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幽咽萧瑟, 裹挟着沁骨凉意,深秋季节,阴天要比晴天多, 气温也就渐渐降落了下来。楚辞打了个呵欠,按下通讯键, 面无表情问“还有什么事”
西泽尔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 才道“你怎么还在外面。”
“开学, ”楚辞一板一眼的复读, “事情很多。”
“别学我说话。”
楚辞“呵。”
“我肯定没你忙,你还要出差呢,”他意有所指的道,“是不是, 穆赫兰师长”
阴阳怪气的太明显, 西泽尔笑了起来“怎么都叫穆赫兰师长了, 你又不是我的下属。”
“那我是你的谁”楚辞板着脸道,“陈柚说你根本没那么忙,为什么要骗我”
“没骗你,”西泽尔停顿了一瞬,道,“真的出差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楚辞皱起眉,“生气了不应该啊”
“没有。”西泽尔还想解释几句,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嘴唇紧紧的抿起, 成了一条肃然的线。
楚辞很少见到他这样, 冷肃深沉, 目光如冰, 眉头微微皱着,压迫感极强。
“怎么了呀”他迟疑的问,“真的生气了”
“没生气,只是想起了别的事。”西泽尔看着他,“难道你还怕我生气”
“怕啊,”楚辞说“怕你又忽然不理我。”
“没有。”
“什么没有”
西泽尔忽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想逃走,因为对楚辞他说不出哪怕万分之一的谎话,甚至宁愿此刻自己是个哑巴也好,这样就不用回答楚辞的问题,也不用被他疑惑的目光所诘责。
可他又没有做什么,西泽尔想,是我的错。
西泽尔低声道“抱歉。”
“你好奇怪。”楚辞凑近通讯屏幕,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忽然不理我,又忽然道歉,前言不搭后语的,好歹有个理由吧”
半晌,西泽尔才道“要是没有呢”
“没有就算了。”楚辞耸了耸肩,煞有介事的点头,“看来穆赫兰师长脾气古怪又反复无常,是真的。”
西泽尔莞尔,半真半假的道“嗯,是。”
“好吧。”楚辞妥协一般道,“其实我是因为去了s俱乐部的聚会才回来这么晚的。”
“你还在那个社团”
楚辞点头“沈昼让我多了解了解,他说基因主义”
他的话语没有停,西泽尔却只听进去前半句。楚辞应该很讨厌这种事,还会因为沈昼的话一直没有退出社团西泽尔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心底生出强烈的愧疚,就像一张网,将他整个都包罗进去。
不,不应该这样。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楚辞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远方传来,西泽尔想,确实很远,北斗星距离晴空星十几光年,太远了。
他说道“我在听,你说基因主义观念比你想的要根深蒂固、历史悠久。”
西泽尔决心换个话题,“你到家了吗”
“马上,我走到柳叶小园了。”楚辞问,“你的精神分析学的怎么样”
“我在做简单的记忆模组练习。”
“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楚辞有些惊讶,“这么快。”
他找研究所专门研究精神力学的老师咨询过相关问题,精神分析学专业本科需要五年,核心课程加上关联学科要一年的学习才算入门,可西泽尔才开始学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这速度堪比空间转移。
楚辞提醒“小心精神负荷。”
西泽尔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又分寸。”
“是因为这件事吗”
西泽尔一怔“什么”
楚辞道“你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的吗”
“我我没有不高兴。”西泽尔低声道。
“但你也没有高兴。”楚辞自顾自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暂时放一放,反正也不着急这一时。”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好。”
“你不要觉得找我会打扰到我,没关系的。哥”
“嗯。”
楚辞又叫了一声,西泽尔疑惑“我刚才答应了。”
“你不是喜欢我叫你哥哥吗,”楚辞眨眨眼,“我多叫几声。”
西泽尔哭笑不得,笑完了,缓缓道“也不是”
没等楚辞问什么不是,他就道“快点回去休息。”
楚辞只好点头答应。
通讯断连的时候楚辞刚好走到公寓楼下,他要上台阶的脚步一顿,忽然问埃德温“他在晴空星吗”
“在。”
“最近去晴空星的航班是几点”
埃德温的声音在暗夜里毫无温度“凌晨三时。”
楚辞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零时五十分。他转身原路返回向学校大门“给我买一张票。”
凌晨的天枢港也并不安静,楚辞坐在候机大厅的排椅上,看着眼前人流穿梭,一边思考编个什么理由给谢青祀请假。最后想起弗洛拉说落雨要出差,于是他给弗洛拉留言让帮忙打个掩护,请假条上赫然写上“实验室人手短缺需帮忙云云”,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候机。
凌晨三时星舰起飞,北斗星距离晴空星不算远,甚至都不用跃迁,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航程,四时不到半,楚辞已经走出了晴空星的空港。
天还没有亮,大气层是清凌凌墨蓝,楚辞走过无人的街道,思考着如果军区保卫处岗哨不给他开门,自己翻墙潜进去的可能性。但没想到站岗的士兵竟然认识他,验证过权限之后就给他放进去了。
楚辞本来想给西泽尔一个惊吓,结果蹑手蹑脚的进门,正好迎面遇上西泽尔刚从盥洗室走出来。
“早上好。”楚辞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
西泽尔似乎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
“我啊,”楚辞挠了挠脑袋,“我来找你啊。”
西泽尔慢慢皱了一下眉。现在才不到凌晨五时,他还穿着昨天晚上通讯时候的衣服,大概率没有回去,连夜从北斗星飞过来的。
他内心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并且在不断扩大,扩大到理智的边缘时才堪堪停住阵脚。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斥责两句说楚辞胡闹,太随心所欲了这么累耽误课程,随便一个理由都行。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的话太多了,多到能将一个人淹没。
“你怎么起这么早”楚辞问,“不对,你不会没睡吧”
“睡了,和你通讯完就睡了,刚起来。”
“你又不是这个时间点上班。”楚辞眼尖的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枚芯片,抬头道,“你又要做精神分析”
“明天很忙,又没有时间了。”
楚辞嘀咕“不是都说了不着急”
“那就不分析了,”西泽尔笑道,“过一会去吃早饭。”
楚辞点了点头,稀奇的“啧”了一下“你竟然不说我乱跑”
西泽尔神情未变,眼中的光却黯了黯,这一瞬间像扑朔迷离的风灯,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拎起外套,扣上第一颗扣子时,轻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楚辞没太在意,只是道“要不你休息几天”
“我不是刚休过假”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楚辞走到他跟前,抬起头看着他,“我都在你面前了,不能告诉我吗”
西泽尔安抚的笑了笑,却偏过头看向别处“能有什么事就是有点累,精神分析确实很耗费精力,我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你今天早上还打算继续。”楚辞郁闷道,“疯了吧”
“有时候会着急,”西泽尔道,“我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果提前获知到一些信息,就可以提前做准备。”
“虽然你说得对,但不是牺牲你的精神健康作为前提的。”
“嗯。”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安慰你了。”
西泽尔失笑“你还要怎么安慰我”
楚辞想了想,抬起手“我抱抱你”
西泽尔愣了一下,却稍稍往后退了退。
楚辞疑惑的看着他,西泽尔立刻道“我怕痒,而且会弄皱衣服。”
“哦。”楚辞只好放下手,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去吃饭吧。”
吃过早饭,西泽尔让他回家去休息,等下班之后送他回北斗星,结果楚辞在往回走的途中接到奥兰多的通讯,说今天下午项目临时抽检,问他跑去哪了。
楚辞很无语的给西泽尔留了言,然后原地返回北斗星。
等到做完项目检验已经是晚上,他才感觉到有点累,于是回家洗漱之后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一道西泽尔的未连接通信,时间在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
他顺手按了从新连接,和西泽尔抱怨了抽疯一般的项目检查,西泽尔语气如常,似乎听了他的劝,精神恢复了些。
通讯断掉之后,楚辞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而从这天之后,西泽尔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隔三差五和他通讯,只是再没有提过精神分析的事,加上每天课程也多,他又总想着要多学点东西,心中那些疑惑和顾虑也就烟云一般,逐渐消散了。
因为有楚辞做“监工”,他和奥兰多陈柚的实验项目很快就到了尾声,奥兰多一边嘀咕着“我这辈子都没有怎么努力过”一边小心翼翼的做实验,最后一项实验结束,他和陈柚不顾实验室违禁规定欢呼出声,差点被管理处的老师赶出去。
接下来就只剩下将实验结果撰写报告和论文,报告很好写,而在有实验数据的基础上论文也不难,三个人暂时放松下来,陈柚提议出去玩一趟,以庆祝他们的项目试验圆满成功。
庆祝实验结束回家的路上,楚辞接到了西泽尔的通讯。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我怕会变成惊吓,就提前告诉你,”西泽尔说道,“我明天去北斗星。”
“嗯”楚辞好奇,“你来北斗星做什么”
“开会。顺便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把深渊和霍姆勒的事情告诉秦教授和靳总,可以吗”
“可以啊。”
西泽尔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都考虑好了,”楚辞道,“到时候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就行。”
“好。”
楚辞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答应的有点勉强”
“哪有”西泽尔好笑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你也许,对我信任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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