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目之所及处是一片浓郁厚重的黑, 地表就像被恶魔所侵占般,荒凉阒寂,永无边界的蔓延出去, 直到与腥红的天空相接,融合成一条黑红分明的线。
楚辞的手指缝里还残留着几粒黑色的粉末, 像是沙子,却又比砂砾更细碎, 平铺在地面上,被风吹出道道折痕。
可是现在连半点微风也无。
只有乌黑的地面, 和锈红的天空。
楚辞甩了甩手,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他刚来霍姆勒的时候, 星舰降落在11区的楼顶,他拿着望远镜朝着某个方向远眺, 也看见过一片毫无色彩的黑。
后来老费顿告诉他,那是
漆黑之眼。
他莫名的被旋涡风刮到了漆黑之眼不对
老费顿说过7区距离11区很近, 而11区因为就在漆黑之眼的边缘,经常会因为辐射能量场而发生各种空间扭曲,他应该就是被突然地空间扭曲传送到了这里。
他绑在小腿上的匕首还在, 拿了艾略特莱茵的铅弹枪就掉落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楚辞慢慢走过去捡起来, 磕掉灌进枪管里的黑色粉尘, 然后检查弹夹,发现只剩下五颗子弹。
当时刘正锋也被卷进了旋涡风, 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传送, 如果他也掉进了空间裂缝那么被传送去了什么地方
但当务之急是, 他要如何走出漆黑之眼。
虽然靠着精神力感知不至于迷失方向,但是这里辐射指数肯定不低,能量场混乱,保不齐走着走着遇到个空间裂缝或者别的什么变故,而且就算他运气好到爆炸什么都没有遇到,他的体力是否足够支撑他走出这片荒芜之地
楚辞的精神力场大范围覆盖出去,但是距离越远感知就会越失去精准度,茫茫的黑色沙漠之中,他只能勉强感知到漆黑之眼的边缘,很远,远到几乎令人绝望。
如果按照联邦的行政区划标准,霍姆勒应该至少算个二级星球,漆黑之眼就像是在它的表面剜走了一块,露出伤痕累累的内里。这块疤痕存在了几百年,占据了这个星球的三分之一。
楚辞叹了一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近距离范围的精神力场捕捉不到任何其他物体或者人,空荡荡的,空的人心慌。
他就在这样的荒凉中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这里似乎没有白天和黑夜,不管多久,千年万年过去,看到的永远都是沉黑荒漠和锈红天空交接成边界分明的线。
楚辞体力逐渐不支,每走一会就得停下来休息几分钟才能继续往前,而且精神力场能感知到的范围在逐步缩小,精神力已经先一步探知到前面有一块障碍物,但是隔了好几秒他的视线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是一块焦黑的石头。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黑色粉尘之外的东西。
他挪着步子走过去,靠着石头慢慢坐下来,此时他已经疲惫至极,但也知道自己不能睡着,一旦失去意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铅弹枪被他捏得满是汗渍,枪柄上留下一层叠着一层的白印,就像楚辞此刻重叠虚幻的视线,他感觉天和地好像翻覆倒置,黑的成了重重压下的天空,红的成了地面,那般血一样的颜色,仿佛在燃烧,焚毁去世间万物,只剩下一片荒芜。
他豁然睁开眼。
意识紧跟着清醒了些,楚辞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视线里黑红想接的背景中,忽然多了一粒,突兀的白点。
他揉了揉眼睛,白点却并没有消失。
楚辞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了无生机的黑色荒漠上出现了海市蜃楼。
精神力朝着那个方向覆盖过去,他才意识到,原来那里真的有一个白色的物体。
可问题是,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甚至是感知到这个方向上有什么东西。
他步履沉重的朝着白点的方向走了过去,脚步有些踉跄,因为这里坡度比他之前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陡峭一些。他越走越近,白点逐渐变大,逐渐开始有了轮廓。
终于,楚辞走到了它跟前,清楚地将它尽收眼底。
那是一架坠毁的巨大的星舰。
白色,从碟部到左侧翼全部横切进黑色地面里,而尚且完好的主甲板舰体和尾翼姿态扭曲的伫立于黑红背景之上,就像是一只折翼的白色大鸟,离开天空后绝望而又缄默的跪在地面,周围堆积起无数苍白碎片,正在等待着千万年的风化。
它的外壳上布满了黑色细小的脏污,远看去就像是裸露在外的血管网络。庞大冰冷的飞行器伫立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周围过于寂静荒芜,也许是因为它已经支离破碎,竟然显出一种诡异的落寞和脆弱。
这大概就是当年阿瑞斯坠毁在霍姆勒的星舰
楚辞猜测着,慢慢靠近了它的侧翼。
那上面写着“古董”,却截着后面的地方折断,从其中一块比较大的碎片上可以看到几个数字,大概是星舰的注册号,那么这架星舰的名字很有可能就叫做楚辞的目光落在了“古董”这个词上,它大概叫做古董号。
世人皆知伟大的阿瑞斯和他的探索号,却无从知晓,这架叫做古董号的星舰坠毁在雾海的小行星上,是他最后简陋而又荒凉的坟冢。
也许是长途跋涉中让楚辞意识迟缓,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靠近古董号,它的辐射和能量场很有可能会将自己撕碎。
可是他已经完全的暴露在古董号的“视线”之中。
楚辞用袖子揉了揉眼睛,静静的观察了自己身体变化,似乎并没有受到辐射的影响,他想起在锡林的时候辐射雨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稍微放下心来,但却也没有放松警惕。
他绕着这架破碎星舰走了一圈,发现它坠毁时候的状态很神奇,从万米高空坠落之后大半个主舰体竟然几乎还是完好的,再往前走,甚至找到了它紧闭着的对接舱门。
就好像是有一只巨手拎着,将它直接杵在了这里。
楚辞看着锈渍斑斑的悬梯,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森的笑声。
他豁然回头
“一把枪而已,你也真是”通讯界面里的张云中无奈摇头,“还专门为这事给我通讯”
“也不全是。”西泽尔淡淡说着,脱掉了军服挂在衣架上。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师长,但依旧住在研究员公寓里,刘副官曾经问过他搬家的事情,但却被他谢绝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太麻烦。
“我本来让白粤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回35师的军部,一个月后回来。但是她一听说那把配枪是你送给我的,就不太敢给你通讯了。”
张云中“嚯”了一声“这姑娘胆子这么小”
洗泽尔无奈道“她年纪小。”
张云中摇了摇头,不知道嘀咕了句“说的好像你年纪多大似的”,西泽尔道“那就先这样,再见”
“”
张云中一瞪眼“不是,你给我通讯就说这么几句话”
西泽尔轻微皱了下眉“我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别的事你就不能再多和我聊两句”张云中看上去很是牙疼,“咱俩怪熟,你这态度怎么还这么冷淡”
“那您说,我听着。”
张云中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有的没的,偶尔西泽尔也会跟着插一两句,到了最后,张云中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我就说我忘了什么,纳金斯和连城钰那两个老东西不好对付,你回师部这趟恐怕不会顺利啊。”
西泽尔“嗯”了一声“我已经和两位打过照面了。”
“哎,”张云中叹了一声,“不过你也不要太束手束脚,毕竟你任35师师长是陈颐老将军首肯的,再不济背后还有元帅和靳总,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什么问题问我也成。”
他抹了一把锃光瓦亮的脑门“我再怎么说也干了五六年副师长,有点经验。”
“好。”
悬梯之下站着面容森冷的刘正锋。
楚辞没想到他竟然是直接被传送到了这里,因为他看上去远没有自己这狼狈。
“你竟然活着走到了这里。”刘正锋轻轻拍了一下悬梯的栏杆,铁锈扑簌簌的掉下去,就像是落了一层红色的烟灰。
楚辞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对接舱门。
“这里的辐射指数可不低。”刘正锋横着身体,堵在了悬梯口,“横竖是个死,不如不要反抗,乖乖让我杀了你”
“这就是漆黑之眼”楚辞靠着对接门,一只手在背后摸索,“你带我们去7区,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这里”
“这是个意外,”刘正锋那只好着的眼睛敛了一下,舔着嘴唇笑道,“风沙掩护之下足够我杀了你们,至于7区,只是因为我对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而已。”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枪,语气漫不经心的,似乎并没有将楚辞放在眼里。
“虽然你不值得一颗子弹,但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在他看来,后面的话说不说都一样,面前的少女对他来说已经和尸体无异。
他开了枪。
只有一秒钟,子弹就要没入楚辞的额头,夺走他的姓名之时,他却忽然矮身一躲,子弹钉在了他身后的对接门上,于此同时刘正锋的第二枪抵达,可是那扇紧闭了几百年的对接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楚辞毫不犹豫的向后一仰,翻身滚了进去。
他在刚才和刘正锋说话的过程里一直都在试着打开星舰的对接门,他之前还在二星的时候冯修斯给他的教科书里有一本是星舰发展史,因此哪怕古董号真的是个古董,他也对它的对接门结构有一定的了解,性命攸关跟前,运气也成了活下去的关键因素之一。
哪怕这扇尘封多年的门背后,同样可能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门后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走廊。
对接门上狭小的玻璃孔洞透出来一抹薄雾般的光带,经年无人问津的尘埃在光带里浮游,安静如深海。
下一秒,对接门被大力拉开,刘正锋过不意外的站在门口。他背着光,身体上覆盖的金属锋芒幽微一闪,暗影将他的脸部轮廓整个简化,仿佛只剩下狰狞粗粝的黑白线条,他笑着,猩红的口腔里呵出一线尘埃般雾气。
楚辞抬手,铅弹“碰”的从他枪管里飞出去,但却只是打在了刘正锋肩膀的金属护甲上,这一枪无济于事,他立刻再退,对接门的门口横亘着虚弱的光,可是他身后的走廊却被黑暗所掩埋,他后退着,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扇门,反手拉开,看也不看就缩身躲了进去。
那扇门里同样安静。
但随着他的踏入,感应灯倏然次第亮起,苍白的光瀑倾泻而下,楚辞惊了一跳。
这样的动静刘正锋肯定会注意到,楚辞只能立刻反手合门,他万万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架老古董的能源系统竟然还能正常运作
门口果然传来了脚步声,楚辞猫着腰贴墙走到一个高大的架子背后。
这间舱室似乎是某种仓库,整个空间很大,大到摆放着联排的架子顶着天花板,从那些架子中间的孔隙里,甚至看不到舱室的墙壁。
楚辞躲在其中一个架子背后,精神力逐渐覆盖到整个舱室,然后舱门就被大力推开,刘正锋缓步走进来。
“我知道你在这。”他冷笑着道,“还想蹦跶到什么时候”
他越往里走,楚辞在一个一个架子之间穿梭躲藏,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猫鼠游戏。架子上塞满了各种袋装物和罐子,偶尔从孔隙间瞥过去的时候认出来几个字母,大概都是食材,这里是厨房的仓库。
明明这间仓库很大,但却因为联排的架子而显得格外拥挤,成为了一个广阔的密闭空间,刘正锋那只机械脚踩在平滑的地面上,磕出一点清脆的震动,却在这里被放的无限大,在楚辞的精神力场感知之中,仿佛到处都是他催命般的脚步声。
“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刘正锋恶魔般的声音也在架子之间回响,“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会因为这里的辐射而死,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你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放弃吧”
楚辞不为所动,他在脑子里画了一张整个仓库的货架和走廊分布图,确定好门和刘正锋的位置,然后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罐子滚在地上。
骨碌碌。
轻微细碎的响动在空寂的仓库里回响,刘正锋的脚步声很快往这边靠过来,楚辞一边绕过货架的左边,一边又从架子上扯下来一袋看上去是面粉的东西撕开口子,往刚才那个货架的过道里一撒
粉尘在空气里氤氲,像是一阵薄雾,将他单薄的身影模糊而去,他立刻朝着反方向而去,罐子滚动的声音还没有停下,而刘正锋也确实被它所迷惑,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楚辞借机靠近门口
可就在他刚要伸手去拉舱门把手的时候,刘正锋的声音却出现在他身旁的过道“我说了,你再跑也没有”
砰
楚辞抬手又开了一枪。
刘正锋回身去躲,楚辞乘机逃了出去,然后扑向了对面的门。
这一次并没有感应灯亮起,第二扇门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浓郁的黑暗。
楚辞闭上眼睛,精神力随之铺出去
他感知到一声开门的响动。
咔哒。
老式舱门锁扣内部机械弹簧打开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但是他的精神力场范围内却并没有刘正锋活动的痕迹。
随口有人低声自语,语气疑问“不在这”
是刘正锋的声音
可是他在哪
楚辞暗自屏息,直到他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刘正锋似乎走开了。
他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等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慢慢往后退,退到刚才进来的门口,然后缓缓推开
走廊上昏光徘徊,正对着他的是一扇门,虚掩着,一道利刃般暗白的光从门缝里切出来,蔓延到他脚下。
不见刘正锋的踪影。
楚辞警惕的走出去,然后推开了对面的门。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舱室,看上去像是谁的卧室,圆形的舷窗边摆着柜子,窗前是一张简易书桌,靠墙角有一张床。
墙上竟然挂着个非常古老的石英钟表。
楚辞看了那钟表一会,发现它的指针一直在05分和40分之间徘徊,显然是已经坏掉了。
可问题在于,他明明记得他刚才从仓库舱室里出来,立刻就进了对面的第二扇门,也就是说第二扇门的对面应该是仓库才对,现在却变成了有石英表的房间。
楚辞刚想走过到书桌边看看,门口忽然再次传来响动,他环顾了一周无处可躲,干脆拉开柜子门缩了进去。
柜门合上的那一瞬,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就像是陷入了泥潭,粘稠的黑暗如同沼泽填充进楚辞的视线,他照例闭上眼睛,然后感知到刘正锋的机械腿特有的、一走一停顿的脚步声。
他豁然睁开了眼睛。
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首尾不衔接的循环,怪不得他刚才在第二扇门里听见了刘正锋的声音,原来第二扇门通往的根本就是有石英表舱室的柜子
楚辞无声的在黑暗里后退,一直到他摸到了门把手,然后快速的闪身退出去。
他出去的这扇门对面依旧是一扇相同的门,楚辞走过去,推门,里面果然又变成了仓库。
如果这三扇门是一个循环,第二扇门打开之后会在不同的时间通往第一扇的仓库和第二扇的石英表舱室,应该也是能量场混乱导致空间产生裂缝的原因,可是刘正锋刚才打开门的轨迹却和他不太一样,刘正锋进入的第二扇门是有石英表的舱室这是为什么
楚辞回头,走廊昏暗不明,根本辨别不了舱门的方向。
他的目光看向和仓库相反的一端。
那里没有轮廓,仿佛融化于黑暗,或者潜藏着什么恶魔鬼魅。
他往前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踩着仓库那扇门透出来的微弱光线,脚步时无声的,可是那条细微的光线像是溶液般透析的影子里,千万尘埃回溯、流转,就像一团没有形状的雾。
可就在他将要迈出第四步的时候,走廊的另外一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楚辞立刻转身后退,躲进了仓库里。
他刚要合上门的时候,一只黝黑的手忽然横插进了门缝,手背上刀疤纵横,扣住门锁扣,楚辞再推不动门扇半分。
刘正锋
楚辞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只手开了一枪,门后传来一声咒骂,但是门却依旧没有推上,楚辞当即松手,矮身旁边的货架通道里的一滚。
舱门被刘正锋一把掀开,楚辞爬起来一边往里跑一边将架子上的东西全部扯下来,刘正锋抠出手背上沾着血污的子弹扔在地上,也毫不客气的对着楚辞的后背开枪
但在他拿枪之前楚辞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动作,立刻俯身钻进了身旁的柜子的格子里,刘正锋这一枪打偏。楚辞直接推倒了另外一个架子,罐子和压缩盒乱七八糟的四处蹦跳,他绕过两个联排的货架,飞快跑向门口。
他比刘正锋更熟悉仓库的程设,但不管是体力还是战斗力刘正锋都要强过他太多。楚辞奔向门口的时候刘正锋也立刻察觉了他意图,转身就去堵他。
楚辞不得不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阻拦刘正锋追逐他到门口,但是同时也意味着,他的弹夹里只剩下唯一一颗子弹,如果不能将刘正锋一击毙命,这颗子弹之后,他将失去唯一的武器。
这一枪仿佛一声警钟。
他逃离了仓库之后就按照刚才的路线,毫不犹豫的闪身进入了第二扇门。
黑暗。
他闭着眼前往前一推,柜子门果然被他推开,正对着柜门的石英表指针刚好走到35分的位置。楚辞关上柜门默数了三百下,然后精神力场感知范围内出现了刘正锋的脚步声。
楚辞屏息等着,等到柜子外刘正锋的脚步声消失,他立刻回退,从第二扇门回到走廊上,再进入到对面的第三扇门,果然变成了有石英表的舱室,钟表上的指针已经回到了05分的位置。
他沉思了一下,猜测在进入第二扇门的时候刘正锋进去的可能和他不是同一个空间,而空间交错的规律就是那个石英钟,每05分到40分也就是三十五分钟交错一次。
楚辞在这间舱室里等了三十分钟,然后再回到柜子,从第二扇门里出去回到走廊上,果不其然,在这里遇到了刘正锋。
于是他循环了上次的路径轨迹,躲进仓库,从仓库里逃进第二扇门进入柜子,时间点卡在上一个三十五分钟周期的第三十分,刘正锋进入有石英表的舱室,楚辞立刻从第二扇门里退出去,然后走到它对面的那扇门前,推开
那间舱室依旧安静而简单,感应灯的灯光苍白的像是一张薄脆的纸,一触就要碎。从门口看进去,柜子、书桌、窗、舷窗、石英表和背对着门口而站的,刘正锋。
砰
楚辞的最后一颗铅弹像是一阵流风,精准无误的钉入了刘正锋的后脑,飞起的血仿佛被风吹得凋零的绯红花朵。
那颗没入他脑子的子弹宛如一道定身咒语,他的身躯在原地顿了几秒钟,然后缓慢的、摇晃着转过身来。
他的脖根上开始往下滴落粘稠鲜血,窸窸窣窣的顺着他的衣褶,淌到他的机械腿上,银白猩红,对比强烈的有些刺眼。而他咧着嘴,露出一个血腥气十足的狞笑
“就你还想杀我”
他说着抬起了手,他一只手里握着匕首,另外一只按住了自己的后脑。
楚辞看着他,皱了一下眉。
然后,他就看到刘正锋用那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头皮
一阵让人牙酸恶心的撕扯声、分裂声,他的半个头皮,带着扯断的毛发和模糊的血块,就像是失去了内里的囊袋般垂在眼前,而他的头骨,粘着血,是和机械腿一般的金属银色。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头骨里摸索着,一边冷笑道“你觉得一把铅弹枪就可以要了我的命真是幼稚的可笑啊。”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但是声音却并不是从口里传出来,他整个金属头骨都在微微震动,血流顺着他头皮和头骨半想接的地方溢出来,扑簌簌地流淌成一道血帘。
接着,他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从头骨里拽出来个什么东西扔在地上,那东西血迹模糊的在地上滚动,最终停在了楚辞和刘正锋中间的位置。
正是刚才楚辞用来杀他的铅弹。
刘正锋将头皮戴了回去,但是他满脸鲜红血迹,而头皮明显已经错了位,上眼皮鼓胀起来,额头撑开几道烧伤似的褶子,他的整个脑袋,都好像蒙着一层蹩脚恐怖的人皮面具。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抹了一下匕首的刃片,却将那匕首涂抹的更加血迹淋漓,他道“就这样吧,我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你”
整个舱室的照明忽然全都灭下,刘正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再次亮起,而楚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左侧,手里的铅弹枪再次对准他。
刘正锋低头,发现刚才被他从头骨里抠出来的铅弹不见了,显然是刚才被楚辞捡起来安回了弹夹里,他舔着嘴唇道“一颗子弹有什么用”
楚辞的枪管对着他,却慢慢上移,“碰”一声打碎了刘正锋头顶的灯板,灯板碎片哗啦落下,里面的线路和变阻器赤露在外。
“你杀不了我,还是”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一股浅蓝色的电流从破碎灯板的电线里流淌下来,在空中流窜着,忽然汇聚到刘正锋裸露的金属头骨上
电流瞬间在他身体里走了个来回,刘正锋就像是短路一般,脖颈僵直的往不同的方向扭转,机械手臂和机械腿都开始胡乱曲折,他“铿”一声跪在了地上,腿上的机械爪却忽然伸了出来,攀附于地面要强行将他另外一只腿撑起来,于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畸形诡异的姿势。
他就像一个坏掉的机械玩具,或者不灵活的牵线木偶,在地上挣扎着,等待主人丢弃。
楚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慢慢弯腰,从小腿上拔下匕首来。
刘正锋比他强大太多,他不能和他正面交锋,只能取巧。因此在他发现三扇门之间规律的时候立刻决定借着空间交错的空子从背后偷袭刘正锋,可是他只有一颗子弹,一旦打偏或者发生任何意外这个计划就会直接垮掉,于是第二次进入到石英表舱室时等待空间发生交错的那半个小时里,他改掉了整间舱室的照明电路。
将照明感应开关上的电阻器安装在了灯板上,然后把整个照明的电压全部调整到和生物电流同频。刘正锋是改造人,他的身体里一定有生物芯片,而一旦这些芯片被同频率的生物电流所影响,那么他的身体就会暂时失去控制。
所以他刚才一枪过去虽然正中刘正锋后脑,却没想到这根本对他毫无影响,于是立刻用精神力控制照明,拣回那颗子弹后打破了灯板,被他提前改装过的电路果然奏效。
刘正锋仿佛一只落水的蜘蛛,而楚辞只需要上前去,割断他的喉咙,或者刺穿他的心脏
他依旧挣扎着,盖回去的头皮跟着脱落,血肉模糊的蹭在地上,他的脸上皮肤也跟着裂开数道口子,猩红的血横七竖八的流淌,带出来一些脂肪,或者金属碎片。
楚辞走过去,没什么犹豫的抬起匕首然后重重落下,匕首扎进刘正锋的后脖颈,楚辞手腕一转剜去一片皮肤,却发现他皮肤之下,竟然是金属脊柱,他立刻拔出匕首准备换个位置时,却听见一声模糊的冷笑,然后就被抓住脚腕扯翻在地。
刘正锋竟然还能活动
虽然摔的头晕眼花,但是楚辞依旧攥紧着手里的匕首,在他爬起来之前,他反手一刀划了出去,但却只是刺在刘正锋的腿上,并没有伤到要害。
他撑着地面要滚到一旁,却再次被刘正锋抓住,这次他扼住楚辞的肩膀,就像是野兽抓到的猎物,要撕扯去他一块血肉般将他往后扯,楚辞只来得及抓住书桌的一只桌腿
“哗啦”一声
整个桌子都被扯倒,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楚辞刚要握住匕首回刺,却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捕捉到一点独属于金属的幽黑光泽。
冰冷,锐利,而危险。
楚辞反手在那堆杂物里一捞。
捞出来一把黑色的枪,他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刚才明明翻找过这个舱室的一切,这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一把枪;也顾不得考虑这把放了几百年的老古董到底还有没有杀伤力,直接就扣下了扳机。
“啊”
惨叫声贯穿了这个舱室。
亮白的光流穿过了刘正锋的左肩,就像是一道闪电,在他身体上灼烧出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
他像是散架了一般瘫软下去,带血的手指在地上无力的抓挠着,留下一道一道快要干涸的血痕。
楚辞再次抬枪,对准他的心脏。
就像爆开了一篷烟花,星火四溅,飞光流彩。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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