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杨眸光有些疑惑：“你想干嘛？”
萧牧一换了一个坐姿, 里衣下摆拖曳铺满床榻，他不禁微微低笑，抬眸看了官杨半晌, 眼神幽昧道：“你先过来, 我又不吃你。”
官杨慢慢走至榻前, 狐疑的看着小榻上的萧牧一。
萧牧一将手中铜镜放下, 转手将一个小方凳移至榻前, 天光疏散, 暮色琉璃, 映在他的身上，连带着素来清冷的眸光都多了几分温柔。
萧牧一伸手拎过官杨手中擦头发的巾帕，示意官杨坐好。
官杨坐上榻前的小凳之后，视线蓦然一暗,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颈侧划入里衣内襟, 他没理解错的话, 萧牧一这是在帮他擦头发？
真是受宠若惊加玄幻。
现时，萧牧一只能瞧着官杨的后脑勺, 他的力道掌握的很好, 轻轻柔柔的擦拭着官杨的湿发。
片刻, 清冷低沉的声音落在官杨耳畔：“不要动，你是小狗吗？”
官杨：“不是……”
萧牧一沐浴之后半束着发, 斜阳隐垂，有漆黑碎发从脸侧滑过来，在颈子和衣领交接的地方形成绝美阴影, 萧牧一眸中此时的温柔笑意，映的人间万般颜色如尘土。
“就快好了。”
有发丝遮挡在额前，官杨闭眼，他身子略显僵硬，头上传上的轻柔感觉让他感觉如坠云端一般，不止如此，他似乎能感觉到萧牧一纤长的手指此时游走的不是自己发间，而是，心尖。
这么温柔安静的萧牧一，真的太让他意外了。
夕阳琉璃光射，窗外落了一片粉锻般的棠花积压，将青草地尽数染上润色，半晌之后，萧牧一将擦拭头发的巾帕放在了木桌上，道：“好了，该你了。”
官杨回神，将垂在胸前的黑羽细绳整理好，转身看向榻上的萧牧一，道：“什么该我了。”
萧牧一微微扬着下巴，长指指向下颚伤口：“方才回来路上，你不是说需要洒药粉吗？”
原来在说下颚伤口。
官杨起身，将小榻桌上的药粉拿在手中，一手拿着棉笺，示意萧牧一俯身。
“你坐在榻上太高了，俯下来一点。”
闻言，萧牧一慢慢躬下身子，逆光在暮色琉璃中，他的双眸显得有些热意。
“可以了吗？”
官杨不自在别开目光，道：“可以了。”
“很深？”
“不深。”
“不深就好，还可以吗？”
“可以，幸亏浅，否则谁受得了。”
话一对完，房内两人皆是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莫名有些沉闷压抑，官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此时小榻上的萧牧一扬首，他只能看见这人精致惑人的下颚角，目光只要再向下移一点，便是勾人的喉结。
喉结之下……
如此近的距离，官杨不敢再看下去了，身子莫名有些发烫，他重重咳了一声，手指不注意一颤，那药粉轻轻洒落进了萧牧一胸口衣襟之内。
胸前猝不及防一阵酥痒，萧牧一垂首，便瞧见官杨双颊微红低着头，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反正神色就是很懊恼纠结。
想起刚刚的对话，饶是淡定如斯的萧牧一平生第一次也有些不自在了。
到了夜晚，几人用过晚膳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未曾想，官杨正要与云衍回如梦令时，就被萧牧一拉住了手腕。
萧牧一言语直白的厉害：“以后，去我房里睡。”
赵静安与严袭因被萧逐光传唤，故未回来流光月夜休息，所以现下只有官杨，萧牧一，云衍三人。
云衍秒懂之余，便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啊，杨杨，我昨晚不是故意的。”
官杨笑道：“无事，也不是很痛。”
云衍看看萧牧一，再看看官杨，又道：“我有时梦游动手的厉害，一个人睡也习惯了，我看老大都不介意了，秋较期间，杨杨不如就先去和老大睡一间房。”
还不待官杨回答，云衍就挥手溜的不见踪影了。
“就这样愉快完美的决定了，老大杨杨明天见，好梦哟。”
官杨叹气。
萧牧一道：“走罢。”
官杨却有些犹豫：“这不妥吧，君上，不如我去其他地方将就一下。”
萧牧一挑眉：“我说过，我不吃你，你怕什么？”
官杨闻言瞪大双眸，旋即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怕什么，真……好笑，君上莫……莫胡想，上次在南溪，我们还不是同榻而眠过，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不怕那就走。”
官杨话放的倒是坦然，但是真到了一张床榻之上，心情却又不是想象中那般无澜了。
上次在南溪，两人之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睡在一起，是因为官杨心中以为身边人是严袭，所以毫无防备，行为举止便也很随和了。
不知为何，今夜换到萧牧一这里，官杨感觉自己这心里，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犹如猫抓一般呢。
算了，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官杨深吸一口气，脱鞋上了床榻。
躺好之后，官杨又深吸一口气，暗自镇定，自己可以权当萧牧一不存在，或者当他是木头，嗯，都可以，只要不是人就行。
萧牧一完全不知道此时的官杨已经不将他当“人”了。
罗帐昏灯，萧牧一褪去衣裳，吹灭了烛火。
官杨微惊：“君上，你吹灯做什么？”
萧牧一清冷声线隐含无辜疑惑：“睡觉……难道不应该熄灯吗？”
官杨噎住，半晌才闷声道：“该的……。”
感觉身侧床榻缓缓陷了下去，离得老远的官杨躺在床榻里侧，心脏蹦蹦直跳，烛火熄灭之后，有月辉透窗落进，浸在萧牧一如玉脸庞。
耳边没有动静，萧牧一也不说话，还真如不存在一般，半晌，终是官杨先憋不住了。
轻轻拉开被角，官杨微微偏头看向枕边人。
双眸轻阖，长睫微颤，呼吸清浅。
人世之中，修真权梦，各种谋算暗地交错，在看不见的地方拉开无形巨网，吞噬席卷一切，萧牧一虽然尽在掌握，却也必须慎之又慎。
唯独官杨这里，唯独在官杨身侧，他是放下所有谋算防备，显得那样平静温柔。
目光划过萧牧一高挺的鼻，官杨发现，萧牧一的唇形很漂亮。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正当官杨肆无忌惮，偷窥出神之际，萧牧一的这句话犹如惊雷炸在他耳边。
被抓包之后，官杨反而倒没那么慌乱了，他如实道：“君上特别特别的好看，世上没有谁能比你更好看。”
萧牧一睁开眼来，神息清冷：“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夸好看，只希望被夸有勇有谋，足智多谋，抑或……反正，不应该是好看。”
官杨懂了：“君上特别特别的厉害，世上没有谁能比你更厉害。”
萧牧一道：“有比我厉害的。”
官杨：“你可是九天第一仙，美少男战神，十三岁平定精灵族楚氏叛乱，十四岁收服上古神兽乌兽麒麟，十五岁斩杀魇魔祭奠弥楼山，十七岁修得精灵大极境，十八岁让血族退居非天，不再肆意扰乱四国的人，你现在告诉我这世上有比你厉害的人物，我真不信。”
萧牧一终于侧目：“能让我倾尽全力，为之拼命的心上人，便是比我厉害的人。”
对上萧牧一的目光，官杨心跳蓦然漏了几拍，声音呐呐道：“君上这话，我似乎挑不出毛病。”
“官杨，你似乎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十三岁到现在，我的所有事你都记得，那十三岁之前的事情呢。
官杨嘴角笑意蓦然凝住，十三岁之前？
他记得的，十三岁之前的萧牧一。
月夜悠悠，心事沉静，官杨道：“君上可记得十年前，妖灵城那一场举世震惊的暴/乱。”
萧牧一回忆片刻，道：“自然记得，那年是为三界流关之乱，万千家庭被拆散，无数孩童流离失所。”
如今想起，却是不忍再忆。
闻言，官杨清澈眼眸有了璀璨般的光芒，片刻，眼尾因为悲痛似乎又沾染了湿润之意。
前世今生，他为什么如此仰慕执着于萧牧一，原因并非其他，就只因那一年。
就是那一年，小小的官杨才知道世上不仅有流浪困苦，目无尽头的忍饥挨饿，还有神明之光，可救世人的九天仙道。
是十三岁的萧牧一让他笃定，自己该做什么，不应该顾忌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你只是个流浪孤儿，你痴心妄想修真仙道，或者，你就该俯身尘埃，活成万千人中的一团随波逐流的庸人烂泥。
只有你自己才有权利说：你不行。
除此之外，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你的一切。
萧牧一那时仅仅十三岁，但是眼眸里那种坚定的光芒却让七岁的流浪孤儿官杨为之震撼。
世上万万千人，其中最优秀的那个人支持了他的梦想。
不求一番大为传，但愿一切从自心。
以己之力行正义，不论出身修仙道。
这是官杨深处最隐秘的心事，前世就算情到浓时，他也没有向萧牧一说出这件事，今生，他也不会说。
“君上真的很好，那年□□我没记错的话，十三岁的君上孤身一人，血溅枯木黄沙，救出了数百被困于妖灵城的流浪孤儿。”
话到此处，官杨声音终于有了一点难忍哽咽：“要知道，弃车保帅，妖灵城这一批孩子按照仙主计划，是要被牺牲的。”
天大地大，本身就无父母疼爱的流浪野孩，又能指望谁来可怜自己原本孤苦无依的生命呢？
被放弃，才是令人冰冷到骨子里的绝望。
可是，十三岁的萧牧一却做到了，他救的，岂止是百位孩童性命，他拯救的是被世人凌/辱践踏，七岁官杨的毕生之志。
窗外有夜风拂过，萧牧一问道：“你……为何哽咽？”
官杨闭眼，稳住声线道：“无事，只是莫名感觉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闻言，萧牧一微微敛眉，忽而起身，墨发散在玉枕之上，借着月光，萧牧一看见身旁的官杨，瞬间只觉心尖柔软的一塌糊涂，若不是还未相认重生之事，萧牧一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上去抱紧身畔的官杨。
“以后，我会一直在。”
知他有过往心事不愿说出，萧牧一便也不过多追问，总有一天，他相信，官杨会对他说出那些话。
“夜深了，快睡吧。”
情不自禁，萧牧一替官杨掖好被角，又重复：“记住，以后，我会一直在。”
只有亲口说出这句话，萧牧一心里才会安定。
官杨微惊之余，几乎就要沉溺于萧牧一此刻温柔的眼眸里，他当真喜欢极了这样的萧牧一，因为，这种清冷的温柔，只有他能看见。
“君上……。”
就在官杨快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之际，萧牧一又无比正经道：“无论是罪山青璃，还是其他什么，好歹是我九天萧牧一的人，除了我自己，容不得他人欺负。”
官杨：“………………”
时间又过了很久，久到两人都未真正安然入睡，夜相比从前，似乎更漫长了。
官杨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其妙又觉热的紧，一会儿将长腿伸出被子外，一会又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实，一会儿又滚到了萧牧一身旁，再滚回里侧。
夜里本就静谧，他的一丁点儿动静都是重重砸在萧牧一心间。
终于，在官杨又翻滚躁动到了萧牧一身边，两人此时距离仅剩一厘米，本来阖着双眸的萧牧一蓦然睁开眼来，终是凝不了神了，他的长发都被官杨刚才的动静弄得有些微乱。
只见床榻外侧的萧牧一迅速翻身而起，覆到了官杨上方，漆黑美眸底似沾染了春色，眼色清冷又热烈。
“官杨，如果你真的不想睡，我们可以干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写了官杨为什么喜欢萧牧一，因为萧牧一坚定了他被践踏的梦想，记住，世界上，除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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