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奉嵊为何会去龙雀山秘境, 这事还要从南溪党派纷争说起。
南溪国不同于其他国境,自立国以来,除去南溪国主, 还有以苗湘寨大祭师为首的苗若十二部落存在, 十二部落表面功夫做的十足, 然而, 他们暗里却从未对南溪国主真正俯首称臣, 近年来, 嚣张跋扈之意相比从前更甚, 老国主表面与其言谋斡旋,暗地里却是日夜为此愁思暗结,忽有一日,有一云游术士借机进言, 素闻南溪苗若十二部落蛮横不归, 行事不从规矩, 私下所行之事,惹得四国百姓一片批评之言, 照此情形发展, 南溪国主再如此软下去, 只怕有朝一日,南溪国终会因此难成规矩, 甚至,土崩瓦解。
前任老国主念在祖上与苗湘寨的情分,终是犹豫不决, 不忍对十二部落下手,因此留下的祸患深埋已久,所有事情的反转,便是老国主归天,新任国主裴奉嵊继位之后。
裴奉嵊身上有野狼之性,雷厉风行,出手利落狠厉。
对于苗若十二部落,裴奉嵊一直都是这样想,如若文言不成,便以武力镇之。
废旧习,兴前端,与天下四国并进,方能让南溪国更加兴繁长盛。
三载之久,眼见裴奉嵊手中的长剑一天天从无暇银色变为朱红暗色,他终于完成南溪此前国主不能完成之事,将苗若十二部落中的九大部落全部收入麾下,只余三处,坚若顽石。
与其打过交道,裴奉嵊也深知,这三处部落擅长巫术之力,如若只凭武力,怕是只会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此事,还需谨慎而行。
某日林场围猎时,裴奉嵊又遇见了当年那位在无生宫朝殿上直言进谏的云游术士,此术士进言献策:奉嵊王若想完全统一苗若十二部落,只凭借骁勇善战不够,还需要一把绝世神武,助你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这把神武埋在什么地方呢,就在聚集至阳之气的秘境龙雀山头。
龙雀灵山自古居住白狐一脉修炼,南溪第一任国主便立下死令,无论什么原因,南溪后生国主都不得进入龙雀深山秘境。
若有违令者,不得善终,尸骨无存,永绝六合八荒。
这个死令,终被无所顾忌的裴奉嵊打破。
他不怕轮回报应,雷劈天谴,他只怕栽于活人算计之手。
进龙雀山那日,正值春花烂漫之际,徐徐山风,清冽温煦。
此行,裴奉嵊并未带多少侍从,加上他与护卫,共计七人。
龙雀阴阳山脉相连,远远望去,隐在云雾之中,与普天之下诸山并无太大区别,穿过葱郁的参天古树,裴奉嵊一行人行至前山山顶时,目光豁然开朗,只见飞鸟成群凌空穿雾掠过,不知何处传来鹿鸣水涧声,再往深处行了小片刻,幽长古道之后,一座石碑巍峨矗立,直入云端。
因常年无人涉足,石碑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林间尘灰。
裴奉嵊长指掸去尘灰之后,抬眸望去,只见石碑上刻着笔力浑厚的五字。
凡界之禁地。
他抬步绕至石碑后,扫了一眼,碑后只有一座独木桥延伸到了不见底的林间深处。
满目幽暗。
“国主,可要继续前行?”
裴奉嵊眼眸低垂,摩挲着手中残留的尘灰,旋即叉腰道:“你们在此侯着便是,爷一人去。”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片刻道:“国主,传说禁地凶险难测,万一……”
护卫担忧话语未说完,便是被裴奉嵊截然打断:“危险,若真有连爷都应付不了的危险,就凭你们能挡住?”
“况且,一人行事方便。”裴奉嵊口气嚣张狂傲,临走之际又对身旁护卫吩咐道:“不许轻举妄动,在此等爷出来便可。”
那日,六名护卫在石碑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到了酉时三刻,才等来他们的国主。
龙雀前山终年寂寂,明净天光始终穿不透石碑后的幽暗林间,此时,远山之巅隐现一片惨淡琉璃之色,自林间深处归来的青年裴奉嵊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袍,独自傲立行走,眉目之间,尽显邪魅张狂,踩过林叶,拂过野花,裴奉嵊衣襟满血,手持神武“当归”,他的右手腋下,携着一条毛色纯如白雪之灵物,
见此情景,随他而来的护卫面色皆是一片震惊,除去在战场上,何曾见过裴奉嵊流这么多血。
站定之后,裴奉嵊随手一挥,那把几乎去了他半条命才拿到的神武“当归”,就这样被他随意的丢给了身旁护卫。
“给爷拿着,回去之后,放置于我书房中。”
接住神武的护卫险些栽倒在地,有些紧张,只觉掌中之物十分沉重,他也不敢直视,只是瞥了一眼裴奉嵊腋下所持之物,便是心尖大震。
裴奉嵊腋下携抱着的,赫然就是一只九尾白狐,不仅如此,此狐双眸微阖,气息略显急促,前足虽被黑红布条缠绕包扎,但伤口周身是一片暗红血渍,周围纯白的毛发都粘连在一起。
“国主,这小狐狸……”
闻言,裴奉嵊骤然敛眉,揩去嘴角血迹,不悦的斥道:“什么小狐狸,记住,它是爷的救命恩人。”
护卫浑身瑟缩,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国主。”
“行了,天色已晚,回无生宫。”
一众护卫又是面面相觑,谁人也不敢再说话,传闻九尾白狐乃是祥瑞之征,不能轻易入凡尘俗世,也不知自家主子从哪里抱回来的这只罕见灵狐。
夕阳西下,春风料峭,身处山中,耳边不闻尘世喧嚣,
自裴奉嵊继位以来,身旁人再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快活过。
受了伤,不觉疼,收了绝世神武恍然无谓,抱着一只小狐狸满面春风,哼着野曲小调,一副身心愉悦模样。
真是令人费解。
然而,令他们费解的还不止于此,数日之后,民间流言四起,奉嵊王入了龙雀山,带回一只九尾白狐日夜朝间床帐相伴,此消息一传出,南溪举国震惊,尤其是苗湘寨现任大祭师纳兰桀,有事无事,三天两头就前往无生宫对裴奉嵊“嘘寒问暖”。
理由是什么?
说出来挺荒唐好笑。
九尾白狐虽是祥瑞根本,但传说它们会修炼成人形,九尾白狐修成男子还好,若修成女子,便是祸国殃民,蛊惑君主之物。
这是有前车之鉴,民间有史记所载,某国君主所理之国本应繁荣昌盛,谁料此君主因好色爱上了一只九尾狐,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荒淫无度的下场。
何况,无生宫所有人都知裴奉嵊与这位九尾白狐朝夕相伴,床帐之间,也是相拥而眠,外界传一传,不知怎的,就渐渐变了一个版本,落入裴奉嵊耳中之时,直接传成了他从龙雀山带回来一个狐狸精。
此狐狸精是九尾白狐所化,是上天专门派来祸乱君心的,大祭师纳兰桀打着为南溪国着想的旗号,“苦口婆心”的让裴奉嵊将九尾白狐还回龙雀山去。
百姓道:大祭师如此为南溪禅精竭虑,未雨绸缪,也许,国主裴奉嵊真叫那龙雀山的狐狸精迷了心窍。
狗屁禅精竭虑,不过一只小玉面狐狸,会带来什么灾祸?
裴奉嵊瞧着纳兰桀,活像个市井间的破皮无赖,不,泼皮无赖都还好,他每次一瞧见纳兰桀那副虚伪贪婪的嘴脸,只觉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看到纳兰桀他就直想吐,不加掩饰,忍不住的那种,他心知肚明,纳兰桀哪里是为了他,不过是为了他的救命恩人徐长流。
没错,裴奉嵊也不能一直小狐狸小狐狸的叫,他小时候睡在桥边石洞,风餐露宿,根本没上过私塾,只一天到晚念叨要给九尾白狐取名字,翻遍书籍,想破脑袋,大字不识几个的奉嵊王终于为他的小狐狸取了一个文雅好听的名字。
徐长流。
徐徐情生,细水长流。
裴奉嵊对于这个名字似乎很满意,书房内,寝殿中,总有侍从听得他唤:长流,我的小长流……
九尾白狐徐长流每次被裴奉嵊强硬抱在怀中,听见这厮的声音,灵动的双眸总是有些不耐。
夜间,皓月高悬,裴奉嵊寝宫内。
黑色纱帐轻拂。
裴奉嵊靠在床头,思索着近日的流言蜚语,半晌一声长叹,他对着一旁白狐道:“小长流,你说这世道有时候可不可笑,我不过就是晚上睡觉身上冷,才抱着一只狐狸睡觉,碍着他们哪里了?”
想来想去,裴奉嵊都觉好笑。
他因长年征战,体温寒凉,只觉拥抱着白狐睡觉,很温暖,很舒服。
就他娘睡个觉,也整出这么多头疼心烦的事。
这几天裴奉嵊在他耳旁实在抱怨的太多,只闻九尾白狐徐长流哼唧一身,便转身下了床,直奔月台而去。
见他离去,裴奉嵊不禁哟呵一声,道:“徐长流,你个小没良心的。”
天上云卷云舒,转眼光阴已过两载。
第三年深冬,只记那日天上落下鹅毛大雪,此前裴奉嵊心腹与苗若一部落起了冲突,裴奉嵊接到信件一去便是半月之久,终于到了十二月十二日,裴奉嵊生辰前一天,他才带伤归来,此次战况之惨烈,裴奉嵊受的伤比任何一次都重,他浑身沾满鲜血,伤口皮肉外翻,无生宫的御医衣袍不解,忙了半宿,才止住裴奉嵊身上的伤。
小白狐徐长流就这样,守了他一夜,未曾合眼。
翌日醒来,裴奉嵊不见枕边白狐,心中顿觉惶然,行动间牵动伤口,他疼的又躺回了床上。
“你醒了。”
耳畔传来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裴奉嵊有些惊愕,他缓缓抬眸,入眼是一片雪白衣袖,再瞧着床前人的面容,清雅浅淡,书生雅气,如春日柳絮拂在心尖。
那双温润眼眸是裴奉嵊心悸般的熟悉。
忽然,裴奉嵊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心中所思便脱口而出:“你是小狐狸……徐长流?”
作者有话要说:长流是老裴的人体取暖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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