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下是直的

    南溪苗若族地处西南一带, 是一个古老的民族,此族信仰自然,崇拜图腾, 祖先信鬼神, 擅巫术, 龙雀山是南溪秘境, 与苗若族相隔极近, 官杨与萧牧一到南溪主城浮黎时, 已经是天色渐晚的黄昏了, 浮黎城是一座山城,依山傍湖,起伏的地势和依山而上的重重木竹楼房,一场潇潇的暮雨之后, 裹着浅薄夜色氤氲之下, 万家灯火高低辉映, 如漫天星一般。

    虽无金陵的繁华,却自有一番风土人情味。

    两湖环抱, 双桥相邻, 湖中百舸争流, 两人上了一艘草蓑老翁的木船,老翁与船上的人说着苗若话, 语速比平日快了几倍,两人也没听明白。

    萧牧一依旧化作严袭的模样,脸色一如既往清冷, 倒是官杨,脸上一直落着清澈的笑意。

    “你们两个男娃子是从外境过来的咯?”

    船夫老翁笑得亲切,将船划的稍快了些,道:“这两日过来游玩时间还是挺好的哩,刚好赶上苗若沥花山。”

    官杨看着河中漂流的花灯,问道:“沥花山?”

    老翁解释道:“沥花山是苗若祖传习俗,沥花山有绫花圣女,情歌花媒,篝火晚会,总之,好玩的多着哩。”

    官杨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个时候,举办沥花山?”

    老翁是个通透人,也知近日苗若少女干尸传遍了四国,比起官杨,他到没那么紧张,只是笑道:“我们苗若族有绫花圣女的传说,这些事情没有你们外人想的那么复杂,兴许这沥花山一举办,什么邪气儿都消除了。”

    死了这么多妙龄少女,还看的这般风轻云淡,听闻苗若族素来重男轻女,思想也不如外境那般开放,对于地方千年形成的习俗观念,官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

    “两位男娃子,你们若想参加沥花山,记着待会子上了岸去把衣裳换了,入乡随俗。”

    官杨笑着应了一声好。

    夏暮佳节,官杨微微侧眼,只见身旁人发鬓如霜,眸色雪月,许是离的近了,官杨能清晰的瞧见严袭眼角的那一刻泪痣。

    夜风拂首,撩起耳边碎发,温柔的暮色,拭去了严袭的几分冷意。

    官杨拖腮道:“你在想什么呢?”

    萧牧一眼睫轻颤,眼眸似乎被夜色镀了一层温柔的光,回过神道:“没什么,这个地方,挺美。”

    闻言,官杨笑嘻嘻道:“告诉你啊,竹外天籁触星河,花衣银装赛天仙,不止景色,这里的姑娘,才是水灵美极。”

    萧牧一淡淡的扫了他一声,随即轻哼一声,不作言语。

    这时,船上的苗若阿婶笑着,声音爽朗道:“小公子说的对哩,我们苗若姑娘热情好客,擅纺织刺绣,看小公子模样,家里还未有内室吧,小公子生的这般俊俏,这趟来不如做了我们苗若女婿?”

    船夫老翁闻言,笑了起来,道:“阿婶这话妙极,妙极。”

    风起夜落,天清月白,官杨眼眸晶亮,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不待阿婶开口,萧牧一已是偏头蹙眉看他,问道:“好什么?”

    官杨啊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道:“得一贤内助,不是甚好是什么?”

    忽而,萧牧一目光掠过官杨的双唇,随即直视他,眼神带着几分散漫意味,又有几分肃整,道:“你开心就好。”

    华月初上柳梢,市集灯火渐明。

    船只刚刚靠上岸时,耳边只听得欢歌笑语,银铃声响,岸口旁就是一座长长的竹木石桥,此刻上面缀满灯火,桥上男男女女,还有驻足摆摊的小贩,木架上挂着苗若传统银饰与有趣的面具,吆喝声络绎不绝。

    官杨见这座长桥上热闹非凡,遂道:“走,我们去瞧瞧。”

    萧牧一性子偏清冷,不怎么喜欢热闹,但眸光一掠过满眼期待的官杨,便随了他去。

    官杨性子活泼,穿梭其中,看得眼花缭乱,忽而,他停步在一个面具摊位前,看了片刻,轻轻取下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白狐面具。

    小贩将木架整理了一番,道:“小公子好眼光,此面具今夜卖的好,仅剩这一个啦。”

    官杨道:“那行,我要了。”

    小贩道:“一百文。”

    官杨戴着面具,问道身后萧牧一:“好看吗?”

    萧牧一轻轻嗯了一声,道:“挺可爱的。”

    见状,小贩脸上神色有些琢磨不透了,真是活久见,摆了这么多年摊,第一次见两个男人走鹊桥仙。

    身旁有苗若儿女走过,见着萧牧一官杨二人,有害羞的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见二人又是外族装扮,只得喜叹一声外族风俗果真开放。

    小贩心里转念又一想,这墨蓝衣裳小公子看起来冷冰冰的,寡言少语,人瞧着挺正派,反观黑衣劲装小公子,扎着一个小揪揪,外表生的俊秀英挺,实在与那龙阳断袖想不到一起去,况且这二人给人感觉天差地别,说不一定只是兄弟之类的,外乡人很少有人知晓鹊桥仙的习俗,不知者不为过,他又怎好妄自揣度,想到此,只见小贩笑眯眯道:“过两日便是沥花山了,小公子模样瞧着真俊,若是运气好了,在篝火会能碰见与这白狐面具一对的姑娘,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

    闻言,官杨一愣,道:“这面具还是一对呀?”

    小贩道:“是呀,小公子有所不知,这白狐面具在苗若正是情缘象征,从我手中卖出去的白狐面具,少则上百,多则上千,可谓是成就了不少佳话,今年就祝小公子早觅良缘,喜结连理。”

    官杨出于礼数,笑道:“多谢老板啦,也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闻言,小贩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直的。

    “要我说呀,小公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不用白狐面具,参加了沥花山,估计也会得数少妙龄女儿倾心。”

    这时,萧牧一一声轻嗤,瞥了一眼身旁对白狐面具爱不释手的官杨,冷睨小贩一眼道:“马屁精。”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小贩听见,如此直白,小贩做生意,头脑精明的很,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公子说的对,但干我们这行不拍点马屁,生意也不好做,公子高兴便好啦。”

    官杨笑着道了一声谢,道:“借你吉言。”

    萧牧一心思通透,没上桥之前便看见了桥头上刻着的鹊桥仙三个字,鹊桥仙又名情人桥,加之方才所见,桥上尽是男女成双,携手并行,他与官杨两位男子结伴而行,自然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奈何萧牧一周身起场如冰凌清寒,自动将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屏蔽,官杨却是后知后觉,他取下白狐面具,悬挂在腰间,见周围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不禁附于严袭耳畔神秘兮兮道:“严侍郎,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萧牧一偏头看他,眼底有细碎模糊的光影淌过,他道:“什么。”

    官杨道:“你没发现这座桥有问题吗?我们这样走着,好像有那么点……怪异,别扭,说不上来的……不适合。”

    细细看去,竟全是男女成对,花前月下,显得缠绵缱绻。

    “哦。”

    萧牧一却是风轻云淡道:“相传只有愿意相携走过一辈子的人,才能走这座情人桥。”

    !!!

    刹时,官杨“花容失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本来紧攥着严袭的衣袖,这番惊吓之下,竟是将严袭的衣袖揉的邹巴巴,只听得官杨略显惊恐道:“你怎么不早说!”

    萧牧一眼眸一抬,羽睫微动,轻轻将衣袖整理好,道:“我以为你知道。”

    “不行,快点下桥,这走完还得了。”

    桥边,萧牧一却是步履不停,片刻回过头来,眼里有光亮凝聚,简洁道:“怕什么。”

    刚刚一瞬间,严袭这份浑然天成的拽,真是像极了萧牧一,官杨在后面踌躇了半天,只能半掩着面容,避开桥上调笑的眸光,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有些事情不知道还能淡然自若,知道了那就是另外一番心境,官杨只觉别扭的紧,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面色如常。

    萧牧一见他扭来扭去,抓耳挠腮,沉吟几许,道:“可要找个地方休沐?”

    “啊?”

    “日夜兼程,这几日未曾沐浴,见你扭来扭去,想必是身上生了虱子。”

    官杨:………………

    一句话治好了官杨所有的不自在。

    苗若沥花山,有四方人士慕名而来,客栈现下拥挤的紧,环境太差,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方才一路走来,也是问完了所有客栈,人员爆满,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环境优雅的水上竹楼,就算只剩一间房,官杨也决定不能再错失良机。

    客栈内,人声鼎沸,宿号的客人排着长龙,官杨耐心的给萧牧一分析其中厉害:“严侍郎,你看,现下情况特殊,客栈全部爆满,条件太差了我怕你委屈,刚刚我问了掌柜,此间剩下的这一间房位置居佳,宽敞明亮,虽然是个单人房,但那床榻够大,我俩睡一起,也没事。”

    话罢,他偷偷观察萧牧一的脸色。

    只见萧牧一紧拧着眉,面色有些犹豫。

    官杨继而道:“你放心,我睡觉十分规矩,绝对不会打扰你。”

    萧牧一:…………

    八爪鱼一样的睡姿,也算规矩吗?

    半晌,萧牧一见眼前人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色,终是眉松如常,语气清冷,只道:“随你。”

    两人这几日都有些乏累,沐浴之后,官杨便上了床榻,待萧牧一洗漱完进屋,便瞧见某人悬挂在床边,抱着枕头,二五八叉的睡姿,萧牧一良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立在床旁看着官杨,耳畔有夜声,溪间虫鸣,流水潺潺,夜间天光是湛蓝色,落在官杨脸上,笼起一层淡淡烟光。

    过了好大一会儿,萧牧一才缓缓回神,他似乎忆起什么,指尖悄然蕴出一股浅薄的灵力,他掌心,出现了一个发光的黑匣子。

    只见萧牧一指尖微微滑动,将薄薄的黑匣子对着床上的官杨,此时正好官杨翻身,长腿搭在被子上,胸口衣裳微敞,配上官小少爷毫不设防的美貌,真是撩人至极,萧牧一眸光忽而变得暗深,只见他指尖轻轻按下,官杨此刻的睡姿被完美的记录了进去。

    萧牧一仔细瞧了一下,半晌,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现在,凌晨一点二十分,柔亮的房间中,一点点微光,从指缝中露出,萧野在这个世界,带着面具,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生活在这里。

    这里以灵力称巅,修真为梦,这里是快马江湖,权谋人生。

    这里,没有原来世界的一切。

    但这里,有自己在原来世界二十八年里,都没有体会过的,刻骨铭心的感情。

    这里,还有他。

    忽而,萧牧一的目光落在了床上人阖着的眼眸上,双眸有细碎的光亮慢慢聚集,轻柔夜风落入窗棂拂开他耳边鬓发,萧牧一脸上说不出什么情绪,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权谋笼罩,是非难清,如若一切既已注定,凭我一人之力终是难以力挽狂澜,就算将来某一天我不在这里,我也会为你铺平后面的路。

    世人都言两难全。

    为了你,我偏要两全。

    今生,就算抵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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