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下不觉重生了

    “萧牧一!”

    官杨从粗壮的树干上弹坐了起来,额头冷汗淋淋,想起刚刚的彻骨痛感,他感觉喉头发紧,后背一片濡湿,思绪太混沌杂乱了,一些破碎的零散片段掠过,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很残酷,一深想他就头痛,心里也难受的紧,闷的他喘不过气来。

    “咩~”

    树下忽然窜出一声羊叫,一时半会儿,官杨并未察觉自己是在树上,差点吓的摔下了树,稳住身形之后,官杨拍拍胸口道:“好险……”

    说完才惊觉不对,自己的胸口,怎么会有心跳声……

    等等……自己不是死了吗?又怎么会在树上……

    难道,又活了?

    “咩~”

    惊魂未定,官杨僵硬的向树下望去,只见一群羊正整齐的望着树上的他,领头那只羊毛色纯白,黑溜溜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这头羊与其他羊不同的是,脖颈上佩戴着一朵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看起来,十分喜庆。

    “喜羊羊!?”

    官杨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惊呆了,旋即扫了一眼四周,这个地方他识得,神魔之山弥楼山,这群羊他也记得,是正要送去杨花落尽子规啼的羊。

    可是,这是他十七岁的事情了,距离他死的时候,足足五年了,怎么会!?

    难道,不是活了,是回到过去了?

    官杨余光一瞄腕间,一道花色灵力符文禁令若有若现。

    这是压制灵流魂脉的禁灵令,也就是说,自己真的重生回到了十七岁,刚刚出世,伪装青璃山牧羊人去参加光音神庭度仙会的时候。

    一切才刚刚开始。

    自己都从容安心赴死了,怎么突然冒出重生这个玩意儿。

    官杨不禁有些懵。

    他想了很久,正准备跃下树干时,忽而,一道亮光划破夜空,将墨蓝天际照的亮如白昼。

    还不待他反应,仅仅一瞬,又是一道惊雷劈向了他身后的山洞。

    顿时,整片山一震,山石爆裂,碎石飞走,山洞外的羊群惊的的四处逃窜,飞鸟散羊,现场一片混乱。

    “我丢!”

    官杨一声大吼,赶紧跃下树,将羊群疏散到安全处,只剩一只年幼的小羊羔,被小碎石砸伤了腿,瑟缩的蜷在树根下,被飞石惊的直叫,变故接二连三,刚刚惊雷造成的爆裂刚刚平定,官杨正欲去解救,一道红光急剧坠下,直袭大树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官杨身形快如鬼魅,一把抱过树下的小羊羔,迅速躲在了一块巨石后。

    那道红光不是什么雷电,却是一个人。

    一位红瞳獠牙的男人,是血族。

    男人周身气息诡异,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他的气息也紧的很,看样子是受了重伤,落在地面之后,男人阴郁的面色刚有些舒缓,猛然又喘着粗气,转而盯着夜空道:“你还真是穷追不舍。”

    空气仿佛染上春雨,湿润了几分,青衣翩然,一位少年立在了受伤男人的前方。

    少年的声音也如同江南烟雨一般。

    “凌麒。”

    官杨顿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这声音,难道是他?

    一时之间,恍若梦中,官杨心神俱震,却没勇气偏头去看一眼,手掌微颤,渐渐地……红了眼眶。

    胸口痛的他发麻。

    凌麒捂着伤口恨声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作为?”

    严袭道:“该,你杀了我的人。”

    “不过误杀而已,说到底,死了又怎样,不够一条不起眼的走狗死了,你还真打算取我的命?”

    严袭道:“你还不打算交出她吗?那个吸食四国男子鲜血的血族人。”

    “交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凌麒捂着伤口,不知是不可置信还是惊恐万分,唇舌间都泛着一股冷意:“不识轻重,我可是血族祭司,精灵族与血族世代相辅相成,你若杀了我,便是两族结怨,我劝你还是乖乖放我离开……”

    说到最后,凌麒声音都颤的变了调,话未说完,只见严袭轻轻拔出手中神武,剑光凛然一闪,凌麒喉间血喷涌而出。

    所有动作只在一瞬,连官杨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蠢。”

    严袭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剑尖渗落着鲜血,凌麒双眼怒瞪,这个身份是他最后的底牌,没想到连命也保不住,他想堵住那喷涌而出的血,却是已经用尽了力气。

    官杨躲在石后,心神震惊散乱,一时之间,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蓦然,一道熟悉的声线落在耳边,将他散乱的神思拉了回来。

    “还不出来?”

    这道声音如泉水一般,不过,许是生病,声音隐隐带着虚弱之意。

    见石后没了动静,那道声音又响起:“出来。”

    思绪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清楚,官杨下意识回答,声音有些微颤:“啊,出来什么?”

    “你说呢?”

    “蹦!”

    轻轻一声碎响,瞬间,官杨身后巨石化为齑粉,他吞了一口唾沫,僵硬的转过身子。

    星光下,青衣少年长身玉立,一双眼,淡的很,正看着他

    胸如擂鼓,手心都湿透了,官杨终于鼓足勇气,目光移向面前立着的少年,少年高扎着半马尾,一袭青衣,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少年身材清瘦,眉眼间有些妖冶,眼神淡淡,有些冰冷,整个人显得单薄。

    正是光音神庭现任大神吏严袭,也是他拼死想要救回的一生挚友。

    严袭无视官杨震惊又错愕的眼眸,只道:“你是谁,既是牧羊,为何来禁地?”

    等等……

    官杨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恍惚的不真实,不过一瞬,已是前世今生,绕是自己有心里准备回到现在,乍见故人好友时,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前世今生,恍若隔世,友人如斯,而他呢?

    官杨这时不过十七,正是少年灵动之姿,他的身材极为欣长,穿着一件黑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袖间裤腿紧束,腰间系着羊角带,官杨面部骨相带一点异域风情,脸庞生的俊秀,此时他的眼睛就像蒙了一层水雾。

    抬眼看向面前人,还真是严袭。

    官杨看向严袭的眼神从错愕震惊转化成了欣喜光亮,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我……我是从青璃山而来,去往杨花落尽子规啼,下午大雨,实在找不到去处,才在此处落了脚。”

    少年眸光晶亮,这种光亮是严袭从来没有见过的,亮晶晶的,温暖的有些灼人。

    原是青璃山下来的牧羊人,严袭眼眸低垂,长睫忽闪,道:“哦。”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一人立于乱石中,一人立在山洞前,夜间林间虫鸣阵阵,夏日尽是凉意,官杨感觉头脑有些晕乎乎。

    好半天,官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稳住心绪,正视严袭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方才见公子眉目寒意极重,近日可是受了什么伤?”

    严袭立于石丛中,面色青白,有些不悦道:“与你何干。”

    官杨一怔,没有说话。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严袭前去南溪苗若族调查少女干尸一事,传闻严侍郎灵力高强,奈何性子太高冷,平日根本没什么朋友,性格太直说话也是得罪一帮人,这次本是与其他氏族弟子同去,可谁知战到关键时,没有一人与他同仇敌忾,众人皆以为活不成了,竟抛下严袭一人,径直逃命去了。

    最后,严袭裹着重伤,逃了出来,却中了寒夜星,且终生难解。

    前世的官杨开始是不知道的,严袭独来独往惯了,中了这种奇毒,光音神庭没有一个人知晓,或者说,没有人发自内心关心过他,他生来又是个慢热性子,命运安排的奇妙,后来两人竟成了莫逆之交,直到后来官杨知道寒夜星一事。

    可惜那时,严袭已经命不久矣,神仙无救。

    后来每每想到此处,他就有些恨严袭,恨他不说,恨他不怨,恨他不争。

    当然,他更多的是恨那时的自己,心里眼里装的全是另一个人,不肯分出半点心思为旁人。

    有些人,手上被伤个小口,都能呜呼哀怨一天,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受了伤。

    有些人,沉语不发,纵是撕心裂肺,万般苦楚,也只得自己受着,不与人言。

    寒毒阻塞灵流魂脉,无术法通解,以至于最后彻底成了不治之症。

    本来压在他心头,令他午夜辗转难眠的事情,重来一次,竟是有了转机,官杨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在青璃山师从药学,专治奇难疑症,又见公子佩戴是杨花落尽子规啼的腰牌,我这次正要去学院送羊,公子以后若有不适,可以找我,我叫官聆秋。”

    严袭斜睨他一眼,道:“第一次相见,你,有些奇怪。”

    心绪半是激动半是复杂,一时之间,官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手都有些发抖,看着旁边的人,他现在就好好的站在他旁边。

    “是吗?公子像极了我一位知己故人,我只是瞧着公子,感觉亲切……”

    官杨就这样一直笑着,眼前少年鼻梁挺直,弧度自然,那双眼清澈如水,此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严袭瞧了一眼,真的……有些傻。

    严袭眉目一如既往冰凉冷淡,官杨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真害怕和从前无数次醒来的梦一样,严袭已经死了,看见他,只是个缥缈破碎的梦。

    片刻,官杨不自觉伸出两指,手指都有些微颤,他轻轻捏住了严袭的衣袖,眼眸便是一亮,随后两指攀附而上,捏了捏严袭的胳膊,太好了,是真实存在的触感。

    不止是什么原因还是怎的,严袭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一把拍掉他的爪子,警惕道:“作何?”

    官杨是笑着,可是这样笑着笑着,眼尾就有些湿润了,猝不及防,他又轻轻捏住了严袭的脸颊。

    外界是怎么传闻的,光音神庭大神吏严袭,字蕤雨,年方十六,近年声名鹊起,手段狠戾,为人高冷难以接近,是血族最痛恨的对象之一。

    可是现下一看,一向高冷的严大侍郎,瞬间瞪大了眼,像一只受惊的猫,平日里对谁都不搭理,一旦被惹怒就会炸毛。

    “唔放开……!”

    被捏着脸,严袭口齿有些不清,啪的一巴掌下去,官杨的手背红了大半。

    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痛,官杨紧绷的那口气现在才真正松下,严袭,真的还活着,官杨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当…………先前才是一场荒谬的的梦吧。

    捏胳膊就算了,还捏脸,真是荒唐至极。

    严袭袖中之手紧握成拳,短短数秒,手心濡湿,真想立刻拔出手中长剑,他本欲质问的话语却梗在了喉头,他竟然瞧见官杨用衣袖拭去眼角一点晶亮。

    顿时,严袭面色似是一噎,面前的少年看起来有些委屈,还有些……他看不懂的开心,严袭面无表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见他又一直在笑,却又像在哭,严袭蹙眉,心里暗暗思量:这莫不是个傻子?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怪异。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严袭只觉喉间一股瘙痒,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官杨见严袭眉梢眼角,都似泛起了寒冷的霜雪,这再下去,莫不是将肺都要咳出来。

    官杨蹙着眉,眼角漏出一丝隐隐的担忧,道:“公子真无事?”

    严袭勉强运用灵力稳住气息,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显得非常不自在,语气僵硬道:“我说了,和你没什么关系。”

    此时林间有风掠过,绕是严袭拼命压抑,可咳的官杨听起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咳咳!”

    官杨想上前,却终是默默垂下了手,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严袭用手帕揩去,雪白的帕子终见一抹殷红。

    严袭眼眸低垂,神思不属,动作极快的将血帕收了起来。

    官杨自然也瞧见了,可是严袭此时防备心极重,他不好有什么越矩的举动,只得郑重道:“公子千万记住了,若中的是寒毒,切勿不要接触燥火的东西,还有,使用灵力时,切勿过度。”

    严袭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如簇的睫毛微颤,他的关心,不像是假的,可严袭觉得奇怪,自己向来人缘差,做事也一根筋,他实在想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以利图之,他真真觉得奇怪至极,许是家世经历的原因,严袭的心思并没有普通人那般澄澈,有些事情,他容易想的多,遂有些嘲讽道:“我说了,与你无关,青璃山下来的人,莫不是都如你这般热情。”

    话罢,严袭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世人都知,青璃封山,也是罪山,三年一次的下山,也不过是为杨花落尽子规啼的篝火会送羊。

    见严袭转身欲走,官杨声音高了几分,道:……自然不是。公子慢走,下次又见。”

    少年声线清澈飞扬,严袭却是连头也没有回。

    严袭走后,官杨很久才回过神,不禁有些迷茫,自己,真的重生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何去何从,眼下,是要和上辈子一样将这些羊杀了再送去吗?

    杀了羊送去,这个做法,未免过于嚣张了一些。

    活了一世人,虽然短暂,可官杨也算学会了一些东西,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不要暴露身份就好。

    片刻,官杨眸光移向刚刚的山洞,这里面的东西,正是治疗严袭体内寒夜星的药材之一。

    想到此,官杨掌心蕴出一股能量,轻轻一挥,结界立马消散开来,他看向地上那具怒目圆瞪的尸体,道:“你还真是被自己蠢死的。”

    不过,死的没价值不说,还白白搭上一条命,官杨无奈叹了一声,随即掌心蕴出一团黑火掷向了凌麒的尸体,腥红尸体变成红色云烟,转眼消散不见。

    想到严袭,官杨不知记起了什么,在身上找了许久,终于在随行包袱中找到了一本画集,只见画集封面张扬的飞舞着十个大字:云荒大陆君子反转手册。

    官杨细细翻开来,翻到第五页时,他的目光停在了上面,冷淡眉眼,瓜子脸庞,赫然就是刚刚的严袭。

    画集其他页面崭新,唯独第一页,右下角都被摸出了皱褶,官杨翻了几页,最后又回到了第一页,画上男子仙人之姿,慵懒神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正盯着人,他的眼,仿佛对什么也不在意,就和深秋一样,泛着不冷不热的温柔。

    “萧牧一……”

    不知道看了多久,官杨眼里燃起一股亮光,随即细致的抚好纸张皱褶,官杨又将画集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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