：“你……”
池以南愣了愣，接道：“那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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