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橙子带着老钟给她的货和那把磁条钥匙去了菱形方块。她沿着h998的悬浮轨道标点走了很久,才找到老钟说的那家手术店。
这地方偏僻的的厉害,手术店开在一排低矮联排建筑的最尽头, 是一间半地下室,抬头就可以看见庞杂的引水管道如同巨蛇交错盘桓, 再往上才是悬浮轨道。周围没什么行人, 也鲜少有开着的门店,这间手术店也不例外, 门口的投影光屏里显示着暂时歇业,整条巷子都安静逼人, 仿佛已经废弃多年。
橙子在门口徘徊了几秒钟, 犹豫着抬手拍了拍店门。
许久无人应答,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趟要无功而返时, 店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声音传出“你找谁”
那声音僵硬尖锐,一听就是经过了变声器的改变。
橙子被吓了一跳,她后腿一步,警惕的道“我来送货, 老钟让我来的。”
藏在门后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秒钟,这让橙子觉得芒刺在背。她看不见门口那人的具体模样, 但他的视线却冷得刮人。
“生面孔”那道声音说道。
橙子攥紧了手掌, 强作镇定道“阿莱德受伤了, 暂时由我代替他。老钟说了,让我找朱叶。”
门后那人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 随口门开了, 他道“进来吧, 朱叶不在这。”
橙子心生疑惑, 朱叶不在为什么还要她进去
“进来,”那人声音尖利的强调,“我带你去找朱叶。”
老钟不会害她。橙子模糊的想,他们认识好几年了,阿莱德原本还在酒吧工作,他们被街头帮派追打欺负的时候,也是老钟为他们的庇护。
橙子走进了店面里,一片漆黑。
半地下室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也没有开恒温系统,弥漫着一股子呛鼻的腐败灰尘味,空气潮湿沉重,仿佛要黏在皮肤上。
橙子抓住台阶的扶栏一步一步往下挪,忽然,一道亮白的光打在她脸上,她惊叫一声差点摔倒,因为强光照射,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小姑娘,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橙子缓缓睁开眼睛,那束白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橘黄色的光明,她重重的的眨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那是一盏老式提灯,而在往上,是拎着提灯的机械手臂,这个人身量不高,甚至可以说瘦小,一双机械眼静静嵌在眼窝里,发出幽蓝微光。
他提着灯转身就走,橙子借机打量了手术店内里,原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手术店,店面里堆砌着许多杂物,更像是一个陈旧的仓库。
机械眼带着橙子穿过小山般的杂物,走到了最里间,然后扒开厚重的防水布,露出里面一个破破烂烂黑色柜子。
“吱呀”一声长响。
他拉开了柜门,回头对橙子说了一句“跟上”,然后径直走进了柜子。
橙子目露惊愕,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通道里走了大约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竟然是一个简易的站台。
狭窄幽长的通道两边竖起陈旧生锈的栏杆,她轻轻摸了一下,发现这栏杆摇摇欲倒,似乎已经在这里支撑了很多年。
又过了一会,通道尽头亮起一束微光,那光越来越近,到跟前时,橙子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老式升降舱。升降舱的门开了,机械眼道“把你的钥匙拿出来。”
橙子愣了一下,才慌忙从口袋里找出老钟给他的那把黑色词条钥匙,驾驶员瞥了一眼,道“没错。”
升降舱嗡嗡低鸣着启动,橙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被送去什么地方,手放在口袋里,局促不安的抠着衣服接缝,她刚才已经尝试给老种留言,但是地下根本无法接收到星网信号,她的信息发送失败了。
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升降舱速度减缓,逐渐停止。
机械眼将提灯留在了升降舱上,招呼橙子道“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橙子小跑着跟上去,走出通道之后他们来到一片地下集市,自由彼岸的地下集市很多,大多是出售一些材料店不会收的细小零件和碎材料,有时候也能淘到好东西,但很考验眼力和运气。
橙子没有来过这个集市,她注意到这里的人似乎是普通人要更多一些,这在自由彼岸不太正常。穿过集市,他们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地下通道,终点是一个升降梯。
升降梯最终的出口竟然是某个废弃报亭,可是报亭修建在街道的拐角,几乎要被垃圾埋没,机械眼带着橙子走出报亭不久就转身折进了一栋破旧的公寓里,楼梯上横七竖八躺得全都是睡着的乞丐。
他们上到三楼,机械眼敲响了靠左的门。
“进来吧。”
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说道。
门没有锁,机械眼将橙子推进去,道“老钟送东西来了。”
坐在窗户的女人回头,慢慢走过来。
她穿着红色包臀裙,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凹凸有致,摇曳生姿。
机械眼对橙子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朱叶。”
朱叶颧骨略高,下颌尖削,这样的轮廓总会显得有些刻薄,但她有一双菱形的大眼睛,中和了这种刻薄感。她一只手里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嘴唇动了动,让人觉得像一条蛇在吐信。
橙子被她盯得很不舒服,连忙低下头,从贴身的软包里找出塑封袋递过去,强自镇定道“这是我要送的货。”
“老钟很信任你嘛,”朱叶接过袋子,缓缓走近,另一手轻轻掐住橙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连锁匠的钥匙都给你了。”
身后机械眼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橙子的不敢动弹,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是个普通人,但其实不然,橙子能感觉到她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上,指甲里装着的刀片正在飞速旋转,卷起一小股细微的风,如果自己动一下,那些刀片很有可能就会划破自己的喉咙。
下一秒,朱叶放开了她,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道“东西我收了,下次让老钟自己来,不要总派一些阿猫阿狗”
橙子木然的点了点头,跟着机械眼离开公寓,回到升降梯,再次穿过地下集市,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再回升降舱通道里去,机械眼指着前方,毫无感情的道“从这上去,再走两条地下通道就是星海别墅,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晦暗的地下集市里,橙子忽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她挪到墙角,脱力一般靠着墙壁滑下去坐在地上,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清晰的感觉到,刚才朱叶掐着自己的下巴时,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杀了她的
如果不是最后朱叶该改变了想法,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等死。
老钟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送个货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危险
好半天,橙子才终于恢复了力气站起身,按照机械眼说的走出地下通道出口,果然远远的看到了星海别墅包裹在霓虹灯光里的轮廓,但依旧距离很远,一直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星海别墅的侧门。
橙子一只脚迈上轨道的台阶,却忽然转身原路返回,但等她再次进到刚才出来的地下通道出口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分辨方向,这里的地下通道都陈旧黑暗,仿佛都是一个样子。
她只能再次出来,看着星海别墅灯影绚乱的夜幕,拼命回忆自己离开地下集市之后到底走了多久。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下记号,但又觉得,如果记号被机械眼发现,她恐怕也还是小命难保。
橙子忽然想起报亭。
报亭是自由彼岸刚刚建成时的标志建筑之一,是当时巡警的休憩点,外壁都是电子屏幕,整天播放着新闻和轨道上的违章事件。但是和占星城一样,自由彼岸也经过了数次扩建,因此报停只有最中心的区域才会有。但是自由彼岸的中心区都被富人占据,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破烂的,楼道里睡满乞丐的公寓
一直走到老钟的酒吧附近,橙子忽然想起,中心区又破又旧的地方是存在的,那就是老区位对接门和泊位场。自由彼岸有两处区位对接门和泊位场,一处是在郊外的普通人区,这是后来重建的,而最初的泊位场和区位对接门,就在中心区,因为年份太久,很多设施已经失修,因此很少有星舰愿意在那里降落起飞,久而久之,就越来越破旧。
朱叶的公寓在老泊位场附近
这个模糊的概念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朱叶是谁她为什么想杀了自己还有,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橙子站在街道对面,看着老钟的酒吧门牌,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走过去,最后转身进了一家材料店。
五分钟后她缓缓的穿过马路,走到了酒吧门口。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至少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老钟知不知道那个叫朱叶的女人很危险还是说,阿莱德每次区送货,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
不对,阿莱德平时送货不是去菱形方块,今天明显是特殊情况。
橙子心事重重的推开了酒吧的门。
“今天已经打”
吧台后面的老钟抬起头,看见橙子,他的话倏然顿了一下,隔了几秒钟才道“你回来了”
橙子走到吧台跟前,眯起眼睛道“我回来你好像很惊讶”
老钟语气如常的道“我没想道你回来的这么快,毕竟还要去旧舱。”
“什么是旧舱”橙子问。
“就是我给你的那把钥匙,”老钟说道,“难道林肯带你去找朱叶的时候,走的是地面轨道”
“没有,在地下。”橙子坐在距离吧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我从来不知道自由彼岸竟然还有一条这样的地下通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老钟摇头感叹道。
橙子踩在椅子横栏上的脚尖磨蹭了半响,道“那个叫朱叶的女人,是做什么的啊”
老钟不以为意的道“走私贩子。”
橙子道“她让我告诉你,下次让你自己过去,不要再派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
橙子说完这句话,静静的等待着老钟的反应,但老钟却只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她算什么东西”
“行了,下次让阿莱德去吧,”老钟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轻轻拍了拍橙子的肩膀,“你可能对她有点吃不消,她那个人就是那样,别当回事。”
“后厨给你留了蛋糕,自己吃饱再带剩下的回去。”老钟嘀咕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带回去食物自己都不吃几口”
“等等。”橙子忽然叫住他。
老钟回过头“怎么了”
橙子将那把黑色词条钥匙递过去“钥匙还给你。”
老钟笑着接过去,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橙子去了后厨,冷藏柜边缘放着一个圆形奶油蛋糕,她很喜欢甜食,但是现在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她往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滑动门没有关严实,老钟也不在门口。
她将蛋糕端出来,给自己切了一小块,坐在薯条机前,盯着机器里沉淀的油白腻脂,开始一口一口吃蛋糕。蛋糕吃完了,她却完全不记得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反而胃里冷冰冰的下坠,像是吞下去一大块冰。
橙子拎着剩下的蛋糕从后厨出来,没有看见老钟,她清了清嗓子,像往常那样大声道“我回去了”
老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走吧走吧。”
橙子出了酒吧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开始狂奔。
等跑到家门口,她浑身都被汗湿透,肺里火辣辣滚烫的疼。她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蛋糕在盒子里粘成一团,奶油糊得到处都是,橙子盯了蛋糕一会,才起身慢吞吞的开门进去。
薇薇安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惊讶道“你干什么去了”
橙子降蛋糕递给她,声音沙哑的道“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蛋糕摔坏了。”
薇薇安睁大眼睛“你没事吧”
橙子摇了摇头,径自去了里间找阿莱德。
“老钟之前有没有让你去菱形方块送过货”
阿莱德奇怪道你“去菱形方块干什么他在那边又没有人脉。”
橙子点了点头,去淋浴间随便的冲了个澡,然后回自己床上躺着。
薇薇安正在给小树和可乐分蛋糕,几个人都很开心,因为当蛋糕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品,一年也吃不到几次。橙子于是有些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回来的时候不注意,就不会把蛋糕甩坏了。
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可到了某一时刻,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睡在她上铺的可乐察觉到动静,悄声问“橙子,你没事吧”
停顿了一下,橙子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可乐又躺了回去,橙子无声无息的起身去了卫生间。他们的卫生间非常简陋,墙上的镜子碎开一道缝隙,将镜中她的脸分开两半。
老钟完全没有任何异样,但她就是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如果是平时,橙子肯定会选择信任他,但她刚才梦到了前几天欺骗她的食品店老板。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一定会被老板骗进黑帽子团,然后沦为利班的玩物。
老钟并没有让阿莱德去菱形方块送过货,今天说不定是头一次;他看到自己回来为什么要惊讶真的只是因为回来的早吗,可是橙子回来的并不早,她中途折回地下通道出口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否则她应该会回来的更早才是。
叫朱叶的女人想杀了她,老钟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说,真的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老钟
橙子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打开水阀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回到床上躺着,但是不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翻身动静不敢太大,生怕再将可乐吵醒。盯着床板一个多小时,她慢慢将床帘拉上,打开终端漫无目的乱翻。
星网上的信息乏善可陈,她打开自己的信箱,将没看的信息一一浏览过去,删除、整理,最后点开通讯录,发现了一个陌生的通讯id,备注名写着,林。
橙子一阵茫然,她记性很好,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下一秒她看到了通讯时间。
正是去救阿莱德那一天
橙子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是谁,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原来他叫林,原来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可自己竟然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看着空中悬浮的光屏,橙子忽然心中一动。
“所有的车辆和飞行器的记录都找到了”楚辞问。
西泽尔点了点头“昨天差的最后两个,情报贩子今天早上也送来了。”
“那”
楚辞看向艾略特莱茵,后者摇了摇头,道“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楚辞挑了挑眉。
西泽尔道“除去毁损的,其他交通工具都没有离开自由彼岸。并且都还在运行中。”
“毁损的两架飞行器和两辆汽车都是在当时基因异变的事故中直接报废的,另外有一架飞行器虽然是后期出的问题,但是因为驾驶师酒后驾驶出了脱轨事故,有影像记录,驾驶师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难道思路错了”楚辞道,“颂布根本就没有劫持某辆交通工具用来逃命”
“可是按照他当时的境况,徒步离开或者暗中躲藏应该不太现实,”艾略特莱茵沉吟道,“劫持一辆交通工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逃走方法,我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就不会用基因异变事故来制造混乱。”
“可是找不到他离开的痕迹。”楚辞耸了耸肩。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有所遗漏。”艾略特莱茵说着打开终端调出从悬浮轨道控制中心带回来的数据,“我需要再对比一遍当时穿过中转点离开的交通工具。”
“这个环节应该不会出错吧”楚辞说着开始帮他一起比对。
事实如他所说,从数据抽取到调查这些交通工具的去向,都没有任何疏漏。
楚辞猜测“会不会有情报贩子的消息不实”
“存在这种可能性,”艾略特莱茵道,“明天再去找情报贩子核实一遍。”
说完他又补充“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次日一早三个人都匆匆离开了旅店,直到傍晚才回来,这次的调查结果比昨天更加详细,但是结果却相差无几。
“要不明天再去核实一次”
“不。”艾略特莱茵笃定的自言自语,“一定是有什么被我忽略的地方”
此时他们三个人刚离开解决晚饭的便利店,艾略特莱茵神情平静,目光却审视而锐利,眉头微皱,嘴里念念有词。
西泽尔犹豫的道“他是不是”
“魔怔了”楚辞接上他的话。
西泽尔迅速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肯定就是这么想的。”楚辞鄙夷道。
艾略特莱茵的脚步越来越慢,楚辞和西泽尔不得不停下来等他。最后他直接停在了原地,眉头比刚才皱的更深,双眼平视前方,楚辞和西泽尔站在他面前,他却好像目空一切。
一个小时后。
“莱茵先生。”西泽尔无奈道,“下雨了,如果再不走我们只能淋着回去了。”
楚辞跑到刚才吃饭的便利店买了三把伞,他将伞递给艾略特莱茵,本以为他不会接,却不想对方忽然抬手抓住伞柄,道“不用了。”
“不用淋雨了”楚辞问。
“不用再核实了。”艾略特莱茵撑开伞,微笑道,“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路匆忙行至旅店,西泽尔去前台办手续他们又换了一个旅店,这次是在阿瑞斯大道。
楚辞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艾略特莱茵直截了当的道“颂布换了交通编号。”
“啊”楚辞疑惑道,“这玩意还能换”
他说着看向西泽尔,却见他和自己一样,神情惊讶。
“交通编号在交通工具投入运行的时候会锁定,而且行驶轨迹也是绑定的,”西泽尔道,“怎么可能更换”
“这是一般情况。”艾略特莱茵道,“或者说,这是交通规则完备,秩序执行良好的情况。但是在雾海,虽然交通工具都有编号,但这种编号并不会固定,因为这里没有交警和空警,也没有交通大数据监控网络,就连轨道中控室的通行数据都会每年清除覆盖,因为服务器没有那么大的载容。”
“有的机主会将交通编号锁定,以防交通工具被偷,但是大部分人不会。他们会随时更换编号,免得被仇家认出身份追杀。”
“可我们查到的交通工具运行轨迹都没有异常情况啊,”楚辞道,“换不换编号,似乎没什么影响。”
艾略特莱茵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颂布的高明之处,连我这个老侦探都差点骗过去。”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大胆的做一做推测。”他说道,“我们假设当时颂布已经劫持到了某一辆车,或者某架飞行器,但这个交通工具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故障,他本来可以立刻更换一个,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另一种做法。
“他将这个交通工具的损毁状态上传到了中控室的网络上,然后再将这个状态标记为损毁的编号,换到了一个可以运行的交通工具上,而等到后续清理事故现场时,主人发现这个交通工具已经损坏,就会再次上传损毁状态。”
“所以其实当时事故造成毁坏的交通工具可能只有三个,而不是四个”
“对。”艾略特莱茵点头,“因此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已经损毁,但还在运行的交通编号,就能追踪到颂布的踪迹而这个编号,就在这四个已经损毁的交通工具之中。”
“现在我觉得颂布肯定还没死。”楚辞悄悄对西泽尔道。
“为什么”为了配合他,西泽尔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一般人查到交通工具没有异常状态这一步,肯定像我刚才一样,觉得自己思路错了。”楚辞偷偷看了一眼艾略特莱茵,“以后千万不要惹莱茵先生,啧。”
就在他和西泽尔说悄悄话的这点功夫,艾略特莱茵已经从上次调回来的数据里检索到了那个损毁的交通编号,道“是一架飞行器,他的最后一个通行中转点是阿瑞斯大道的z1023,后面的轨迹就没有了。”
西泽尔道“按照他的伤势状态,他应该不会这么快放弃飞行器。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楚辞好奇道“所以什么”
“所以他离开了飞行索道,”西泽尔道,“自由驾驶。”
楚辞问“自由驾驶有什么问题吗”
后半话他在自己心里说完了我以前开飞行器从来不上索道。
“非常容易出交通事故。”艾略特莱茵解释道。
楚辞“哦”了一声,决定以后如果遇到要开飞行器的时候绝对不自己动手。
他接着问道“可如果他离开了飞行索道,不是就没办法追踪他的行迹了吗”
“阿瑞斯大道的z1023这里已经接近郊区了。”西泽尔道。
而艾略特莱茵看了一眼地图,道“普通人区。”
楚辞想起他们刚来自由彼岸时看到的那些盒子一样的房屋,嘀咕道“那里倒确实是个好的藏身之地,而且距离区位对接们门很近。”
“如果颂布去了普通人区,那么那架飞行器他会如何处理”
“毁掉”楚辞猜测。
“小飞行器虽然名字叫小飞行器,但事实上足以容纳四个成年人乘坐,要想毁掉它恐怕只能用爆炸或者燃烧弹,”艾略特莱茵笑道,“而不论是哪种方法,对于当时那种处境的颂布来说都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会非常容易留下痕迹。”
“那他会怎么做”楚辞问。
艾略特莱茵反问道“如果你是颂布的话,你会怎么做”
楚辞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先找个地方把飞行器藏起来,等过段时间,再毁掉。”
“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前提,”艾略特莱茵道,“这个时候,他不仅深受重伤,,还在被追杀。他没有时间。”
“大概率,”他接着道,“他会把飞行器拆了,分成零件处理。”
“飞行器很难拆的,”楚辞皱眉道,“需要不少工具。”
西泽尔看了他一眼,道“你拆过”
楚辞点了点头。
西泽尔“”
他万万没有想到,楚辞这些年的离奇经历中,不仅包括与赏金猎人、猩红侦探为伍,参与星球地方势力斗争,追杀星盗头子,塔以及混进联邦研究基地和倒卖军火之外,竟然还对飞行器的拆装颇有研究心得,涉猎领域之光,令人震惊。
“他当然不会自己去做这件事,”艾略特莱茵道,“他会找一个专门的人。”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的行踪暴露”楚辞刚问完这个问题就意识到,颂布是个亡命徒、刽子手,如果艾略特莱茵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颂布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大概率会杀掉那个帮他拆解星舰的人。
“所以现在的思路就变的非常清晰,”艾略特莱茵道,“用了一点小手段逃出生天的颂布极有可能去了普通人区,在这里,他需要处理掉自己劫持来的这架小飞行器。”
“我明天会多找几个情报贩子去打听打听,这几个月里普通人区有没有失踪的材料贩子、零件贩子或者其他同职业的人。”
“我们也一起去吧。”
第二天下午,楚辞先回到了旅店,通讯频道里艾略特莱茵还在菱形方块,而西泽尔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刚点完自己的午饭,忽然终端上的通讯灯开始闪烁,埃德温的声音道“林,橙子小姐通讯。”
楚辞点了连接。
橙子的声音磕磕巴巴的“你,你好,下午好,没有打扰到你吧”
楚辞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一瞬间,因为他打开了防干扰模式,楚辞听见橙子似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问道“你怎么了”
橙子没有回答。
楚辞去冷藏柜里自己拿了一瓶果汁,自顾自道“我刚才去了老钟的酒吧,还以为能遇到你呢。”
橙子的声音倏然尖利起来“你去了老钟的酒吧”
“嗯。”
橙子道“老钟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不就是招待客人。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哦”
“你去老钟的酒吧干什么”橙子问道。
“我去找那边的情报贩子,就约在了老钟的酒吧见面。”
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以后不要去了。”
楚辞不明所以“什么”
“不要去老钟的酒吧了。”
“为什么”楚辞惊讶。
橙子执拗的道“不为什么,你答应我,以后尽量不要去了。”
楚辞无奈,只得道“好,我答应你。你这个时候通讯我,是有什么事吗”
橙子“嗯”了一声,干巴巴道“剩下的交通编号也都找到了,我待会发在你的信箱里,是阿莱德的朋友帮忙找到的。”
“好,谢谢你。”楚辞道。
他没有说,其实已经用不到了。
“没有别的事了。”橙子宣告似的道。
“那我断掉通讯了”楚辞问。
“不你等等,”橙子忽然加重了声音,吞吞吐吐的道,“我,我还有事。”
“什么事”
可橙子却忽然不说话了。
楚辞耐心的等待着,大概过了五分钟,橙子含糊的道“没事了,如果你还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我,再见。”
通讯突兀的断掉连接
楚辞看着忽然消失的通讯屏幕,缓慢的挑了挑眉。
橙子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她有什么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伤心就是伤心,说什么就是什么,而她刚才的行为,已经不止是反常了,就差明晃晃的将“我有事”几个单词写在脸上。
但是她既然说到一半不愿意继续了,那么楚辞也就不好强求,就在这个时候机器人送来了他的晚餐,他一边切牛排,一边问埃德温“你说她不让我去老钟的酒吧,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埃德温一板一眼的道“如果橙子小姐不想看见你,恐怕也就不会给你通讯。”
“你不懂。”楚辞摇了摇头。
陈柚曾经告诉过他,大部分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如果她说自己不想干什么,可能恰恰就是想干什么。当然,这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根据实际情况讨论,不然很容易出事故。
但是橙子刚才的口吻并不像是在闹别扭。当楚辞说起自己去了老钟的酒吧时,她的反应明显过激,也许是因为楚辞去了老钟的酒吧而她却不在,也许有别的原因。
楚辞放下了餐刀。她询问自己老钟在干什么,这说明她近期,至少今天没有去过老钟的酒吧。可她为什么要问老钟在做什么这和她后来叮嘱自己不要再去老钟的酒吧又什么联系
和老钟闹别扭了不,如果只是吵架之类,不用刻意强调别去老钟的酒吧。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她似乎又非常关注老钟的动向,说明重点应该是落在老钟身上而不是酒吧。
那么,老钟发生了某些不好事情
不能接近大概率意味着秘密或者危险,如果是秘密,不需要如此戒备的态度,所以接近老钟可能会有危险
“想什么呢”
一道清越的声音倏然打破了楚辞的思绪,他抬起头,西泽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对面,他刚才想得过于出神,竟然没有发现。
“刚才橙子给我通讯,”楚辞抬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说的话很反常。”
他将刚才的推断大致讲述了一遍“是不是很奇怪”
西泽尔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你听的很仔细啊。”
楚辞戳了半天才将硬邦邦的牛排套在叉子上送入口中,含糊地道“有消息吗”
西泽尔道“刚才有一个情报贩子了两条线索,不过今天来不的验证了,只能等明天。”
“我这里要等明天才能有结果。”
西泽尔“嗯”了一声。
楚辞问“你饿不饿”
西泽尔看了他一眼,道“不饿。”
楚辞立刻道“那太好了,这里的晚餐只有牛排,而且硬的像石头,我刚才切了半天。”
西泽尔“”
楚辞最终放弃了这盘牛排,他准备去再拿一瓶牛奶充饥,走到冷藏柜前,楚辞想西泽尔刚才看他那一眼,忽然小声对埃德温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做个假设,只是假设,西泽尔刚才说他不饿,是口是心非他其实饿了。”
埃德温道“我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楚辞想了想,觉得它说的对,于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抱着牛奶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吨吨吨喝掉半瓶,然后将牛奶瓶子“铿”一声磕在桌面上,笃定的道“橙子肯定有问题”
然后他就看到西泽尔又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里豁然写着,我看你有问题。
“”
“请问,这里是康维先生的家吗”
一座用复复合板堆起来的房子前,戴着头巾的消瘦女人看着眼前这几个不速之客,满脸戒备而恐惧。
她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女人说着,将原本要晾起来的衣服扔在露天水槽里,抱起一旁玩耍的小儿子,匆匆跑进了房子里,关上门,再将椅子推过来抵在门后。
小儿子天真的问“妈妈,他们是来找爸爸的吗”
女人连忙捂住孩子的嘴,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孩子压低了声调,用气音继续问“妈妈,爸爸到底去哪了他为什么不回家。”
女人没有办法回答孩子的问题,她偏过头,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抬手迅速抹掉眼泪,轻声哄孩子“没事的哦,妈妈在这里,别怕。”
三个多月前,她的丈夫忽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丢下一对孤儿寡母,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她的丈夫明明只是个普通手艺人而已,靠做点小玩意维持生活,她想不出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丈夫会得罪谁,也想不通,为什么灾祸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孩子又开始哭闹的要爸爸,她麻木的重复着刚才的话,等待那几个不速之客的离开。
来拜访的正是楚辞一行人。
康维是他们的排查目标之一,他是个手工匠人,最后出现在星海别墅的材料集市,这之后谁也再没有见过他,而他失踪的日子,正好是颂布制造的基因异变事故之后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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