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山川聚满繁花, 朝夕之间,只见天光清明,云层渐白, 官杨萧牧一整理好衣束, 便进了情之殊途。
情之殊途内, 白墙黛瓦, 丰茂繁木, 入眼建筑古老大气, 走进木色花漆大门, 便是青翠欲滴的竹林,小路旁繁花似锦,因为是佳节之日,情之殊途人涌如潮, 几乎没有空闲之地。
街道两旁有人摆着小吃摊, 皆为现场临时制作。
“哇, 有龙须糖。”
官杨疾步走了过去,只见小贩把糖浆放进制好的灰白馨香的炒粉里, 犹如拽拉面一样不停地拉伸糖浆, 直至细似龙须, 把它们再挽成一个个规则的小圆柱,整齐地摆到纸盒里。
萧牧一眸光淡淡, 显然这些零嘴没什么兴趣,见一旁官杨欢喜的紧,双眼清澈明净, 灿若星辰,此时林间鸟鸣,耳边烟火人声,萧牧一只觉心间轻松惬意,遂转首直视他,还未询问,便听得身旁人道:“我想要。”
萧牧一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一声,抬眼看他,此前官杨还笑谈这身衣服像是上山砍柴的,但落在萧牧一眼里,却显得眼前人眉眼更加烂漫,萧牧一从怀中掏出银钱,买了四个,还未言语,一旁的官杨已是拿着龙须糖跑到了下一个摊位。
官杨乐在其中,未曾注意,待他转身看向萧牧一时,萧牧一已将自己掩藏的极好,眼眸冷淡,毫无异样,龙须糖入口即化,官杨只觉满嘴留香,唯一不好的便是有点粘牙,人群拥挤喧闹,萧牧一眸光一直未自觉的跟随着他,此时见官杨嘴角沾了一点糖渍,萧牧一递给官杨一方巾帕。
官杨挑眉,一把接过,将糖渍揩干净,道:“严侍郎来一个,超甜。”
萧牧一斜睨他一眼,将巾帕收好,垂眸道:“有多甜?”
官杨一噎,这要他怎么形容:“你吃了就知道了。”
他没记错的话,严袭此人嗜甜如命,不过由于习性不外露,鲜有人知。
萧牧一却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他踌躇片刻,本想下意识拒绝,奈何抬眸便见官杨眼尾都沾染上了甜丝丝的笑意,鬼使神差一般,萧牧一微微俯身,轻轻抿了一口官杨手中的龙须糖。
见状,官杨又是一噎,有些哭笑不得道:“侍郎,这是我舔过的……”
闻言,萧牧一挑眉不语,也不觉得尴尬。
一瞬间,糖丝在口中融化,一股浓郁的甜味散在口腔里,萧牧一不禁敛眉,对这种过分的甜腻,他显然有些不适应。
官杨笑意一凝,只觉有些怪异,遂道:“怎么,不喜欢?”
萧牧一唇齿间还有余甜未散去,道:“甜腻的紧,不喜。”
不喜?不能不喜吧,官杨稳住心神,生生将疑问憋了回去,想起方才在成衣阁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还有今日来的种种怪异感,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官杨却是不敢深想。
因为,不可能啊,萧牧一怎么会化作严袭的模样,太惊悚了。
不可能不可能,官杨连连晃首,试图将这个恐怖的来联想甩出脑海。
萧牧一见他如小狗一般摇头晃首,言辞清淡:“你怎么了?”
闻言,官杨啊了一声,收起散乱心神,道:“无事,走罢。”
两人一路走去,不过三刻,已到了情之殊途的末尾。
流云轻卷,入眼满眼新绿,萧牧一眸光轻移,只见古树之下笼着一座精致漂亮的雕花竹楼,碧绿生华,银铃清脆。
竹匾上写着“花间遗容”。
只听得官杨一声惊呼,有些不可思议道:“”呀,你瞧,这座竹楼后面是朝阳宫。”
萧牧一仔细看了一番地形,道:“朝阳宫原是一座孤坟荒山,情之殊途早就修建而成,朝阳宫刚好与之毗邻。”
官杨咬着食指,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你说,哪有人会将宫殿修在孤坟上,裴瑾瑜会不会是故意挑了这处荒地。”
何况,前世他来南溪时,便觉着情之殊途有些异样,不过由于当时大祭师纳兰月霆看守的隐秘,官杨根本没有逮着机会细细查探。
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废弃南溪绫花圣女百年陈规旧俗。
萧牧一心中自然也清楚这些。
两人进了花间遗容之后,真的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不寻常在哪里,前世两人也来过此处,花间遗容分为两楼,一楼共放置五座绫花圣女水晶棺,二楼为祈神楼,一般人禁止进入。
因为历代绫花圣女数量居多,不可能全部放置此处,苗若族人便每年轮换放置。
这次怪就怪在一楼水晶棺多了一座。
五棺变六棺。
官杨心中只觉奇异的紧,因为多出来的那一棺,一眼望去,只见尸身保存晚好,隐见棺中女子手腕腿部皮肤娇嫩紧致,她身着苗若传统绫花圣女服饰,飘逸多姿,婀娜动人,大襟短衣,镶绣花边百褶裙,周身许多银饰衬托,隔着透明水晶棺,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灵动。
但是,她没有脸。
准备来说,脸被一股灵力蒙住了。
反观其他五棺中的女子皆是皮肤苍白,保持着生前的容貌,黛眉红唇,似睡着了一般。
周围行人虽也在观赏,但见状况,好似并没有发现这第六座绫花圣女水晶棺。
萧牧一微微俯身,只见棺前刻着苗若文:黎若安阮。
官杨立在棺前,眸光随萧牧一看去,也看见了这几个字,他咬着食指,久久不能平静,半晌道:“这第六座只有我们能看见?”
萧牧一扫了一眼四周,眸色渐深,道:“应该是。”
“奇也怪哉。”
官杨越看越惊奇。
这时,只见萧牧一长眉微挑,眸色有些冷了:“剥皮剜心。”
四个字一落地,官杨心神大震,豁然开朗:“那晚徐长流在赵府说什么剥脸皮剜心脏,这位名叫黎若安阮的绫花圣女刚好无脸,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两人极有默契,现下四周已经观赏人减少,趁此间隙,官杨指尖溢出一股灵力,使用通灵术,神思快速进入了水晶棺。
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妥,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官杨的灵力游走于棺中女子全身灵流魂脉中,越探下去,官杨眉蹙的越紧。
倏而间,官杨猛然睁开眼来,气息急促。
萧牧一道:“如何?”
“太怪了,她体内没有生气,但是……”
官杨一顿,道:“心脏还在跳动。”
这简直有悖常理。
闻言,萧牧一心中也是微惊,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晚徐长流口中的七窍玲珑心。
“这颗心,也许就是徐长流口中的七窍玲珑心。”
官杨瞪大了眼。
萧牧一道:“云荒大陆除去血族,精灵族,狐族,其实还有一族,名为灵族。”
官杨满脸疑问:“灵族?”
萧牧一道:“破神有载,灵族自存在之时便隐世难寻,他们隐居三界之外,从未插足过世俗之事,灵族人有七窍玲珑心,此心可明万物,若是垂死之人能寻到七窍玲珑心,便可起死回生,寿命增长数百年。”
这位绫花圣女失去性命,三魂七魄俱散,但胸腔内的心脏还在跳动,除了七窍玲珑心,萧牧一再想不到其它。
那晚赵府的徐长流,怒杀赵府百名女子,皆是剥脸皮剜去心,眼下这位黎若安阮刚好无脸,不仅如此,她还拥有七窍玲珑心。
要想知道徐长流与赵雪青的渊源,恐怕只有从这位绫花圣女入手了。
半晌,官杨有些挫败道:“萦绕在她脸上的那股灵力太过强大,我解不开。”
是真的,自诩灵力超强,天赋异禀的官杨,竟然解不开。
真正让官杨奇怪的是,这座第六水晶棺,是谁放在这里的?
为何其他行人都不能看见,只有他们两人能见?
才刚这样想,转瞬之间,第六座水晶棺竟然化作一股白雾,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了。
官杨:!!!
萧牧一并无官杨那般惊讶,扫了一眼大殿,袖中长指微蜷,傲然眸光如疾风利刃一般,片刻才道:“第六座水晶棺是徐长流的幻真术。”
官杨恍然大悟:“我丢,接下来怎么办?”
萧牧一沉思片刻,道:“按照计划,今晚去朝阳宫,上次严……”
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萧牧一纠正道:“上次我来朝阳宫,发现有处地方怨气郁结极重,调查完了南溪所有地方,都没有少女干尸的怨气聚集,除了朝阳宫,裴瑾瑜的寝殿。”
闻言,官杨有些惊愕道:“你的意思是,少女干尸全部在朝阳宫?”
萧牧一道:“不太确定。”
严袭告知他的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只能印证个六七分,加上灵隐道人的指点,要想知道徐长流是谁,线索就在裴瑾瑜的寝宫。
所以,朝阳宫,势必是要去一趟的。
这个裴瑾瑜,前世官杨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何脾性,今晚他到要看看,这孤坟荒山而建的朝阳宫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间皓月高悬之际,皎白月光穿林透叶,洒在红墙黄瓦上。
裴瑾瑜寝宫这一块,官杨才一翻上暗红墙头,就感觉里面一股浓重的阴怨之气扑面而来,他打小便非常怕鬼,虽然知道鬼对他没什么威胁力,但心里还是怕的紧。
说来奇怪至极,今夜裴瑾瑜的寝宫竟无一人侍奉,宫灯幽幽,寝院深深,由于四周都是丰茂竹林,夜晚风声稍微大了些,落尽耳中的声音便觉十分诡异。
官杨左顾右盼道:“严……严袭,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萧牧一道:“未曾。”
见官杨犹豫未决,萧牧一又道:“动作快点。”
官杨嘟着嘴,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幽暗灯火晃动,裴瑾瑜寝宫里面并无人影侍从走动,官杨阖眸,悄悄揭开腕间禁灵令,随后聚集灵流魂脉,通灵术一出,刹时,寝宫里面似乎有铺天盖地的少女惨叫传来,哀怨冲天,这股凄厉直浸心尖。
我滴个妈耶。
官杨瞬时睁眼,先是惊讶,后是惊恐,而后神色逐渐变得极其复杂,各种表情在脸上轮换过后,便是深深的害怕,情思应景,官杨忽而想起话本里那些美丽凄艳的女鬼,眼睛犹如两行血洞,身披血纱,想到此处,他顿觉手脚发凉,冷汗涔涔,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退堂鼓翻回去时。
不料,某人的大掌正好托住他的屁股。
“你想干嘛?”
意识到官杨有退缩之意,月色竹影下,萧牧一抬眸看他,眼眸浓深如帘,声音比夜风还冷。
夜风灌入官杨宽大的裤腿,真是风吹裤/裆透心凉,官杨呜呜了两声,扶正头上那根被夜风吹歪的翎羽,只见他捂住双眼,恶作剧嗓音又响起:“嘤嘤嘤,好哥哥,不要托我屁股,我害怕。”
虽知他又在故意调皮装怪,但这声久违的“好哥哥”无端令萧牧一浑身一麻,他敛眉不语,旋即无视某人可怜兮兮的模样,手上略使几分灵力,萧牧一将官杨又弄回墙头,随后自己也翻身上了墙,官杨爬在墙头,畏首畏尾,一副贼兮兮怕极了的模样,反观萧牧一,飘然出尘般立在墙头,夜风拂过,真是……太他娘的嚣张了。
官杨看他一眼,道:“哥,咱们低调一点成吗?里面怨气这么重,虽然没有人,蹦出几个女鬼怎么办?”
萧牧一翩然的下了墙头,立在寝宫院中,随后无语的冷睨官杨一眼,稳住身形后,萧牧一的声音在黑夜中显的有些幽冷,幽冷之中又携几分温柔沉静:“有鬼我罩你,下来。”
官杨眯着眼,显然不信,露出一双眼道:“刚刚我听见了,裴瑾瑜的寝宫里面全是少女怨气,恐怖如斯,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万一这些尸体全部在这里,等会尸变我可打不过。”
官杨的通灵术从未出错,看来少女干尸与裴瑾瑜还真脱不了干系,萧牧一袖中指节作响,他知道官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女鬼,所以耐性也比平时好了几分:“干尸不会化为厉鬼,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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