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帅一笑置之。
“暮少远十几年没有回过中央星圈, ”他和缓的道,“有些人很容易忘记,长亭走廊还盘踞着他这头雄狮”
“雄狮”穆赫兰元帅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抬举他。”
但却并没有反驳此种说法。
“你我与中央星圈开联系过于紧密, ”李元帅道, “他在北斗星”
李元帅莫名的叹了一声,垂着浅色眼眸道“中央星圈,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波诡云谲”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钥匙,触动了穆赫兰元帅记忆之海的深处, 一些仿佛已经遗忘了多年的印痕。
他道“中央星圈,不是个好地方。”
李元帅怔了一下, 初夏的风钻入会客厅内, 将墙角的绿植叶子吹拂得簌簌响动。
那风有些凉, 李元帅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咳声在安静的会客厅里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听上去有些撕心裂肺。
穆赫兰元帅连忙将茶杯往他跟前推了推, 打开终端要关上窗户,李元帅摆摆手,哑着嗓子道“昨天受凉了,没事。”
半响, 他摩挲着茶杯温热的杯壁, 忽然道“所以你把西泽尔送到边防军,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穆赫兰元帅目光凝定的看着窗外,慢慢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李元帅刀锋般的眉毛动了动,向后一仰, 闲适的靠在沙发靠背上,“总统被刺杀,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发生在我们的年代,就总觉得有些荒唐。”
他的人生已经行至暮年,见多了大风大浪,杜宾德被刺杀纵然震惊联邦,但他却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
“你觉得下一任总统,会是谁”李元帅问。
穆赫兰元帅收回了目光,挑眉道“这还用问联邦多年没有副总统一职,能够递补的,有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两位元帅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那个名字已经昭然若揭。
拜厄穆什。
前基因控制局局长,现上议院议长,未来的总统先生。
三天后。
整个首都星的光幕和投影全部黑白,降半旗,以此悼念约翰杜
宾德总统。
今天是他的葬礼。
穆赫兰元帅携穆赫兰夫人缓步走进了吊唁厅,满目沉重。杜宾德夫人形容消瘦,一脸悲戚,而戴丽早就已经忍不住,低着头抹去了眼泪。祭奠过后,穆赫兰夫人过去安慰她们,穆赫兰元帅目光远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靳昀初”他呢喃道。
这句低语声气非常轻微,但是靳昀初却还是回过头来。
穆赫兰元帅讶然道“你还真的回来了”
“代表边防军,”靳昀初走了过来,道,“代表暮少远。”
“你的身体经的住这么远距离的跃迁”因为和李元帅相熟,穆赫兰元帅多少对她的事有所了解。
“没那么严重。”靳昀初平和的道。
“靳昀初上将”
这声疑问之后,穆赫兰元帅和靳昀初同时回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人,拜厄穆什。
“议长先生。”靳昀初颔首示意,“很久不见。”
“确实,”拜厄穆什回忆道,“上次见面,还是我在星舰学院任教的时候,距今已经有快三十年了。”
“您的机械学原理课堂很有趣,令人难忘。”
“如果是当年,”拜厄穆什笑道,“我一定会邀请你去另外一个教室,我的另外一堂课同样有趣。”
靳昀初道“那将是我的荣幸。”
三两句寒暄,拜厄穆什被秘书叫走,穆赫兰元帅惊讶道“我不知道,他还在星舰学院做过老师”
“我刚毕业,去星舰学院培训那时候的事,”靳昀初回忆道,“他和老李还是同事,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回了中央星圈。”
这么看来的话,李政和拜厄穆什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要好些。穆赫拉元帅若有所思的随口问“他教什么”
“机械学原理和政治哲学。”
穆赫兰元帅闻言,似乎愣了一下,才低声道“真是毫不相干的两门课程。”
这时候,吊唁厅的凭吊者逐渐多了起来,他们陆续入座,司仪上台,开始宣读凭吊词。
他背后就是杜宾德总统的巨幅画像,周围是洁白嫩黄的雏菊,还沾着清晨未蒸发的露水,被司仪沉重的声音震落。
“他曾是一位老师,他的学生铭记着
他对语言和政治的教诲,他也是一位伟大的人”
低沉的,微微带了些嗡鸣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也在穆赫兰元帅脑海中盘桓。他目光轻移,凑巧看到研究委员会首席代表雅各白兰的背影,他就坐在自己不远处。
穆赫兰元帅忖了一下才想起李政元帅说过,雅各白兰在参与过第二次研究委员会临时会议之后,留在了首都星。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年初因为是否支持恢复研究委员会在议会的权重问题,他和老李差一点吵起来,但最终双方却都偃旗息鼓,说服彼此的那个理由是,总统约翰杜宾德是个保守派,他不会签署此等总统令,因此这个议案只会在无休止的提出、审核、退回中被搁置。
可是此时此刻,他身处于约翰杜宾德的葬礼之中。
这是他近来奇怪感召的由来所在。
穆赫兰元帅反对恢复丛林之心在议会的权重,最直接原因是二十年前“启示录计划”失败所导致的那场事故,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丛林之心埋藏着许多不见天日的秘密。
二十年前丛林之心的核心领导组织,也就是研究委员会的参与者们,几乎同时都兼备着议会议员的身份,他们不仅对立法有干预,还拥有着一项极其特殊的权限独立立项权。
也就是说,再高层级的科研计划也不用行政审批,研究委员会评估之后认为可行,就可以独立启动该项目,直接将预算递交财政部和审计署,甚至于监察局,也没有权利对丛林之心的科研项目进行内控或者尽调。
“启示录计划”就是这种模式下的产物。
穆赫兰元帅只知道这个项目研究基因异变,因为独立立项人就是他的妹妹杰奎琳穆赫兰,而首席科学家,是他和杰奎琳共同的挚友,林。
林的来历连他也不太清楚,因为丛林之心的科学家有时会从事保密项目,对自身履历以及家庭社会关系都严格保护,杰奎琳在出事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她真正从事何种工作,而同样,她在丛林之心,也并不是叫做杰奎琳穆赫兰。
因此穆赫兰元帅怀疑,林这个名字,极有可能也只是一个临时称呼,或者某种代号。
林这个人,是
经过杰奎琳才和奥布林格穆赫兰认识,那时候他还不是陆军元帅,而“启示录”计划,也并没有开始。
杰奎琳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科研工作者的人,她冷漠高傲,言语犀利,对工作和事业有一种狂热的疯狂。但林不同,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并不是一个沉稳可靠的人,他时常奇妙异想,行为散漫。首次见面的时候,他自称是一名修理工,并顺手将奥布林格的配枪拆卸,在里头多加了一道隐藏的枪管。
这个人热爱开玩笑,言语无忌,而更让穆赫兰元帅想不通的是,他日常除了工作之外,最喜欢的事情竟然是去风声公园的演讲角演讲。穆赫兰元帅去听过几次,论题都是一些哲学或者历史问题,每每他讲的慷慨激昂,穆赫兰元帅昏昏欲睡,尔后被他大骂一顿,骂完还要去穆赫兰家蹭饭吃。
两个人走过风声公园,白鸽携风而飞,喷泉之下,几个小孩子在玩钻水的游戏,林笑着说“如果清伊以后生了孩子,我一定带他来这里,给他讲埃尔卡诺的自由主义。”
穆赫兰元帅记得,自己当时板着脸道“你可快省省吧,我儿子肯定会继承我的精神力等级,是要成为陆军最优秀的机师的。”
林饶有兴致问“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穆赫兰元帅道“儿子女儿一样,都将是未来联邦数一数二的机师。”
林摇头道“机甲这东西,操纵多没有意思,拆解倒是挺有趣。”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兴奋道“要是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就带着他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小星球,教他机械和基因化学。”
穆赫兰元帅瞥了他一眼,故意问“你觉得中央星圈打扰你的人太多”
林哈哈大笑“奥布林格,难怪老李说你小心眼”
穆赫兰元帅冷冷的乜着他“我劝你收回刚才那句话。”
而林摆摆手“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告诉你和杰奎琳我去了哪个星球,欢迎来打扰。”
“懒得理你”
后来“启示录计划”立项,林和杰奎琳长期封闭工作,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明明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眉头紧锁、心
事重重,可是穆赫兰元帅只当他工作压力太大,还拍着他的肩膀问项目能不能赶在清伊生产之前结束。
那以后,一直到西泽尔出生,一直到忽然传来他叛逃的消息,奥布林格穆赫兰再没有见过他一面。
没人知道他叛逃的真正原因。
“启示录计划”失败,整个研究室都炸毁,他却偷了重要样本和研究成果逃出了中央星圈。
接着就是杰奎琳在一场星舰事故中神秘失踪。
当时,整个中央星圈,从丛林之心到议会,从议会到总统办公室,几乎都处于一种癫狂状态,因为轰轰烈烈的“一九法案运动”开始了。
那是宪历19年的春末。
以“启示录计划”失败为,下议院汇聚的三百名议员和无数联邦公民示威,要求立法规范丛林之心的研究项目立项问题。
毫无疑问,他们成功了。
议会最终通过了一九法案,废除丛林之心的单独立项权限,将管理委员会在议会的权重降到可控范围内的最低,自此,丛林之心只是一个政治色彩浓重的科研组织。
大家庆祝着新法案的颁布,欢呼着改革的胜利,目的已经达到,原因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启示录计划”失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很少有人再记得,那两个失踪的科学家流落于宇宙何处,是死,还是生
如今过去了二十余年,总统都换了三届,连李政这种亲身经历过的人都有遗忘迹象,大概也再很少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时间,真是掩藏一切的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的话可以倒回去看28,75,76,77,78章。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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