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问乔纳森·普利?他现在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搬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你也是他的债主吗?”
“也是?”沈昼讶然。
“对啊,这小子似乎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 之前住在我这里的时候就经常有人上门讨债, 最后老婆也和他离婚了, 难道你不是来找他要债的吗?”
沈昼“呃”了一声,道:“算是吧, 我来找他要一样东西。”
房东瞥了一下嘴:“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知道不把房子租给他。”
“既然他不在这,那我先走了。”
“诶?”见沈昼转身要走, 房东在他背后喊了一声,“找不到他的话可以去找他前妻——就在后街的饭店做招待,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了!”
沈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他按照房东说的, 去了后街的饭店, 很容易就找到了乔纳森·普利的前妻, 因为这里遍地酒馆, 只有一家饭店, 沈昼刚一走近这里,还以为自己到了三星。
“小梅, 有人找你!”老板娘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嚎叫道,不一会, 后厨走出来一个身材消瘦纤细的女人。
“你是梅女士?”沈昼问道。
“我是,”小梅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淋淋的手, 声音发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是乔纳森·普利的前妻?”
沈昼刚说出这句话, 小梅的脸色霎时惨白, 咬着牙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该还的债务在离婚前我已经都还上了,你们还要什么利息之类的,就去找他要,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孩子!”
沈昼挑眉:“你们是单方宣告离婚?”
小梅警惕道:“是又怎么样?”
“公示期还没有过?”
小梅板着脸:“就算公示期还没有过,他也不会回来了,我马上就要和他没关系了!”
沈昼拍了一下手掌。因为科洛是在官方信息库里直接拉取了约翰·普利注册私家侦探时的的个人信息,他也调取了乔纳森·普利的信息,但是因为乔纳森只是关联人员,信息库并不会对他做多么详细的记载,沈昼顺着记录的地址找了过来,也没有刻意地再去搜索,原来乔纳森·普利已经在失踪宣告期。
刚才小梅的话才让他意识到了这件事,因为如果小梅和乔纳森已经离婚了,她是不用对他之前的债务承担义务的。
“这么说,”沈昼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终端搜索了当地的法院公告,果然看到了乔纳森·普利的名字,“他已经失踪——两年了?”
宣告失踪的公示期也才三年而已,马上就要到了。
“你明知故问?” 小梅这样说着却忍不住打量起了沈昼,因为之前来找她要债的,乔纳森的债主都是一些街溜子,或者那些俱乐部酒吧老板的保镖,她拼命的回忆自己之前是否见过这个年轻人,他是乔纳森的债主吗?
随后沈昼就给了她答案:“我不是乔纳森的债主。”
小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疑心又起:“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沈昼道:“来找你打听一点事,有关乔纳森的哥哥,约翰·普利。”
“他十几年前就死了,”小梅说,“我就知道这个,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沈昼“诶”了一声:“我是个律师,不是什么坏人,现在只是在查案子而已,如果你能提供线索的话,我是可以帮你在调查局申请奖金的。”
他从终端里里调出了自己的律师执业证,上面有联邦律师协会的电子钢印,小梅鼓着脸仔细地打量着这张证件,是一个叫沈昼的律师,登记地还是首都星的大律所,但她也看不出真假。而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混淆“律师”和“侦探”这两个职业的概念再正常不过,小梅不知道作为律师的沈昼其实是不用亲自调查案情的,因此也就对他刚才的话没有什么怀疑。
“什么案子?”小梅又坐了回去,“我们和乔纳森的哥哥不熟,而且他早就死了。”
“你们是约翰·普利唯一的亲人了吧?”沈昼道。
小梅的手指磋磨着围裙的边缘:“是吧,他们家没有什么别的亲戚,乔纳森的哥哥也在首都星工作,和我们离得很远……只是他死后,乔纳森去领了他的遗体。”
“那么,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沈昼压低了声音。
“不是,”小梅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是意外事故吗?”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小梅赶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好。”沈昼站起身,“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再见。”
小梅局促地站起来,呐呐道:“再,再见。”
沈昼离开饭店后,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头,语气讽刺:“哟,小梅,还没有和你男人离婚呢,就找上新姘头了?”
小梅木讷地辩驳:“不是……是债主,来要钱的……”
“要钱的能和你这么客气?”老板娘嗤之以鼻,“当我没见过讨债的。”
小梅埋着头,一言不发地去了后厨。她将堆积成山的盘子从清洗机中拿出来摆好,眼皮忽然“噔噔”跳了两下,这让她一怔,心神不宁。
今天是个周末,下午也没什么客人,老板娘约了自己的姐妹来店里打牌,就不能正常营业了,让小梅先回去。小梅收拾了自己的包,匆匆忙忙地赶了五时三十分的那趟空轨去接孩子放学。
她的下班时间不固定,所以孩子放学后都会在学校门口的保安室等她。可是她今天去保安室的时候并没有孩子的影子,问了保安,也说没见到。小梅慌忙地给孩子通讯,在孩子接起通讯的那一秒,小梅长舒了一口气。
“宝宝,你在哪?”
“他在医务室。”通讯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声音。
小梅一瞬间慌了神:“你你你,你是谁,你为什么——我的孩子呢!”
对方道:“他没事,只是受了点擦伤,我们就在学校医务室,你过来吧。”
小梅连忙对保安说了声“谢谢”,然后匆匆赶往医务室。
她几乎冲进去的,刚一进医务室大厅就看见坐在排椅上的小男孩:“宝宝!”
小男孩抬起头,他似乎反应有些迟钝,小梅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他才慢腾腾叫了一声“妈妈”。
小梅忙乱地检查了宝宝全身上下,发现除了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之外也没有别的伤口,长舒了一口气,撑着椅子站起身,这才发现宝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你?”小梅不由地将孩子往身后豁了豁,狐疑道,“你怎么在这?你想干什么!”
是那个叫沈昼的律师。
“我不想干什么,”沈昼好笑道,“我只是打听到约翰·普利之前在这里上学,所以想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结果遇到宝宝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
这个街区只有这一座学校,所以几乎街区所有人都是在这里上学,普利兄弟和小梅也不例外。
但是小梅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宝宝是我家的孩子?”
“是你给孩子通讯的。”沈昼说。
但其实在离开饭店之后他确实调查了小梅一家,这非常简单,和街口卖饮料的老奶奶聊了几句,沈昼连普利家祖宗十八代都快摸清了,所以他才会来学校,遇到这小男孩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时,也就顺便帮了他,这孩子和乔纳森长得像的离谱,活脱脱一个缩水版的乔纳森。
“你应该多问问他,平时放学的时候是不是有被欺负,”沈昼道,“他似乎很怕那些高年级学生,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
小梅心疼地搂紧了儿子,低声道:“谢谢。”
沈昼摆了摆手要走,宝宝却忽然挣脱小梅,“哒哒哒”跑过去抓住了沈昼的衣角。
小梅连忙喝道:“宝宝!”
沈昼弯下腰摸了一下宝宝的头,温和地道:“叔叔还有事情要去办,你跟着妈妈回家好不好?”
宝宝歪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蝴蝶,飞了。”
小梅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他刚才就是去抓一只蝴蝶才撞见那群高年级学生的,”沈昼道,“这孩子多大了?为什么好像还不会说话?”
小梅神情颓丧下去,低声道:“他有点发育迟缓症,我已经带他过医院了,医生说只能说慢慢治疗。”
宝宝眨了眨澄澈的眼睛,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家里有个小侄女也是这种情况,”沈昼笑道,“六七岁了还不会说话。”
“那后来怎么样了?”小梅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现在挺好的,发育还是有点慢,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你定期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只要身体各项指标没问题就可以了。”
“那就好……”
小梅见宝宝还抓着沈昼的衣角不松手,迟疑地道:“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也好感谢你刚才救了宝宝。”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有点后悔,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但是沈昼已经笑着答应下来:“不过不用麻烦,学校门口的小饭店就可以,我一会还有事情。”
小梅松了一口气,学校门口的小饭店对面就是保安室,熟悉的地方才会让她安心一些。
一行三个人去了小饭店,小梅给宝宝点了儿童套餐,一抬头却见沈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饭店只有寥寥几行的菜单,似乎并不觉得这里简陋。
小梅并非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中午离开后街的饭店后小梅还偷偷在星网上搜了他的名字,令她震惊的是,这人是个很有名的大律师,星网上有不少关于他的报道,而且她还找到了律所的官方网站,里面还有他的照片。看到这些信息后小梅的心落了一截,看来做个叫沈昼的人没有骗她。而在医疗室见到他的一瞬间小梅虽然又起了疑心,但如果他有什么坏心思,就不会把宝宝送到医疗室,更不会告诉自己他是谁,哪有坏人会自曝身份的……
只是,这个人这么年轻就是有名的大律师,而且一看就是首都星才会有的那种上层精英,长相英俊,气质也出众,没想到脾气还挺温和。
沈昼将菜单推到了小梅面前,道:“我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你来点吧。”
小星球上街角的小餐馆能有什么好菜?小梅稀里糊涂地点了几个菜,心里默默计算着菜品的价格,再怎么说沈律师也帮了宝宝,这顿饭肯定得她来付钱,要不然不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汤是三十因特,宝宝的套餐六十五因特,但其实也就是蔬菜和合成蛋白质肉,如果让她自己做……对了,一会还要把宝宝的医疗费还给人家,不知道学校医务室的消费能不能走医疗保险……
“你为什么不给宝宝报一个课后托管班?”沈昼问。
“啊,”小梅思绪回笼,笑得有些不自然地道,“我下班就会过来接他了,放在托管班我也不放心的。”
沈昼似乎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菜就都上来了,看样子都是半成品加热来的,宝宝抓着勺子小口小口吃玉米,小梅尝了一粒,呢喃道:“太甜了……”
太甜了对小孩子牙齿不好,她指了指旁边的蔬菜:“宝宝,要多吃蔬菜。”
宝宝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去夹蔬菜。
一顿饭很快结束,小梅向服务员要了盒子打包剩下的饭菜,一抬头对上沈昼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想浪费。”
等她打包好剩菜去付钱的时候,服务员告诉她:“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小梅吃惊道:“这怎么行,应该我来——”
“没关系,一顿饭而已,”沈昼摆摆手,“你快点带宝宝回去吧。”
小梅拉着宝宝的手走出饭店,面色愧疚:“真是不好意思……”
小星球交通陈旧而不便,学校距离空轨站台还有一段距离,小梅见沈昼和她一起往空轨站台的方向走去,不禁问道:“你要回首都星了吗?”
“暂时不,”沈昼说,“我明天再去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沉默半晌,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空轨站的时候,小梅忽然问:“约翰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沈昼作出惊讶的神情:“你不知道?”
小梅满脸迷茫:“知道什么?”
沈昼道:“他当年是因为什么死的。”
“不是,不是意外事故吗?”小梅咽了一口唾沫。
沈昼唇角动了动,小梅果然知道些什么。
“算是意外事故,”沈昼半真半假地道,“但也是因为他得罪了人……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查的是另外一件事,和他生前经手的一件案子有关。”
“他果然——”小梅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可是当她一抬头,却发现沈昼正看着自己。
小梅有些心虚地道:“沈律师,你赶紧回去吧,我要带宝宝回去了——”
“乔纳森并没有失踪对不对?”沈昼忽然问。
小梅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乔纳森要是没有失踪,我们娘俩的日子何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沈昼却自顾自道:“乔纳森没有失踪,或者至少没有走远,不然就算是为了躲债,你为什么不搬去别的地方?”
小梅嘴唇嚅嗫:“是宝宝的学籍……”
“学籍转出手续虽然很难办,但并不是完全办不下来,如果你想走,这些都不是问题。”
“而且我下午问你的时候,说起乔纳森,你用的依旧是‘我们’,说明在你心里,你依旧承认他是你的丈夫,”沈昼看着她道,“这才是你没有搬走的原因,对吗?”
小梅的脸色逐渐苍白下去,宝宝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沈昼,眼中一片懵懂。
“所以让我来猜一猜,”沈昼慢条斯理地道,“乔纳森的‘失踪’,和约翰的死有关,对不对?”
半晌,小梅语气苦涩地出声:“沈律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只是小人物而已,已经被害得够惨了,约翰连性命都丢了,我们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情……”
“但这并不是你说了算,”沈昼的语气很轻微,却透着入骨的冷酷,“约翰并没有做什么,却因此丢掉了性命,你和乔纳森也没有做什么,却被逼得天各一方,小梅,这并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小梅语气激烈地低吼了一句,但就像是泄气的皮球,很快又软了下去,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呢喃,“那我们要怎么办……只能躲着啊,我们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
“是约翰死后的事情吗?”沈昼问。
沉默半晌的小梅点了点头:“是,乔纳森去首都星把约翰的骨灰带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人上门要债,我们确实借了钱,但是当时签的合同里并没有那么高的利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去打官司,最后输了,法院判我们还钱,可是那利息太高了,我们怎么可能还的上……”
她声音幽怨,在夜风中听起来像是呜咽一般。
“我们也不能搬走,”她吸了吸鼻子,“败诉之后就被列成什么执行人,限制出行的,买不了船票,我连回娘家都不能。”
“你们的债务现在还没有还清吗?”
小梅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基本都还完了,剩下的一些是乔纳森和我结婚之前借的,不知道怎么的也都算了进去,但只要我们离婚,就不会和我还有宝宝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沈昼沉思道, “这么说来,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盯上?”
“不知道。”小梅神情僵木地回答,“但他们带走了乔纳森带回来的约翰的遗物,所以我们想着,可能和约翰有关……”
“他们带走了约翰的遗物?”沈昼皱起眉,“那些遗物里都有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衣服、日用品、书籍……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也不知他们拿走那些东西做什么。”
“在这之后,你们还有收到和约翰有关的消息吗?”
小梅缓慢摇头:“没有了,他除了我们之外也没有别的家人,也没有结婚——”
她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犹豫道:“但是他死后的第二年,乔纳森过生日那天收到了用他的名字寄来的礼物,我吓了一跳,通讯去物流公司问,客服说是提前一年预定的。”
“约翰经常给家里买东西吗?”
“不,”小梅否认,“很少,他们兄弟俩感情不错,但是约翰也几乎没有给家里送过什么东西,只是有时候会打一笔钱过来,所以忽然收到了什么生日礼物,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那个礼物,还在吗?”
“在的。”
沈昼道:“能拿给我看看吗?”
末了他又补充:“我不会弄坏的。”
“倒不是担心你会弄坏什么的,那个礼物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一本书,”小梅道,“好像是约翰他们侦探社的同事写的,上面还有签名,我想约翰应该也只是为了捧人情场才买的吧。”
小梅见他很坚持,只好道:“那我明天带给你,可以吗?”
“不,麻烦你现在就拿给我,”沈昼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以在楼下等你,你带宝宝回去之后,立刻拿给我,可以吗?”
“好,好吧。”
沈昼叫了一辆出租车载着小梅和宝宝回去,他们住在饭店后街不远处的一座老旧公寓里,小梅不好意思地道:“这是乔纳森父母留下来的房子,我们原本是想抵押出去还债的,但是银行嫌太旧了,没有什么抵押的价值,就一直住着了……”
沈昼平和地道:“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总是好的。”
小梅像是很认同他这句话,将他带到了公寓楼下,道:“沈律师,你在这等一会,我上去拿东西。”
沈昼点了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小梅抱着一本硬壳书小跑下来,递给了沈昼。
大星际时代电子数据虽然早就取代了纸质媒体,但书店却依旧存在,不仅售卖电子书籍,也会展示出售印刷出来的实体书,不过这些实体书大多包装精美,华而不实,是复古小众爱好者收藏的佳品。
有些作者为了自己留念还会专门付给出版社一笔版面费来专门印刷实体书,小梅拿来的这本就在此类。虽然装着硬壳,但是书封设计简单,也没有定价,此书的作者更是无名小卒,而且可能印刷的时候选择的是次等油墨,在放置多年后封面已经褪色至模糊。
“喏,就是很普通的一本书,”夜里的寒风穿堂而过,小梅搓了搓手,“我无聊的时候也看过,没什么意思。”
沈昼将书来回翻了几遍,确实如小梅所说,这书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昼私心里想把这本书带走,但对于普利一家来说,这恐怕是约翰·普利最后的遗物是,所以开口要带走似乎也不太合适……沈昼还在犹豫着,手指一划,不小心将书封边缘一点翘起来的页角划了个小口子,他说了声“抱歉”,小梅摇头:“没关系,这本书本来就已经很旧了……”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沈昼捏着那一点卷起来的边角一扯——
刺啦。
书封完全从中裂开两半,而沈昼用手指骨节敲了敲书脊,将外面的壳子也拆下来,层层模糊的纸张之间,粘着一枚小小的芯片。
小梅也看见了,她瞪大眼睛刚要出声,沈昼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一抹不着痕迹地拿走了那枚芯片,然后慢慢将书壳整理好,如果再用胶水将其粘起来,恐怕根本就不会发现这本书曾经被拆开过两次。
沈昼将书还给了小梅,低声问:“乔纳森在不在这?”
小梅怯怯地摇头。
“我会找人帮你解除强制执行令,先不要轻举妄动,安全起见,等到你和乔纳森的离婚公示期过了之后,就带宝宝离开。”
小梅怯怯地点了下头。
“回去吧,”沈昼摆了摆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梅抱着书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跑上了楼,等她上去的时候,沈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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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雇一个长期保镖,”沈昼对科洛道,“合同期大概要一到两年。”
“我说老沈,你是真的把我当助理使唤是吧?”科洛骂骂咧咧,“你们律师那么抠门?连个助理都不给你配?”
“我不信任助理,”沈昼笑着道,“我只信任你。”
“这不是你奴役我的理由啊。”科洛抗议道。
“保镖是用来保护乔纳森·普利一家的。”沈昼道,“约翰·普利是个聪明人,他死之前预约了一份邮件一年后寄回家里,邮件里藏着一枚芯片。 ”
科洛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芯片里是什么?”
沈昼道:“不知道,还在看。”
他离开小梅家后立刻就去了数码商店,买了一个芯片读取器,干脆就坐在了店里的休息椅上将芯片放了进去。
一阵轻微读取电流声闪过之后,沈昼的终端上方升起一方小小的屏幕,模糊的影像里,一个穿着黑色老式西服的男人对旁边的人说,最好是8号之前送一台T系511去君赫。
而旁边那人掸了掸手指间的烟灰,火星子明灭开合,声音镇定,他问,真的要动用机甲?
沈昼一眼认出来镶嵌在屏幕边沿的半张脸颊,上面横亘着一道狰狞伤疤。
约翰·勃朗宁!
而穿黑色西服的人无疑是王成翰,接着,王成翰道,已经来不及了。
影像就此为止。
光屏闪烁成一片雪花,轻微的电流声在沈昼耳朵里盘旋,科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远方传来。
“……老沈?沈大律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沈昼倏然回神。
他压下眉目之间的郁色,语速飞快地对科洛道:“现在就去帮我找保镖,最好明天早上人就能就位。”
“哈?”科洛不可置地道,“天塌了,你这么着急。”
“天没塌。”沈昼将芯片从读取器里取出来,芯片小小一个,放在手心里几乎没什么感觉,他却觉得仿佛重逾千斤。
数年之前,有人一朝窥见了天大的秘密,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却因此丢掉了性命。
数年之后,沈昼拿着他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有意留下来的线索,竟一时之间感到了些许茫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但如果这枚芯片里的东西面世,就距离天塌下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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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尔坐在书房窗前,他手边上放着一张相框,楚辞整理了老林的遗物之后就将照片都装进相框放在了书柜里,西泽尔刚才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张。
白兰教授站在中央,杰奎琳在实验台背后,手中倚着高倍显微镜,但她似乎不愿意入镜,神情里透着冷漠地不耐烦。林在她旁边,眼睛轻微地眯起来,看向镜头之外,而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来不及走进镜头里,于是记录下来了他半边身体,但西泽尔还是认出来,那是拜厄·穆什,他的穿着和另一张入镜的合照一样,这两张照片似乎是同一时间拍的。
“你怎么也在看这些老照片?”
穆赫兰元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西泽尔回过头,听见父亲继续问道:“你妈说,你找我有事?”
西泽尔点了点头。
“什么事?”穆赫兰元帅随口问道,弯身坐在了西泽尔对面,“还专门从北斗星回来一趟,不能在通讯里说?”
西泽尔摇头:“不能。”
穆赫兰元帅眉头动了动,他做了个手势动作,关上了书房的门。
西泽尔斟酌了几秒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比较合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道:“您知道复制人吗?”
穆赫兰元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复制人,一种基因培养技术——”
“我知道复制人是什么,”穆赫兰元帅打断他的话,狐疑道,“但你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白兰教授,”西泽尔将那张照片推到他面前,道,“白兰教授已经死了,现在我们见到的,是一个复制人。”
穆赫兰元帅再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他眉间折起三叠,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沟壑,语气如梦似幻,却称得上平和:“你刚说什么?”
西泽尔又重复了一遍:“白兰教授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他的复制人。”
穆赫兰元帅仔细地品了一下这句话里的意思,眉心的褶子已经成了深渊悬崖,他凌厉如刀锋的目光笼罩向西泽尔,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就在这时,西泽尔的终端通讯灯忽然开始急促地闪烁,像是有人再催促一般。
西泽尔打开终端,显示沈昼通讯。
沈昼一般不会找他,但凡找他了,那必然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西泽尔问,并没有开防干扰模式。
“我找到东西了,”沈昼似乎刚从星舰里出来,大风在通讯频道里呼号,像是空防警报,让人心生凛然, “我要见穆赫兰元帅,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西泽尔答:“现在就有,你可以直接来我家。”
沈昼应了声“好”,随即匆匆断掉了通讯。
西泽尔抬起头,对上穆赫兰元帅疑惑的目光,道:“沈昼说要见您。”
穆赫兰元帅沉声道:“他又是因为什么事?”
西泽尔回想了一下,道:“可能和杜宾德总统遇刺有关。”
穆赫兰元帅梅开三度的以为自己幻听了:“和什么有关?”
西泽尔再次复读:“杜宾德总统遇刺,他之前得到了一些线索,杜宾德总统遇刺前那段时间王成翰去过数次花城大道,所以怀疑刺杀案和他有关,不过——”
他还没有说完,穆赫兰元帅忍无可忍:“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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