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狗祸斗

    “叽叽咕咕呀呀呀!!”

    小精灵面色似是害怕极了, 拼命煽动着双翅,震的官杨掌心发麻。

    “哎,你先别走, 你刚刚说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问清楚, 那小精灵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官杨落下地面, 走出丛林间。

    一道瀑布飞挂眼前, 远远望去, 如万斛晶珠倾泻而下, 瀑布下一道黑白身影盘腿坐在大石上, 正是发出信号的百里缝花。

    “阿珩!”

    官杨一个箭步上前,只见百里缝花闭着双眼,从面上看去似无大碍,整个人衣襟被瀑布流下溅在石上的水花给打的半湿, 官杨一把抱过百里缝花踏过水面, 将其缓缓放在了草地上。

    血红的月光透过树阴, 似漏下一地闪闪烁烁的血色碎玉。

    “阿珩。”

    官杨又提高音量唤了一声,百里缝花依旧不应。

    这人怎么就会偏偏唤不醒?官杨眉眼染上几分急色, 若是搞不清楚百里缝花到底遭遇了何事, 眼下这种境况又该怎么解决?

    官杨打量了一眼四周, 已无活物气息,只有潺潺流水, 血色月光。

    略微一思索,官杨伸手将脖子上那根细长的红绳拉了出来,一个精致小巧的黑色哨子顿时被他喔在掌心间。

    官杨心一横, 既然活物问不到,那就只能赌一把问问死物了,看看百里缝花,官杨咬牙将那掌心间的“英灵哨”放入口中吹响了。

    哨声一响,周围气氛顿觉阴冷,本在林间鸣啼的野蛙惊的四下乱窜,一会儿,周围林间一片死寂,活物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官杨掌心出了细微的汗,心跳不觉加速,这次也不知召唤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时候鬼玩意儿,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的水潭上,不敢有片刻懈怠。

    此时林间寂静阴森,偶有微微夜风拂过,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忽然一股白色烟雾自水间缭绕而出

    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死白,两眼惊突,青面撩牙的男吊死鬼缓缓在空中现了形。

    在这四下无人,万籁俱寂,血月当空的诡异环境里,官杨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猝不及防给吓了个透心凉。

    “呜呜呜”

    那吊死鬼两眼血红,瞳孔突出,长舌托了半尺出来,一直对着他呜呜呜个不停。

    官杨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斟酌自己的用语,看着面前这物,只觉胸腔如擂鼓,他解释道:“这位仁兄,我并非扰你清净。”

    吊死鬼回答:“呜呜呜呜”

    悬在河面上的吊死鬼雪白的双袖被夜风拂起,更添诡异。

    官杨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儿罢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吊死鬼更加激动。

    官杨安抚道:“仁兄先别激动,先别激动。”

    感觉掌心湿的更厉害了,官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洗脑打气,心下不禁一直默念:天降祥瑞,恶灵退散,天降祥瑞,恶灵退散……

    吊死鬼手舞足蹈道:“呜呜呜呜。”

    原来这鬼原是那北麓人,因生前诸事不顺,倒霉透顶,一个想不开再自家悬梁自尽了,后又不知何故一路颠簸到了这若水林海的臧墟界内来,吊死鬼又见这里戾气极重,索性就在这里安了家也懒得出去当那孤魂野鬼了。

    官杨道:“仁兄,我只问一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要跑出来了?”

    吊死鬼道:“呜呜呜呜。”

    它听了官杨的话,像是想起什么,本就十分可怖的双眼还被他使劲一瞪,感觉就像要活生生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

    官杨目光转向百里缝花,朝吊死鬼问道:“血月当空,天狗祸斗,你是说,刚刚就是我旁边这个少年打开了镇压天狗祸斗的阵祭?”

    “呜呜”吊死鬼点头应道。

    官杨敛眉,随即又从长靴中掏出一物,指尖溢出一股黑色灵力。

    吊死鬼乃至阴之物,猛然看见官杨指尖窜出的金色灵力,铜铃般的双眼一瞪,以为是遇见了专门猎杀孤魂野鬼的血猎师,当下就给吓的一头栽入了那瀑布水中,逃之夭夭前还不忘狠狠向官杨剜去一眼,随即溜之大吉。

    “哎哎哎……仁兄。”

    瀑布中泛起阵阵涟漪。

    官杨又试探性轻轻朝那水面唤了两声,依旧不见回声,紧绷的身躯才松懈下来,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过片刻,冷汗都湿透了内里衣裳,想来,他官聆秋天不怕地不怕,真的,唯独就怕鬼,更别说眼前这种死状凄惨的吊死鬼了,刚刚面上的镇定之色其实全是自己强撑出来的。

    想起上次在南溪时,因为萧牧一的重伤刺激,官杨现在也并非那么惧怕鬼了,只是需要循序渐进,若要他和鬼打架,可能,他还是迈不过心里最深的那道坎。

    整理好心绪,官杨指尖灵力一闪,眼前出现几行文字浮在半空。

    “天狗祸斗,喜在血月之时见,身带火灾,视为不祥之兆也,被镇压臧墟千年,于血月暴动,若有人误闯祸斗之阵祭,神识灵根自动坠入阵祭四维空间,面对自身内心深处之恐惧事物,故,千百年来,误入阵祭者,无一人出。”

    官杨收起物卷“无极”,又插回靴中隐去,这世间最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对手更可怕的便是自身内心深处的魇障心魔。

    坠入镇压祸斗的阵祭所布的四维空间,千百年来,无一人出,也就是说百里缝花现在的神识灵根已经坠入自己内心的梦魇魔障了吗?

    四维空间内

    还是那片没有尽头的虚无白色空间,百里缝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脚下头顶除了白还是白,依旧不见任何东西,感觉如同与世界人气脱离,游走虚方之外,百里缝花心下却是没了个底。

    “什么狗屁天狗阵祭法,好歹是要来个人啊,要死要活就不能给个痛快!”

    百里缝花快要被这种状态折磨的崩溃了。

    就在这时,一道小孩子呜呜的声音落进百里缝花耳畔,百里缝花顿时眼睛一亮,握着手中的“凌霄”朝那声源疾步走去。

    似有一片白色薄雾笼罩眼前,百里缝花微微放慢了步伐,这声声呜咽此时在这寂静的空间内显得颇为诡秘,他只觉得好不容易算是出了个声,是人是鬼,总归不是他一个人。

    薄雾渐渐散开来,待看清坐在地上的人影时,百里缝花那晶亮的眸光霎时消失,随即取代的是不可置信,隐约夹杂了一丝惊恐。

    地上的小孩約莫十五六岁,一身衣裳脏乱褴褛不堪,头发乱糟糟,正是小乞丐。

    百里缝花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地上的小乞丐止住了哭声,偏过脑袋一眼望进百里缝花眼里,双眸射出十足的恨意。

    “你为什么要吸干我的血?”

    稚嫩的童声落地,话语间却又是不甘和愤怒:“”还要变成我的模样去骗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

    百里缝花的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的一片混沌,握住“凌霄”的手指节泛白,胡乱解释道:“我是吸了你的血,可是那时候你已经死了,你的死怎么能算在我头上,我不是还将你埋了吗,我没去骗人,我的天赋灵力只要吸了人血,就可以随意幻化成他们的模样,至于化成你的模样,那只是一个意外!”

    小乞丐从地上站了起来,食指直直指着他,忽而笑的轻蔑怪异:“百里珩,你就是个怪物!”

    怪物?

    霎时,百里缝花觉得有万千斤压在他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

    这时,这片虚无的空间里终于不再寂静,空间俱灭转换,四周又出来了四五个人影,都是年纪极轻,面容恶意十足的男鬼。

    “滥杀无辜,还我命来!”

    “你这等嗜血怪物人人得而诛之!”

    ………………

    百里缝花道:“善恶分明,是非辩清,小乞丐已死之人暂且不论,你们几个,坏事做尽,无法无天,强害他人性命,我只是替天行道,我并没有做错!”

    “尤其是你!”

    百里缝花怒意十足的指着其中一个男鬼道:“小乞丐就是遭了你的毒打,才死在荒郊野外,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其中一位麻衣男鬼邪笑着阴森森道:“真是这样吗!如果你那敬爱的七哥要是知道你天真无邪的外表下竟是这般邪恶作态,心里还容得下你吗?”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劈散了百里缝花本就紧绷的神经。

    百里缝花瞳孔一缩,心神俱震,双目失神喃喃道:“七哥……七哥……七哥怎么会知道,他不会知道我吸取活人鲜血的!”

    男鬼又道:“你认真想想,上次在炼野魔域你只是吸取了一只鸟的血,你七哥是不是冲你发了火?”

    百里缝花抬眼,慌乱的眸中出现一丝愕然。

    那青衣男鬼一声哼笑,声音蛊惑道:“要是有一天你七哥发现你才出冰域就害了五人性命,那个时候他知道真相只会远离你,厌恶你,憎恨你!”

    面前的几人嘴巴一张一合,那面目就像狰狞的魔鬼,步步紧逼。

    “不!”

    百里缝花一声怒吼,手中的“凌霄”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步履蹒跚不觉后退,那双素来潋滟的桃花眼此时眼角泛出几分泪意,似愧疚,似恼恨。

    他知道七哥最厌恶血族人吸取无辜活人鲜血,他不想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厌恶,排斥。

    “你不要胡说……”

    一位男鬼道:“活人鲜血味道如何?入了喉是不是就是那销魂蚀骨滋味?”

    另一位男鬼紧接着道:“嗜血而生,这本就是你们血族人的天性!”

    “这些年来,官杨虽然找出了用彼岸花根叶嗜血草来短暂压抑你们渴望鲜血的欲望,可这嗜血天性就如人的七情六欲,与生俱来,百里珩,承认吧,你内心深处真实所想和那非天魔党并没有什么两样。”

    “嗜血就嗜血,滥杀就滥杀,魔修就是魔修。”

    …………

    百里缝花的心神逐渐不受自己控制。

    恍然间,身旁又出现了另一个执着“凌霄”弓的自己,却是一身暗红劲装,目光夹了几分魔意。

    “心软纠结什么?杀吧,杀完了这些讨人厌的嘴巴就再也发不出来声音了。”

    百里缝花出声对另一个自己辩驳道:“不能杀,这些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黄,扭曲是非!我怎能一时冲动再犯一次错!”

    另一个自己诱哄辩驳道:“怕什么,官杨现下并不在这里,只要杀光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况且,这些人根本就是罪有应得。”

    百里缝花一怔。

    这个侥幸的念头才一生出,就疯狂生长。

    那身旁的红色身影一声轻笑,猝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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