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心想, 您想象力怪丰富,而沈昼无奈的解释:“这是我学生, 她原本在的儿童救济院出了事,现在就由我来照顾了。”
楚辞接着想, 谁照顾谁啊,你还不如西泽尔。
左耶撇嘴道:“这小孩成精了,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你得把她当个大人看。”
南枝狐疑的看向楚辞, 却见这“成了精”的孩子小脸苍白,捂着鼻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长而卷翘的眼睫毛乖乖的垂着, 眼角泛红,神情病恹恹,好像一只丧丧的小兔子,如果头上有长耳朵, 此时一定是耷拉着的。
这样的场景很轻易就激发了女人的母性, 她皱起秀眉道:“这孩子淋了辐射雨肯定要生病, 你也太不操心了!”
最后这句话着重是对沈昼说的。
沈昼去摸楚辞的额头, 却被他一把抓到手指拦住,他低声道:“不是辐射雨,我对辐射免疫。是驾驶机甲的时候体力负担过重导致的。”
“那……”
“休息一下就好。”
现在休息显然不是时候,理论上他们还在被科维斯一伙人追杀。而南枝道:“愣着干什么,带这孩子去楼上洗澡休息,我待会出去试着看能不能给她买到药。”
左耶问:“可是科维斯——”
“这几天别在白天出去, ”南枝打断他的话,“要出去也行,别被科维斯的人注意到,否则后果自负。”
沈昼迟疑道:“既然科维斯对冯·修斯先生恨之入骨,那您还留在二星,岂不是很危险?”
“很少有人知道我和冯的关系,”南枝平静无澜的说着看了一眼左耶,“而他既然会告诉你,就应该很信任你。”
左耶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他和冯·修斯关系确实不错,否则也不会一落到二星就想起来找他。
“暂时留在这吧。”南枝说着往楼梯间走去,“跟我来,楼上是客房。”
这酒吧的格局古老而别致的,竟然没有安装升降梯,半掩着的木墙柜背后是一截普通楼梯,二楼有一块颇为宽敞的楼梯平台,左右相对着两条走廊,各自排开三四间屋子。楚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子了,在他印象里,似乎只有自己还生活在地球的时候才见过这样的楼梯和走廊。
“左边的房子你们都可以住,”南枝道,“不过没有安装自动清洁系统,需要清扫机器人每天进去打扫。”
“小姑娘住最里面那间,光线好些。”
不知道为什么,沈昼总觉得她对楚辞说话的时候语气要轻很多,虽然她平时说话也温柔如水,但总清清冷冷的,而她对楚辞说话的时候,温柔的像春风。
南枝说着去摸了摸楚辞的额头:“有点发烧,我待会去给你买药,你叫什么名字?”
“林。”
“只是姓氏?”南枝叹了一声,“你父母怎么也不给你好好起名字……”
楚辞眨了眨眼,忍不住道:“是啊,他就没想过认真给我起个名字。”
他因为受了凉,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眼角泛起薄薄的绯红,却又被浓黑的睫毛压下去一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似乎委屈的厉害。
南枝怜惜用指腹抚了抚他的脸颊:“乖孩子,姨姨带你去休息,等睡醒了姨姨给你做小蛋糕吃,好不好?”
楚辞被她牵着手带去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沈昼和左耶互相对视一眼,迷茫的问:“那我们……”
南枝回头,淡然道:“自动清扫机器人在楼下充电,自己去找。”
说完立刻转了回去。
沈昼,左耶:“……”
这区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吧。
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有着巨大的弧形窗户,光线果然非常好。门刚一进去是事一小段玄关,正对着盥洗室,往里走就是简单的衣柜、书桌、床、小沙发和窗户边的一块地毯,白墙木地板,玻璃只是普通玻璃,还有用来遮光的窗帘。
没有安装自动清洁系统,也没有其他星际时代特征鲜明的科技产品,唯独只有恒温系统的循环风口,提醒着楚辞他并不是回到了地球。
“这房子很老了,”南枝温声细语的道,“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年代,据说还是银河历修的,虽然被我翻新过,但是大体结构没改,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
身为一个古老的地月纪人,楚辞真心实意的对南枝道:“不,我挺习惯的。”
“真懂事,”南枝微笑道,“你先去洗漱吧,我叫机器人上来给你打扫打扫,换掉床铺和窗帘。”
楚辞“嗯”了一声,南枝起身要走,他道:“谢谢你。”
南枝笑了笑,窗户开着一条小缝,窗帘被风吹得浮起来,像连绵翻涌的浪。南枝的笑意也被这风吹得飘摇不定,恍惚如飘萍。她快步过去关上了窗,轻声道:“你才这么大点的孩子,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后面还说了句什么,但楚辞没有听清,他慢慢的走进盥洗室,拿掉头上的红帽子,在一方平静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头发长了不少,但依旧很丑。
他一直盯着头发看了很久,才迈进淋浴区按开花洒,温热的水顺着头发流淌过鼻子、嘴唇、脖颈、肩胛,他腹部被颂布的刀叶割开的伤口已经痊愈了,留下一道伤痕,鲜嫩的新肉刚刚长出来不久,并着人工缝合时的针脚,像一条粉红色的蜈蚣。
真丑,他想,和西泽尔给他剪的头发一样丑。
屋子里机器人清扫卫生时轻微的嗡鸣震动声,窗外雨声淅沥,天色渐沉。许久,机器人的声音和雨声都消失了,一切归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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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尔没有明白秦微澜教授那句“实验对象”的真正用意,但他没有拒绝,答应秦教授在下周一的早上去实验室报道。而刚出实验室,张云中副师长就被暮元帅叫走,靳总参的副官却在北斗研究中心的大门口等着他。
“穆赫兰上校,”刘副官教远远叫了他一声,“总参让我在这等着你。”
“您好,”西泽尔走过去,“是靳总找我有事吗?”
“不是不是,”刘副官眯着眼消了起来,显然有点憨厚,“总参叫我给你安排住处,你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什么的我都给你准备了,住处就在距离秦教授实验室不远处的研究员公寓,我带你过去看看?”
公寓离实验室确实很近,近得离谱,即使步行也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常规的研究员公寓不大不小,生活足够,对于从小就读封闭军事化管理学校的西泽尔来说无比适应,刘副官周到的给他置办了新终端,道:“身份卡可以补办,北斗的公民办事处在枫林区第六大道北干街239号,有时间要自己过去一趟,你这是跨星系办理,他们要重新采集个人信息存档。”
“好的,”西泽尔点头,“谢谢您。”
刘副官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客气。”
他走后,西泽尔环顾着干净规正的屋子,慢慢走到窗户边,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眺到“夸父”机甲的一点模糊轮廓,以及北斗航空研究基地的巨大发射台,沉默而气势磅礴的盘踞在那里,像沉眠的远古巨兽。
他打算用空出来的这几天去熟悉北斗学院,然后找个时间去补办自己的身份卡,这么想着,西泽尔坐回书桌旁。盯着空空的桌子半响,忽然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良久,他无端的叹息了一声。
周一一早,西泽尔按时的去了秦微澜教授的实验室,作为“实验对象”。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迈进实验室的那一刻,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员也走进了边防军总参谋长靳昀初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们是干嘛来的,”靳昀初冷淡道,“一句话,西泽尔·穆赫兰你们不能带走,有什么怨言直接参到总统办公室去。”
几个调查员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联邦三位元帅中穆赫兰元帅脾气最差,但他常年往返于旧月基地和首都星,在行政主星的圈子里熟人也多,总有几分转圜余地;李元帅本就性情温和,在他这里办事是最容易的;而边防总帅暮少远……他的军部整个脱离于行政主星之外,距离了十万八千里,首都星很少有人与他长时间共事或者接触,知晓他最多的信息就是他与穆赫兰元帅不和,调查局本以为这次带小穆赫兰回去会相当容易,毕竟这二位不积怨已久,却没想到暮元帅人都没见到,直接就在总参谋长靳昀初这里吃了个闭门羹。
“这……”
大概是看得起暮少远,带头的是位文官,目测是调查局某位大领导的大秘书,大秘书级别不低,话却说得谨小慎微,姿态也毕恭毕敬:“靳总参,我们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穆赫兰上校是311舰队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他得回首都星陈述情况,您不能让我们为难不是。”
靳昀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戴墨镜,脸色有些纸白,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靳昀初距离大秘书大概一米来远,她抱着手臂靠桌站着,随意的仿佛不是一位高级将官,“第一,穆赫兰上校即将入伍,边防局部的军人别说你调查局,总统办公室都管不到;第二,意外事故而已,调查局既然都已经降前因后果调查清除了,还需要穆赫兰上校陈述什么情况?第三——”
靳昀初慢慢站直了身体,姿态慵然的往大秘书跟前逼近了半步,冷淡的眼风一扫:“既然是意外事故,其他船员都遇难了,你觉得西泽尔·穆赫兰就算是侥幸逃脱,他的状态能好到哪里去?”
大秘书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他就要开口说什么,靳昀初笑了一下,道:“不妨告诉你,他现在就在秦微澜教授的实验室里接受治疗,你要是非得带他走,就去北斗研究中心,秦教授的实验室拿人。”
“实验室就在北斗学院苍梧路7号,”靳昀初指了指门口,“去吧。”
大秘书脸色沉下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知道今天的任务已经失败,他根本不可能进秦微澜教授的实验室去带人,他还想在首都星政界多混几年。
再者,别说秦微澜教授,他连靳昀初这关都过不了。
因为这里是边防军军部。
靳昀初抬起眼眸,军人久经沙场的血气和被枪炮磨砺出来的杀气让大秘书这个文官本能的畏惧。他在首都星混了几十年,知道不少事情……靳昀初不能惹。
哪怕她已经离开了中央军校,离开了联合舰队,在边防军担任着一个看上去级别很高但实际并无多少实权的总参谋长,她也不能惹。
大秘书硬生生在脸上挤出了几褶子笑容:“您的话我会带到给局长先生,叨扰了。”
说完带着调查员快步离开了靳昀初的办公室。
走出边防总军军部的时候,一位调查员皱眉苦脸的问大秘书:“现在怎么办,根本没法交差了。”
“靳总参谋长,”另外一位比较年轻的调查员迟疑道,“她的态度这么强硬?”
大秘书苦笑了一声。
靳昀初当年在联合舰队,还只是一艘旗舰指挥官的时候就敢和李元帅明目张胆对着干,就因为她能一个人开着机甲穿越半个长亭走廊去追杀星盗王,她是整个中央军校都引以为傲的天才,是连秦微澜教授都称赞不已、前途无量的新星。
如果不是那件事,如果不是十七年前,丛林之心的那件事……
下一任舰总元帅非她莫属。
可惜了。
当年中央军校号称“联邦第一天才机师”的靳昀初,在那件事情之后身受重伤,精神力阈值难以稳定,再也不能驾驶重型机甲和星舰,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担任战略性文职。
至于她到底为什么现在担任的不是联合舰队的总参谋长,反而是边防军的总参谋长,大秘书想不明白。就像他同样也想不明白,暮少远元帅打的什么算盘,竟然会让死对头的儿子入自己军部的编制?
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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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液体中。
他想睁眼,却因为水压而只能瞥开一眯眯缝隙,眼皮很重,像是被灌上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所有感官都失灵了一般。
模糊的视线从上下眼皮缝隙里延展出去,他勉强看见一个光影摇晃的、泛着诡异绿色的世界。
有人影曈曈,拉扯得无比细长的从他面前经过,青惨惨的,像是一条条被呆在空中飘荡、枯瘦的恶鬼。
这让他想起被装进罐子里的幽冥地狱,无声,而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6.8-16:02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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