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月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痛:“父兄, 你不该伤他,更不该,在我身上下蛊, 骗得我如此之苦。”
纳兰桀从未想过会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 他现时已是六亲不认, 心智疯癫, 生生拔出胸口长剑, 瞬间, 那把剑从身后纳兰月霆胸口穿贯而出。
“叛我者, 不得……好死,我若身死,便是无生炼狱业火起。”
纳兰桀眼里是阴测测的笑意,看着巫蛊坛下逐渐现形的蛊术阵, 裴奉嵊被包围了个彻底, 纳兰桀狂笑出声, 偏执目光又忽而空洞:“裴放,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此时, 裴奉嵊眼里满是狠厉决然, 趁此间隙, 他手中当归,应声斩下了纳兰桀头颅。
纳兰桀气息灭, 蛊术起。
纳兰月霆也随纳兰桀的残身倒在了地上,胸口是涓涓血流,气息渐弱。
他微微偏头看去, 徐长流根本无事。
倒是裴奉嵊出事了。
万种巫蛊形成的无生炼狱业火似从无间地狱召唤而来,熊熊燃烧,将裴奉嵊困在阵中。
纳兰桀的头也落在了火中,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周身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裴奉嵊却是恍若未觉。
纳兰桀终于死了。
心智逐渐回笼,裴奉嵊手中魂戒的光芒也慢慢消散。
见徐长流安好,他下意识重重松了一口气。
“长流,你无事便好。”
裴奉嵊被魂戒驱使之后的心智,交焠反噬的厉害,手中当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此时,他感觉身体太累了,裴奉嵊神色虚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缓缓蹲下身,火烧般的痛楚席卷全身,随后,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湿了胸膛衣襟。
忽而,裴奉嵊想起了前夜那个梦,无尽的黑暗寒冷之前,便是这灼灼烈火。
无生炼狱是纳兰桀以命为他所设的巫蛊之术,他自知,逃不掉的。
终于,走到了尽头了吗?
其实,他也想过与纳兰桀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
遇见徐长流之前,他觉得自己死了没什么,可遇见徐长流之后,他忽然就不想这么死去。
自己死了,世间就独留徐长流一人了。
业火之外的徐长流挥推万千蛊虫,一眼便看见被业火所困的裴奉嵊,他什么话也没说,周身迅速卷起一股雪纯净的灵力。
徐长流毫不犹豫向火中的裴奉嵊走去。
一步一步,那么坚定,犹如他的决心。
他要救裴奉嵊。
裴奉嵊立在无生炼狱阵中,心知此生再无转圜余地,他又哭又笑,眉眼之中尽是痛意,他了解徐长流,不过,他绝不愿徐长流就这样随他而去,自火中回眸,裴奉嵊道:“长流,不要过来。”
徐长流声音静静落地:“等我。”
他的血肉之躯在炼狱火中踏出一条血路,白衣红火,这一刻,业火似乎燃尽了徐长流身上的温润清雅,只见凄美艳丽却决然。
一步谢君救命之恩,龙雀之山相携归。
二步感君眷顾之情,无生五载细相护。
三步承君谦让之处,燕字回时执笔还。
四步念君床笫之寐,辗转旖旎帘幕间。
五步回君深种之思,朝夕梦回情意生。
六步知君极畏之寒,只求同衾解衣眠。
七步解君心间之忧,携手共破世间谋。
八步同君治国之步,并肩而立眺山河。
九步愿君百年之岁,长流温酒眉间雪。
十步盼君莫忘当归之名,以全当年情之殊途雪月之所愿,徐徐情生,细水长流,与我,岁岁年年长相伴。
一步一情,如泣如诉。
徐长流的千年灵力渐渐也抵不住无生炼狱的业火,如雪白衣终被无生炼狱业火灼烧,裤腿之上,只见徐长流足上一片猩红,其痛堪比诛心。
徐长流步伐逐渐迟缓了起来,可他还是静静咬牙前行,所行之处,足下鲜血蜿蜒,绕是裴奉嵊拼了命的让他走,他还是,想将裴奉嵊自业火中救出。
纳兰月霆意识弥留之际,轻轻闭眼,忽而不忍再看这一切。
裴奉嵊阻他不得,深知这人温润表面之下是坚定傲骨,他俊容哀恸,拼命摇头道:“这是南溪巫术无生炼狱,长流,你挡不了的,听话,回去。”
话未说完,徐长流已是轻声打断他,道:“我方才便已给出答案,阿燧,莫要再劝我。”
徐长流心里还藏着希冀,他本一介不入凡尘之身,活了千年,修成九尾,从未为谁动过心,他对什么都是静静的,淡淡的,唯独裴奉嵊不一样。
徐长流越是隐忍上前,烙在裴奉嵊心尖的痛,便更深一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满腹柔肠被生生扯碎,裴奉嵊忽而大哭,被困业火中,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裴奉嵊只得似野兽无助凄厉嘶吼,撕心裂肺,双目发红:“徐长流,不要再往前了,我求你滚回去,滚回你的龙雀山。”
第一次,裴奉嵊见徐长流这般倔强。
“不回。”
双足被灼烧的血肉模糊,徐长流还是一步一步向前,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无论何种代价,我定会救你。
一切已成定局,徐长流所说的救,便是逆天改命,擅用狐族禁术起死回生术。
自古以来,逆天改命便会遭天谴之劫,九尾狐族祭司徐长流也不例外。
此时,最后一丝清明的天光也消失了,月光隐进厚重的云层,远方,有雷电闪动之象。
裴奉嵊知他是九尾狐族,所以,他不愿,徐长流的千年修为,就这样为了他一个人,心血付之东流。
他本该,渡过天劫位列光音神庭十二玄君之首的。
不待风雷驱近,烈火中的裴奉嵊忽而含泪闭眼,喃喃道:“长流,我是真的想……陪你年年岁岁看雪折梅,温酒煮茶……”
但是,发展到了这种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许诺的那些,我终究是做不到了……
烈火烧进五脏六腑,痛苦直入缥缈的灵魂,裴奉嵊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所有不舍悲伤,全部化成低低的呜咽,脸颊上全是泪,缠绕上嘴角的鲜血,最终,一滴滴,融入业火黄土中。
只要入了无生炼狱阵,阵中人便是神元俱灭,尸骨无存,神仙,也无解。
裴奉嵊知道这是死局,就算徐长流搭上命,也解不了。
朝夕相伴五载光阴,他知徐长流的决断。
“长流,听话,回龙雀山……”
眼见就要触到裴奉嵊了,就差几步。
就几步。
阿燧,等我。
忽而,徐长流眼中的希冀,碎掉了。
他还来不及化为九尾真身,眼里便已噙满了泪,他平生第一次厉声道:“裴奉嵊,你要做什么,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此间事了,陪我回龙雀山,温酒煮茶,折梅听雪,还有……
为何,要放弃。
“长流,你不要哭。”
不是放弃,是我不愿看见你受苦,你那么干净怕痛的一个人,怎能为了我……为了我,承受如此烈火灼烧之痛,我心痛,不忍,不愿………
烈火中,只见裴奉嵊灵流魂脉隐隐聚集起来,他的神情忽而变得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裴奉嵊一字一句道:“长流,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比你感受到的,还要喜欢。”
这辈子,我只说一次。
其实,这些话,他本想着待到时机成熟再说,要么是在山花烂漫,要么是在大雪折梅的季节,郑重的说出来。
可是,没时间了。
“长流,此事怪我,我认错,我虽不愿,却终是伤了你的心。”
徐长流的脸色一瞬刹白,温润双眸此刻哀伤至极,心在这一刹那,几乎停止跳动。
“阿燧……我知道的,你所说的这些,我心里都知道,只是我太闷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怎么回应你……”
“长流,其实还有好多事,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但这句,我必须亲口告诉你,这是我所愿。”
“惟愿来世,阿燧与长流,岁岁年年长相伴。”
业火之中,泪水迷离,裴奉嵊最后对徐长流一笑,眸里缱绻决绝不舍,什么都有,泪一滴一滴流下,比鲜血还要凄厉,只见裴奉嵊,用尽最后一丝灵力,灵流魂脉悉数断裂,他周身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气势,所有灵力全部灌入手中的当归,当归神力一去,将裴奉嵊周身布满不可突破的结界。
我深爱的长流,再见。
无尽业火瞬间如狰狞猛兽,向裴奉嵊席卷而上。
这一刻,他只是人间沧海一粟,那么微不足道,那么渺小。
渺小到,才一瞬间,徐长流就彻底失去了他。
徐长流被阻,他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烈火之中,只见徐长流神情空茫遥远。
我曾无比坚信,我什么都能渡过。
却渡不过,心尖之人,这一场神元俱灭的撕心裂肺。
裴奉嵊的面容在泪水烈火中斑驳模糊,他的世界从此碎裂,再也没有一刻得以完整。
“阿燧!”
一切逐渐遥远而模糊。
业火之后,便是灰烬,灰烬中,一枚银戒发出幽暗的光芒,徐长流先是空茫心碎,颓然震惊,接下来,面上便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心如死灰,如同死水。
他的神息正在极速衰弱下去,身后九尾,逐渐化形。
这夜,无生炼狱的业火蔓延到了无生宫,浮黎城,大好南溪,有一半,都成了焦土,不止如此,还葬送了,数万无辜生灵性命。
此事传上九天之后,仙主落溱怫然大怒。
后有野史记载:龙雀山狐族祭司九尾自断三尾,启用狐族起死回生逆天禁术,触犯三界天命禁忌,仙主落溱发出仙祭令。
龙雀灵山狐族自此由祥瑞判为妖孽。
九尾私带魂戒出世,已是罪不可赦,再将魂戒赠予南溪国主裴奉嵊,促成如此结局,更是天理不容。
遂,剥夺九尾灵狐祭司身份,永世不得修仙列位光音神庭。
关于这一夜具体过程。
南溪所有后史:无载。
作者有话要说:徐长流的原名:九尾。
我发誓不虐,接下来是甜文。
其实,徐长流与裴奉嵊最后也是甜的,毕竟,还有来世。就看浪荡大爷赵雪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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